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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沦陷·秋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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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放完假,学校组织去锡市太湖鼋头渚秋游。
为了全飞秒激光手术,张唯然断断续续地跑医院检查眼睛,每天都在坚持滴眼药水,忙到出发前她才知道,宿舍里就她没有提前联系好伙伴坐一起。
“我和隔壁宿舍的阿柳约好了,她也说没人和她坐,就找我了。”下铺的女生抱歉地说。
“没关系的,反正到了还能一起玩。”张唯然乐观地说。
“校门口有萝卜丝饼卖,快揣兜里,咱们爸妈哪有闲钱买零食。”
“靠别扒拉我,请你去便利店。”
“嘘!听说有家长点了外卖奶茶,就叫人送到墙外,等会可以用绳子吊上来分。”
男学生们热闹地抱着食物跑上大巴,队伍尾巴里,张唯然用小彩花发绳梳了个丸子头,随便找了排座。
环顾周围空荡荡的位置,她随手把装玉米烤肠的塑料袋子挂在衣帽勾上,想着即将到来的视网膜手术,顿时没了胃口,只能闭目仰起脸旁听歌消磨时间。
路途颠簸,张唯然睡得不踏实。
一个刹车回马枪,她脑袋郁闷地撞到空气里。
“请问这里有人坐么?”有个宛如天使般温柔的女声从她头顶传来。
张唯然懵圈地醒来,随即开心雀跃地说,“没有,你坐吧。”
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么好。”女生没有表情,嘟囔着坐下。
她是宋珊珊,班里唯一的走读生。
气氛瞬间变得凝固,张唯然冷静地挪走书包,整理旅游大巴座位的空间。
宋珊珊刚刚坐在大巴最后一排,那里有五个位置,她坐正中间,两边的人都聊她没兴趣的话题,更糟糕的是,视野太广,竟然能扫视全车,风景很不优美。
身边的女生是她没接触过的类型,宋珊珊决定先给她个下马威。
“你去过太湖么?”宋珊珊仰起下巴,高傲地问。
天使一样的女生居然会先开口找她聊天,张唯然兴奋地说,“当然,我小时候就去过。”
宋珊珊问,“那你去过海边么?”
“我没…去过。”
宋珊珊得意地说,“我去过,去的厦门鼓浪屿,那里可漂亮了。”
怎么样,被打击到了吧。
本小姐家里条件可好了,大江南北都玩过,你别轻易惹我哦。
“还有海南三亚我也去过,就是晒,回来脱了层皮。”宋珊珊回忆着海浪沙滩,美滋滋地说。
张唯然觉得宋珊珊好阳光好外向啊,原本沉闷的车程因为她顿时变得生动活泼起来,张唯然决定和她成为朋友,于是敞开心扉,甜甜地说,“我没看过海,但是我爬过泰山。”
宋珊珊一怔,她怕累,从没跟家人爬过高山,有次去浙江旅游,父母都去爬山了,她一个人留在酒店休息。
更别提五岳了。
张唯然觉得这趟童年的旅游很神奇,“我爬到山顶了,山顶名字叫玉皇顶,对了山里还有座庙,我进去拜了拜,许愿能考上重点高中,没想到真考上了。”
宋珊珊熟练地叹气,“唉——爬山这么辛苦,你还有毅力登顶,真不容易。”
“是啊,”张唯然拆开一袋零食,“我最近在减肥,就只买了坚/果吃,给你尝尝。”
宋珊珊奇怪地说,“坚/果不是最容易胖了么?我不要吃。”
“哦,那我自己吃。”
张唯然吃了很久,宋珊珊看窗外的风景,回神看张唯然,发现她还在吃。
竟然这么馋,宋珊珊竖起眉毛,“你不是要减肥么?”
张唯然腼腆地说,“少食多餐啊,我隔好久才吃一次的。”
什么鬼理论,宋珊珊摊开手,“那你给我一粒吧。”
张唯然放了一粒腰果在她手心。
宋珊珊丢到嘴里,味道怎么说,还可以吧。
她拍拍手,又盯了张唯然一会,才说,“看见没?我这才叫少食多餐。”
张唯然笑出声,这个女生好幽默啊。
这都能被逗乐,什么笑点?宋珊珊干脆霸道地说,“你把靠窗的位子让给我,我要看风景。”
“好啊。”张唯然一口答应和她换位子。
宋珊珊对她好感倍增。
视线扫过衣帽勾上张唯然临时在校门口游荡买的烤肠,宋珊珊咽了咽口水。
虽然宋珊珊家境比普通人都好,但其实她私下里一点也不高冷,还喜欢和陌生人聊天,而且在针锋相对的人际关系里,她总是扮演谦让的角色。
没想到会遇到一个肯照顾着她的女同学。
于是到了太湖后,宋珊珊抓着张唯然不放,“你跟我一起玩吧。”
宋珊珊身后站着四个女生,她们是同寝室的,非常欢迎张唯然,“是啊,我们人多,一起玩呗。”
张唯然想和宋珊珊一起,只好离开同寝的三个姑娘,陪着宋珊珊她们逛太湖。
自由活动时间,大家都停留在湖畔的长亭里。
梁康指着假山背后,对陆文远说,“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坐着休息的张唯然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梁康,听到之后也想跟着去,却被宋珊珊驳回了意见。
“那里全是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宋珊珊舒服地把手倚在栏杆上,“就在这里看看湖水。”
“好吧。”张唯然失望地说。
她望向梁康的背影,心想,假山还难道爬么?
跑步就是为了爬假山,真不懂他。
宋珊珊狐疑地问张唯然,“你不会喜欢他吧?”
“嘘!”张唯然立马竖起食指放在嘴上,“小声点好不好!”
“擦,这都不让问。”
张唯然沉默地背靠柱子。
她好像不开心了,宋珊珊急忙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她们都在聊天呢,没人听见。”
张唯然有点郁闷,并没有搭理她。
宋珊珊用手肘推推她,打趣地问,“准备什么时候和他讲啊?”
“什么啊,”张唯然抱起膝盖坐着,“他总不乐意理我,所以有点在意。”
眼看张唯然就要沉沦了,宋珊珊边嗑瓜子边摇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唯然好奇地反问,“你知道?”
宋珊珊吐掉瓜子皮,凑到张唯然耳边,“要么就是他有女朋友,要么就是有钱大少爷。”
说完,她恢复正常音量,轻松地说,“不然这么高冷干嘛?”
张唯然心里犯嘀咕,谁都明白宋珊珊你是富家小姐啦。
但她依然把宋珊珊的话记在脑海里。
晚上回寝室后,张唯然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舍友八卦地想,她今天和宋珊珊玩的不开心吧。
下铺的女生先发问,“你今天好早就上床了,有这么累么?”
“还好。”张唯然随口回答。
舍友见她无心聊天,便开始其他的话题。
过了一会,张唯然终于忍不住向同寝室的姐妹打听,“你们知道梁康是哪个初中的么?”
“第一中学。”有人说。
张唯然开心极了,她也是一中的,初中girls住周边小区,关系很不错。
想到这,她急忙爬下床,用宿舍电话打给最要好的邻居同学。
“你认识梁康吗?”电话通了后,张唯然赶忙单刀直入地问。
舍友竖起耳朵。
电话那头的女生在忙着敷面膜,断断续续地回答她,“认识啊,他是很有名,怎么了?”
是信号不好么,有点听不清楚声音。张唯然又急又不想太暴露自己的情绪,只好按下免提,继续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不清楚,看他经常一个人走,应该没有吧。”
“那他家里条件是不是很好?”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跟你说……”
“怎么了怎么了?”
“他领过助学金。”
助学金,不是贫困生才能领的么?
宿舍的女生面面相觑。
挂掉电话,张唯然却笑眯眯地爬回上铺。
太好了,原来他没有女朋友,家里也不是超级富有,那么和她差距不是很大啊。
对床的女生忍不住问,“你不会还崇拜他吧?”
张唯然很不理解,“怎么了?”
下铺的女生憋不住了,直接替她回答,“他家里穷,还装高冷,看不起人,我们都很讨厌他。”
全寝室姐妹们同仇敌忾地点头。
张唯然被唬得不敢出声。
“是啊,照理说贫困生都很谦虚的,但你看他对你说话的态度,冷冰冰的,你还这么喜欢他干嘛?”
“不光是对唯然,他一直挺瞧不起人的。”
“我觉得他人品有问题。”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对这个总结表示赞同。
张唯然心里光着急,却没有办法辩解,舍友们说的好像是很正确。
重要的是,她不想跟舍友闹僵。
以后关于梁康,还是少提为妙。
梁康领过助学金的消息不胫而走。
天气越来越冷,到了12月份,就有人吵着要开空调。自习课,老师不在,热空调把同学们吹得很暖和,可没多久教室里又会恢复寒冷。
大家觉得奇怪,观察些许日子后发现,是梁康偷偷把空调关了。
同学们本来也没特别在意,可是寒冬里冰天雪地,他们每次只能享受片刻的温暖,梁康总是乘人不备关空调。
终于有一天,民愤爆发了。
“热了你可以把外套脱了,别关空调啊。”
“就是,你这样影响到我们了,天这么冷还怎么学习。”
“现在每天温度都零下,不能关空调。”
梁康无法回答,他就坐在空调前面,因为热风他经常咳嗽,天天泡冲剂喝也不起作用,而脱衣服更容易感冒。
原本就体弱的他不想生病。
这些话他没说出口。
见梁康不理人,男生们火冒三丈,回到座位上窃窃私语,“还不是因为家里穷,自己没空调吹,也不让我们吹。”
“听说还在领助学金,明明拿着学校的奖金,却做着影响集体的事,有意思么?”
梁康拧起眉毛,“谁说的?”
张唯然汗毛直竖。
自从宿舍全员讨厌梁康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和梁康说过话了。
元旦节前,梁康找张唯然,“跟我去一个地方。”
张唯然心虚,“为什么,我不去。”
“三人成虎,你的言论已经严重破环了我的学校生活,”说完梁康觉得颇为尴尬,停顿了几秒,语气也由重转轻,“我有必要和你解释清楚。”
从未见过他放低姿态的表情,张唯然愣住了。
不对,明明没人报出她的名字,怎么还是被知道了。
张唯然郁闷,她老实地跟着梁康走路,在学校后门搭公车去了郊区。
没想到梁康会把她带回家。
这里是就是传说中的乡下?张唯然走在老街上,东张西望。
最后停在了一栋两层楼高的别墅前,梁康拿出一串钥匙,打开铁门。
没有人在家里。
等梁康开完灯,她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哇,他家里装修的可真好。
客厅墙上的电视机屏幕很大,张唯然超喜欢看电视剧,但家里管的严,从不给她看。
她兴奋地坐到沙发上,立即打开电视。
居然是最新的系统,她按了遥控上好多个键,电视台里的节目快进快退,就是不换台。
张唯然失望地扔掉遥控器。
梁康倒了两杯热水,他拿着玻璃杯,走到客厅里,看见躺在沙发里无聊看节目的女孩,觉得自己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从没有女孩来过他家。
梁康把杯子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坐到她身边。
“念小学时,我爸是施工队队长。”梁康突然说话,坐姿舒适的张唯然被吓到,她赶紧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水。
“有一年,我爸负责的工程资金链断裂,工人领不到工资,就问我爸讨薪。”
梁康淡然的神情里带着与年龄违和的沧桑,“工人大多数都是农民,一家老小生活很困难,有十来个人向我爸讨薪无果后,就上门来闹,一群人在这里吵架,甚至把我家桌椅和玻璃窗砸烂了。”
张唯然既惊讶又紧张,“后来呢?”
“那时我才上两年级,很害怕,就在学校里向老师提出要申请贫困生奖学金。”
梁康无能为力,“可一共100万元的工程款,两百元的补助也只是杯水车薪,所以当老师叫来家长询问清楚后,我爸说并不需要这一笔钱。”
“那时候工人的薪水结不清,我们家的日子也不好过,生活很艰苦,主要是精神上的。”
张唯然追问道,“那最后你们讨到薪水了么?”
“没有。”
“怎么会?!”张唯然叫道。
“其中一个农民工双亲都得了重病,他哭着来我们家要钱,就跪在我爸面前,我至今也无法忘记他眼睛里的绝望。”
张唯然沉默了。
“没有医药费,不能住院,他在我爸手里拿了点钱就辞掉工作回老家种地,在家里照顾他们。”
“这事情跟你无关。”张唯然突然厉声说道。
梁康诧异地望着她,从没见过女孩如此严肃的表情。
“是开发商的问题!”她生气地说,“如果我是你,一定先把开发商告上法庭,去政府机关反应民情,我不相信,100万元的薪水,那些官员都孰若无睹!”
梁康发觉此时的张唯然像是那些城里的姑娘,泼辣又自视甚高,他好奇地问,“你想怎么闹?”
张唯然不以为意,“天天蹲在门口啊。”
她笃定地说,“而且每个局都跑一遍,我相信一定会有领导会重视起来的。”
女孩的发言太天真,梁康不语,大脑却也像她一样被放空了,所思所虑都飘得很远很远。
向来沉稳的他只好拿起玻璃杯喝水。
张唯然继续坦诚地说,“我住在市中心,这种事见过很多,有些政府部门还挺靠谱的,肯帮忙解决群众问题。”
女孩的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梁康走着神,忽然想起什么,他径自走到电视机旁,打开柜式空调。
这样就不冷了吧。他莫名地想。
梁康望向沙发上的女孩,她正研究着电视遥控器,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行为。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觉得自己吃力不讨好。
这时,梁母买菜回来了,察觉到家里有个陌生的女孩,顿时噎住了,“阿康,她是——”
家长莫名出现在客厅里,张唯然紧张得立刻站起来解释,“阿姨,我是他同学,我…”她想到书包还在沙发上,赶紧拿起书包抱在怀里,“我马上就走!”
她不想被误会,一溜烟跑出别墅。
梁康把母亲晾在原地,急忙说,“我送她。”
“等一下,”梁康快步赶上她,“我带你去公交站。”
“好的。”张唯然感谢道。
到了公交站,天突然下雨了,原本要回家的梁康只好躲进公交站台。所有乘客都站在避雨,只有张唯然立在露天的地方。
梁康不悦地瞧了她许久。
她还是没有发现。
提醒旁人做事,是好为人师的表现。
更何况他们智商低又粗心,常常把事情搞砸。
“过来。”他心里极不情愿,用命令的语气说完后便不再注视着她。
女孩茫然地抬头望向他,这时一滴雨掉在她眸里。
终于,她知道下雨了。
她冲着他笑了,像小兔子一样蹦到他身旁,腼腆地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乌青色的雨帘内,梁康不禁在心底吸了口气,一抹淡淡的喜悦慢慢浮上他的脸。
他忍不住想,如果有伞的话该多好。
他还可以撑着伞,陪她在雨里多走一段路,哪怕只是送她走上公交车。
公交站台附近是镇里的弥勒佛庙,门前宣传木板上,张贴有红色吉祥生肖配对的榜单。
张唯然抬头扫过一眼敞开的古刹寺,有个穿袈裟的尼姑进来躲雨。
尼姑师傅拿着文件袋,应该是去城区银行办业务。梁康立刻被她引起注意。
”灵恩寺里的住持会看手相,要不我们趁机找她了解下?“梁康低头对张唯然说。
雨势愈大,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潮湿腥味。
张唯然点头。
在佛面前说话,显得很不自然。
“能帮我们看个相么?”梁康问完,尼姑师傅双手合十,示意他对命运笃定些。
老尼姑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硬是塞给他。
这时公交车到站,神秘的尼姑师傅不为所动,头也没回地走上车,留给梁康张唯然一个黑色的严肃背影。
张唯然慢悠悠地把视线移到红苹果上,很自然地想到,这是弥勒佛的贡品,看上去不能吃的样子。
梁康摸着粗糙的表皮,憋了半天没说话。
气氛陷入冰点,张唯然真的不会聊天,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们把它供起来吧。”
梁康:“……”
张唯然突如其来想到信仰这回事,也许天才也无法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梁康咬了口苹果。
张唯然:……
梁康(小心翼翼):要不你也啃一口?
张唯然:不要。等你吃完了,我们把苹果核埋土里种着。
梁康:……(继续啃)
张唯然:其实吧。我家门前也有两棵枣树,一棵是我种的,另一棵也是我种的。
梁康: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