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莲那落迦》蝶影微踪

2、梅子黄时 （上）

　　我叫黄羽客。羽毛的羽。

　　名字是我离开烈剑宗的时候改的，其实我应该叫做黄雨。这名字是烈霏少主给我起的。

　　我是个孤儿，第一次遇见少主是在五月的一天，我至今记得他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那双弯弯的眼睛，那抹甜甜的微笑，他用清冽的声音对我说：“我们家的人名字里都有雨字，你我相遇在五月，我就叫你黄雨可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哥哥，我们就是一家人啦！”后来，他将我带回烈剑宗，拜在他父亲门下，让我从一个流浪街头的孩子变成了烈剑宗的大弟子。应该说，少主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恩人。

　　少主对人好起来，真的可以甜到腻死。我们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他每时每刻都要与我待在一起，要是我偶尔因为师父派我办事离开一小会而没提前和他说，他就会冲我大发雷霆。

　　又一次，师父一早忽发咳疾，而少主又在做早课，所以我就急匆匆出门抓药了。待我回来，烈霏二话不说就和我打了一架，下手很重，而我怕伤着他也不敢真和他打，脸上就挂了彩。端药给师父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悄声对我说：“黄雨，你不要怪心奴。”

　　我微微点了点头，道：“师父放心吧，我知道少主心不坏。”

　　师父听到我这么说，喟然长叹，想说什么又止住，低头一口口喝药。

　　直到有一次，师父喝醉了，才流着泪和我说了烈霏的事情——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与萦绕他心头最深的恐惧。

　　“心奴的母亲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出生也十分高贵，我是为了配得上她才刻苦努力，历尽千辛万苦创建了烈剑宗。她嫁给我的那天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后来，她生下了心奴，本来一切都是那么圆满。可是心奴却患有先天性的心疾。她带着心奴四处求医，却也挽救不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女人，她急得病倒了，不久就撒手人寰。临终前，她一直拉住我的手，让我承诺一定要治好心奴，让他长命百岁。

　　“然而心奴的心疾十分特殊，我访遍江湖名医，却没有任何结果。就在绝望的时刻，我认识了一位巫医，他提出了一个办法——”

　　师父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为了修炼烈雨剑法，他长期服用慢性毒药，让自己罹患疾病，而他儿子的病又使得他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他盯着烛光出神，半晌又举杯喝了一口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可怕的秘密：

　　“与魔鬼交换心脏。”

　　我吓了一跳，不禁问道：“这可怎么换？”

　　师父摇了摇头，双手抱住头，痛苦地回忆道：“因为心奴那时候真的是时日无多了……所以我就……那真是个恐怖的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是真正的恶魔，当他把心奴的心脏挖出来的时候，他狰狞的脸上充满了惊喜——

　　恶魔说：“真是一颗漂亮的心脏。这么漂亮的心当然无法存在于这个污秽的世间……”

　　我怀着一丝希望，恳求他：能不能把这颗心治好后，再还给我可怜的孩子。

　　恶魔发怒了，身形瞬间变得非常巨大，我如置身暴风雨中的枯叶，摇摇欲坠。那名巫医赶紧替我打圆场，说道：“请大人另外赐给这孩子一颗心……”

　　恶魔邪恶地笑着，伸出利爪，托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前面就说好的，只能交换恶魔的心脏。”

　　我当时非常害怕，浑身都麻木了，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心进入了心奴的身体。巫医拉着我给恶魔磕头。我耳边充满了恶魔的狞笑：

　　“放心，这颗心脏能使他永远不老不死。”

　　我忽然醒悟过来，我宁愿让心奴就这么死了，也不能让他接受一颗恶魔的心脏。我抓紧了手中的宝剑，我想杀了那个该死的恶魔。

　　可是，就在这时，心奴却忽然醒了。他就像平时刚起床那样，冲我甜甜地微笑：“爹，心奴忽然觉得身体舒服多了，心也不痛了。”

　　“于是，我就接受了那颗恶魔的心脏。”师父凝视着烛光，面无表情地说，“那个巫师告诉我，心奴从此就是死神找不到的人，可以长生不老。”

　　我凝视着师父那张没有一点欣喜神色的脸，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长生不老，”隔了好一会儿，师父又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但是却要永远生活在那颗恶魔心脏的桎梏下！”他忽然痛苦地大叫，用力将酒杯砸在了地上。

　　我看着地上粉碎的酒杯，知道师父心碎得比这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