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莲花》王羽岑

4、第二章【下】

　　我的某位女朋友介绍我到学校生活广场的一家服装店里打工，说比做家教挣钱多，也省心。学校里的学生就像监狱里的犯人，没时间逛街，尤其是农村学生，初来乍到还不了解城市里的门道，在校园里购买各种生活用品，所以服装店的生意不错。于是我卖起了女人衣服，主要是裙子、针织衫、衬衫、T恤之类的春夏装，花花绿绿的，远看像一堆塑料糖纸。女孩子们挑好衣服，就到帘子后面去试穿、照镜子，然后再决定买与不买。我又能挣钱，又能看漂亮姑娘，一举两得，我逐渐喜欢上这个工作，更不愿意去教室上课了。但是，自从流行起网上购物，店里冷清不少。后来服装店关张大吉，店面又被奶茶店老板承包下来，我又开始在奶茶店打工，奶茶制作工艺简单，很容易上手，其实所谓的奶茶里面半点牛奶也没有，只有色素和香精，但小姑娘们完全不在乎，照样喝得有滋有味。奶茶店和服装店差不多，来的都是女生，让我的眼睛可以暂时解渴，但眼睛解了渴，身体却不再能解渴，因为第N任女友向我提出分手。
　　我在老家活到了十八岁，一共也没拍过几张照片，仅有的几张照片是在县城照相馆拍的全家福，那是我爷爷奶奶还在世时，摄影师操纵着一台老古董一样的胶片相机，还没等我摆好姿势就咔嚓一声拍完了，仿佛死刑犯还没站稳就被法警枪毙了。也许是受到了妮妮的杂志的耳濡目染，我对摄影有了几分粗浅的兴趣，但我根本不可能买得起专业相机，于是每个周末，我就去几家没什么规模的小影楼为摄影师帮忙。当时数码拍照在城市里大肆流行起来，既省去冲洗照片的麻烦，又可以用PS软件对照片进行修改和美化，所以满大街都可以看见端着单反数码相机的所谓摄影师，也有很多没毕业或刚毕业的大学生成立摄影工作室。我的主要工作是在拍摄外景照片时负责用反光板打光，从而调节变换光线，营造效果，顺便帮忙递递服装道具什么的。这是我在网上找的兼职，职位要求很简单，在校学生，不怕冷不怕热不怕走路即可，对我来说相当轻松，工资日结，数目还算可观。拍摄地点都是旅游景区、公园或海河岸边，我权当参观游览，但我工作时经常被稍具姿色的新娘或模特吸引，从而忘记打光，后来摄影师们都觉得我眼力不光滑，不愿意雇用我了，我也担心新郎或模特的男友冲上来揍我，虽然他们未必打得赢我，但在市中心单挑毕竟社会影响不好，我就不再去了。
　　我又在网上找到一个唱歌的兼职，市中心有一家“音乐烤串吧”，大家吃烤串喝啤酒，顺便听听歌放松一下，需要一两名歌手现场驻唱，比酒吧要求低，没有经验、不会乐器也没关系，能K歌、会几首流行歌曲就行，人长得不能太丑，否则影响客人食欲。正合我意，我可是系里的麦霸。我去面试，老板是个中年男人，问我会唱什么歌，我夸下海口说，什么披头士、皇后、涅槃、枪花的都能唱，当然还有鲍勃·迪伦的，他摆摆手说又不是摇滚俱乐部，只是大众餐厅而已，只要中文流行歌，我说我最拿手的是许巍的歌，几乎每首都会唱，他说许巍最近不火，还是唱杨坤的吧，以前他这里有个歌手模仿杨坤出神入化，大家都喜欢听，可惜后来被酒吧的人挖去。他让我先试唱一段。杨坤就杨坤吧，我唱了一首杨坤的《那一天》。在我看来这首歌并不出众，尤其歌词恶俗，但它却是我初恋所钟爱的歌，当年我初恋因为刘德华主演的《天下无贼》迷上了这首歌，我清楚地记得它的曲调，歌词却只记得一半，于是即兴胡编起来。老板却夸我唱得不错，让我回去再练习几首国语流行歌曲，把歌词记熟，既可上岗，每天晚上唱几个小时，工资日结。我向来不喜欢做作的情歌，也不愿为女人唱这些歌，但为了赚钱，我遵照老板的指示苦练了几十首KTV热门歌曲，什么李宗盛张学友陈奕迅陶喆周杰伦之类的，像应对高考背诵古文一样把歌词背下来，在烤串吧唱了一个多月，从来没被人扔过臭鸡蛋，一些来吃烤串的年轻女孩还朝我挤眉弄眼搔首弄姿。正当我如鱼得水之时，由于资金问题，烤串吧倒闭了。
　　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我也没剩下几个钱，倒是把身体锻练得更结实了，还观赏了不少女人，她们像风景画一样倒映在我瞳孔的底片上，然后融化成涓涓细流滋润着我空旷干涸的心田。天津是个沿海大都市，聚集着全国各地的年轻女孩，跟我的家乡完全不一样。
　　尘沙塞下暗，风月陇头寒，说的正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地处西北内陆，有好几千年的历史，但是如你所知，我这样的穷孩子是没机会花钱旅游的，所以我能欣赏到的古迹和文物少之又少，还不足以在脑海中形成概念。我只知道家乡很少下雨，气候干燥，我几乎没见过春天的真面目，因为风沙成了她羞答答的面纱。在我眼中，那里的女人跟那里的气候一样缺乏灵性，缺乏旖旎与湿润。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而我家乡的女人是石头刻的，永远干巴巴、硬邦邦。在家乡的十八年，我从没见过水做的女人，也从没见过海水。刚到天津的时候，我满心欢喜地以为能见到海，没想到被骗了，在我这种外地人眼中，天津的海只是用来晒盐的盐场，灰暗浑浊，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碧海蓝天。
　　手头没钱的时候，我也想过干脆去夜总会做高级鸭，最起码能混得几个学费，还能白吃白住，也不至于穿得太寒酸被女朋友奚落，大不了哪天被派出所抓去拘留再被学校开除，反正死不了人。但是在中国，做鸡做鸭和做技术工人做艺术家做大学教授道理相似，没师父带恐怕是入不了行的，只能在圈子外围瞎起哄，而我一时还找不到愿意免费做我师父的人。
　　国庆假期过后，我就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