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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 166 章 偷天换日26 ...


  •   你有你的江山霸业,我做我的流水浮萍。

      愿此生不再相见,愿来世永不相识。

      蓝品山坐在龙椅中,他懊恼沮丧,他消沉颓废,他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上面斑斑点点地被鲜血染红,尸骨成堆。

      没有谁的江山是干净的,也没有哪个君王的心是不脏的。

      他阖紧了双眼,再睁开时,已落下两行浊泪。

      他怎么能不疼,怎么能不心伤,他也是个人啊!也是有血有肉有心有肝的,他也有想爱的人,也存有过一颗真心。

      “陛下,”老宦官颤颤悠悠地跪在殿前,他的年纪已经太大了,在这明悦宫中伺候了太多的年头,也见识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

      蓝品山揉了揉眉心,抬起一丝眼眸瞧着殿前老奴,“起来说吧。”

      “谢陛下,”老宦官弯着腰,面上带着一抹慈祥笑意,“二皇子回来了。”

      “宣儿?”

      “守门的将军来报,二皇子乘坐的车马刚进了始安城,想必很快就能回到宫里。”

      “知道了,”蓝品山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让人准备些宣儿平日里爱吃的,将他那处院子收拾干净,换上安神的香。”他仔细想了半晌,也说不出蓝宣具体爱吃些什么,爱用些什么香料,便只能这般笼统地吩咐了一声。

      他做别人夫君时就做的不够称职,现在做别人父亲,却还是一样没有丝毫长进。

      蓝品山轻叹一声,御书房中仅剩下他一人,他终于可以卸下这一身的尊严与面具,双手覆面,将自己卷缩在那庄严肃穆的龙椅之上。

      他这一生百般算计不折手段,可到如今,天下太平苍生安稳,他又得到了什么,都失去了什么?

      他位尊九五享万人朝拜,他一言九鼎掌众人生死,可他却连自己的妻子都留不住,连自己的儿子都要来呵问他。

      他做君王做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可做夫君做父亲却一败涂地。

      这其中的得失成败太过庞杂,没有谁能算得清讲得明。

      “铮”一声脆响,蓝品山略一错愕,他竟不知此刻在这御书房中除了自己还有旁人。

      他仰起头,正对上一双布满了血丝地、狰狞凶横的面孔。

      尹翰手握长剑瞧着眼前的人,他心中纠缠着愤怒与狂躁、怨愤与狠戾,这所有的情绪将他的一颗心填满,充斥在他血液中,渐渐渗入骨髓。

      他恨!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身穿龙袍的男人碎尸万段千刀万剐,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扔去给野狗为食,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将他亲手埋葬在地狱深渊,让他永生永世都不得解脱。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早已经死在了这深宫内院,死在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手里。

      尹翰不敢想,他从季临歌那里偷听来的那些画面到底有多疼,那些流着脓的血肉,那些掀开一丝衣履就能瞧见白骨的伤痕到底是怎样造成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狠得下心肠下得去这样重的手!怎么会舍得将她伤成那个样子!那是自己放在心尖上都怕会受了委屈的人啊!那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义无反顾的人。

      可她到死,竟然都说不出一句话了,只能颤巍巍地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小心谨慎地摸一摸自己儿子的脸,然后露出一抹安慰的笑。

      她都成了那副样子,可她却还能笑着写下一整张宣纸的思念与温情,还能露出一个温柔如水的笑。

      “朕从未见过你,”蓝品山还算镇定,他收起早已经碎裂了一地的心伤,挑了挑眉,“你为何要来刺朕?”

      他眯起眼睛,收缩眼瞳,“是谁,派你来的?”

      尹翰不发一语,他心中气极,只想将面前这个男人万箭穿心,想让他去下地狱。

      长剑往前推送,蓝品山仰身一躲,顺势摸出了靴筒中的短刃。

      他眼神一怔,又想起多年前的那天,也是在这御书房中,也是这柄匕首,他亲手在她身上划出了一刀刀的口子,血流汩汩。

      他再也强装不了半分镇定,只能慌乱地,忐忑不安地堪堪躲过从对面刺来的凌厉剑锋。

      他早已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他想,这都是报应。

      尹翰来势汹汹,一击不中再换剑招,直将蓝品山逼至角落,再也没有分毫余地闪躲。

      一剑封喉。

      兵器与血肉相互交击,带出了一串令人炫目的血花,蓝品山手中再也没有丝毫力气,那柄镶嵌了蓝玉水晶的短刃滑落在地,锋利的刃口没入地面,仿佛经年时空重叠在一处,一切都是那般相似。

      只是上一次,在这间华丽宫殿中流血的是她。

      而这一次,丧命的是他。

      老宦官引着蓝宣与梁梦君走进御书房的时候正巧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尹翰眼中充血,手中长剑自上而下指着瘫软在地的君王,剑尖上一路滴着血花。

      一滴,一滴。

      落在地上,与从蓝品山身上流出的血液混在一起,汇聚成流。

      “父皇!”蓝宣头疼欲裂,他只觉浑身血液都充斥进了脑袋里,在那一瞬间,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撑到爆炸。

      这是怎么了?

      他得了蓝溪的死讯,一路快马赶路,回来瞧见的却是他父皇的尸体。

      谁能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宦官只错愕了一瞬间,便连忙喊人来抓刺客,喊人去宣太医,他虽人老,却并不迟钝,常年在宫中的日子早就帮他锻炼出了这一颗时刻都能敛回镇定的心。

      梁梦君朝仪出鞘,直指对面的尹翰。

      “哐当”一声响,尹翰手中长剑落地,他转过脸看着他们笑,笑到天地苍凉,笑到万物俱寂。

      “父皇!”蓝宣小心翼翼地将蓝品山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腿上,他伸出一只手,带着丝颤抖与恐惧,轻轻地覆在了蓝品山手上。

      “宣...儿?”蓝品山气息垂危,努力地动了动手指。

      “蓝国...交,给...你了。”

      他眼中的苍茫连着幽冥地府,此时再也听不见自己周遭的啜泣声,看不见身边小儿子那张着了急发着颤的脸,瞧不见他落泪,听不着他声声低唤。

      眼前的路迷茫孤寂,不知将通向何方。是地狱,还是天堂。

      天堂是不可能的了,蓝品山心想,能上天堂的,都是手上未曾沾过血的人,像蓝庭柯那般,对谁都温柔以待和缓低语的好人,才配上天堂。

      而他自己,只能沉沦地狱。

      他这一生,过得太累了,他算计满朝文武,算计自己的哥哥,算计自己喜欢的人,到后来,还算计自己的儿子,他从不敢将一颗真心过多表露,就连面对心里唯一的那片柔软时他最终也用上了最残暴的手段。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护住自己不受伤害。

      他为了这份祖上基业,为了这一国的宏图霸业,他直到死,说出的句子都不是父皇有多舍不得你,而是那句:宣儿,蓝国交给你了。

      他是一国之君,即便是死,他也要将这一分责任传递下去。

      内宫侍卫将尹翰围起来的时候他并未多做反抗,他冷眼瞧着这一切,只觉得无比痛快。

      积压在心中二十余年的思念,一朝尽皆化作仇恨,也只有鲜血方能冲刷平息。

      他仇人的血,以及他自己的血。

      梁梦君收剑回鞘,既然人已经被蓝国兵卒所控制,他便不好再过多干涉。

      他走到蓝宣身边,将手轻轻覆上蓝宣背脊,相触的那一瞬他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浑身颤粟。

      “宣儿,”他轻唤一声,“你还有我。”

      还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离不弃。

      仅这片刻的失神,尹翰已被万箭穿心,老宦官将拂尘一甩,搭在自己左臂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眼神。

      他在这明悦宫中呆的已经足够久,久到在蓝品山刚出生的时候,他便是伺候在侧的小太监,现今他伴了一生的主子死了,那么凶手,为何还要活在这个世上?

      他只有亲眼见着了凶手的血流满大殿,方才能得心安。

      报——

      一声长调,将殿中众人唤回神思。

      蓝宣略一抬头,正好瞧见了梁梦君的眼,那眼里溢满了温柔和缓,盛满了蜜糖酒酿,让人忍不住沉迷沉沦。

      “宣儿,”他轻声说,“别让你的父皇躺在地上,地上凉。”

      蓝宣这才醒转,麻木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麻木地起身,将蓝品山打横抱起。

      他喃喃的,一句句反复,“父皇,我带你回寝殿,予安说的对,地上凉。”

      “马上就要入冬了,不能躺在地上。”

      “年纪大了就更要多注意些,”他哽咽着,带着凄苦,“夜里批折子,也不要熬到太晚。”

      “禀...”

      方才在殿外禀告的小太监刚一进门,就被这么一股压抑气氛骇了一跳。

      老宦官瞪过去一个凶狠的眼神,梁梦君也瞥了一眼过来。

      这小内侍才刚进明悦宫没多久,是家里面托了关系才送进来的,好不容易能在宫里谋得一份差事,平日里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生怕犯了一丁点儿的错惹来宫里的贵人们不快,丢了饭碗是小,连累家中爹娘是大。他何曾见过今日这般的阵势,当即就被吓得两股瑟瑟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奴奴才...我我我...外外面...”简直是语不成句一团乱麻。

      “等会儿再说,”蓝宣轻声道,“父皇睡下了,你轻着点儿。”

      “是...是...是...”小内侍都快要被吓傻了,这满殿的鲜血,一屋子手拿兵器的兵卒,还有面前一脸黑气的大总管,自己这是碰见大事儿了啊!

      我滴个亲娘啊!我怎么就这么命背!早知道就算大福子再多给三倍的银钱我也不帮他值这一班啊!

      这简直要命!

      蓝宣就这么抱着蓝品山,一路走向了内殿。

      寒风刺骨,将他衣袍吹起,连带着头上一根同色丝绦,混着黑色发丝,飘扬在风里。

      梁梦君猛然心中一疼,那一枚红蓝纠缠的同心结已经变了颜色。

      水蓝色不再如最初一般盈透清亮,变得发黑发污,变得破旧,像是黏上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污秽。

      “宣儿,”他唤了一声,“收敛心神。”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眼前的人不愠不怒,不喜不悲,但从上到下都透出了一股沉沉暮气,那是怎么样的一股情绪?能将人的灵魂抽离身体,让好好的活人变成行尸走肉,变得毫无生气。

      “你还有我,还有我在!”

      “有你?”蓝宣抬了抬眼皮,此时方才看清眼前之人的眉眼,“予安?”

      “是我,予安,你的予安。”

      “嗯,”蓝宣点了点头,“予安你看,我父皇睡着了,你先别吵。”

      “他本来就不喜欢你,你若是闹着了他,他又该发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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