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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第 165 章 偷天换日25 ...


  •   “怎么可以?”蓝品山抬起手,覆上她的脸颊,“你可是我的皇后,德才兼备的女人,即使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你也一定能想出别的法子泄密,对不对?”

      “我可不能冒这个险,”他笑容癫狂,眼中嗜血。

      他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坐下,那张龙椅是那么大,足够他二人在上面翻云覆雨,可此时,他只想将她箍在怀里,哪怕再多一刻。

      他嘴上不愿承认,但心里已经无比清楚,林慕语,他的皇后,他孩子的娘亲,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即便他能强行将人留住,那也不过是一具了无生气的躯壳。

      他唤来内侍,说要在殿前摆满一排火盆,老宦官臂搭拂尘,颤颤巍巍地下去准备,临走时偷偷瞧了一眼君上,发现龙案之上浸满了鲜血。

      心中一颤,连忙将眼眉垂下,不敢再说一言。

      好奇心人人都有,可好奇心太重,是会要命的。能在宫里伺候的都是人精,什么该说什么该问,什么该当看不见,老宦官比谁都清楚。

      铜盆中的炭火明灭不定,散发出温暖气息。

      偌大的御书房中又只剩下帝后二人。

      “你踏着这一整排的火盆走过去,”蓝品山说,“我便放你走。”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龙椅中,面容舒缓。他在赌,赌她一颗坚若磐石的心何时才会动摇,赌这眼前的刀山火海能让怀中柔弱的女子存有一丝退缩产生一丝畏惧。

      赌她会怕,会胆怯,会求饶。

      她只要能有一丝的松动,能有半分的犹疑,能露出那么哪怕一丁点儿后悔了的眼神,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将明悦宫中所有的太医请来,将始安城中最好的郎中寻来,为她诊治,然后不顾一切地待她好。

      只要她还能愿意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林慕语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欢喜,带着怎么也掩藏不住的雀跃,她弯起唇角,扬起眼眉,果断点头。

      她眼中带着明亮的光晕,那是即将要得到自由的喜悦。

      即便伤痕累累,即便遍体鳞伤,即便满目疮痍,即便...付出生命。

      她已褪下丝履,足间仅穿了双雪白云袜,指端的疼痛未能让她退缩,反而更加强烈地激起她内心愈发想要逆流而上战胜重重困难得到自由的那颗心。

      她眼中带着希冀,毫不犹豫地,迈出了第一步。

      火红的木炭与足底相触,“刺啦”一声,冒出一阵黑烟。

      烟雾散去,散发出一阵焦糊肉味。

      蓝品山捏紧了指尖,绷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瞧着那个女人。她怎么敢,她怎么真的敢?

      接下来,便是第二步、第三步,足上的云袜早已被烧成了灰,她一双莹润的足底上是血泡,是被烫到焦糊的烂肉。

      她忍着,咬紧牙端,继续前行。

      这一路虽布满荆棘,却通向光明。

      脚下一个趔趄,她终归是忍不了这般彻骨疼痛了,双手本能地一撑,四肢皆落入炭火之中。

      他看得心惊,额间浸满了冷汗,从脊椎尾骨一路向上冒着寒意,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有多大的执念,才能让一个刚生了孩子,还未出月子的女人做到这一步。

      林慕语缓了缓神,强忍着全身疼痛,她就像被凌迟被活剐,被马车碾压,血肉是疼的,筋骨是疼的,可她还有一处不疼的地方,那里带着希望与曙光,那是她的心。

      她再一次站起来,坚定地,一步一步迈出去。

      蓝品山几番隐忍,嘴唇蠕动,他想让她停下来,想让她不要再走了,他不想伤她的,他只想让她知难而退,他想说他输了,他放她走,可话到嘴边他却又说不出口了,他想,再等等,我就再等一下下,她再迈一步,就会妥协吧。

      可她每一步,都迈得那般坚定,都那般义无反顾,像悍不畏死的将军孤身闯敌营,像明知没有好结果还要扑向烛火的飞蛾。

      林慕语觉得自己此时无比幸福,这是五年以来她唯一的一点希望,她必须紧紧的抓在手里。她抬高脖颈,高昂前行,她足抵红莲,素衣红手,她仿若被锦盖遮掩的新娘,莞尔娇羞。

      他一晃神,她已走到了尽头,他再也没有拦着她的理由了。

      她的脚已经不能再沾地了,疮痍满目,流着脓渗着血,半块完好的皮肉也没有。

      她的手筋骨断裂,她连爬都爬不了。

      要怎么办呢?

      蓝品山瞧着她,一颗心像是被重锤砸下,他还存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希望,他盼着她至少也会养好了伤再走。

      可眼前的女子是那般倔强不肯认输,她双膝跪地,用手肘撑着身子,就那般一点一点往出挪动,她连死,都不愿死在明悦宫中。

      她手脚皆伤,仅一双眼还是清明的,一颗心还是纯澈的。

      第二日,蓝品山昭告天下,皇后产后体弱,不治身亡,谥号追思。

      多么深情款款的两个字,林慕语听说的时候,也仅是淡然微笑。她走了,他要保住皇室尊严,必然会宣布她的死讯。

      她就这样带着一身伤痕,凭着心中那永志不忘的记忆与执念,寻到了远在落霞城的那处破落院子。

      她庆幸,自己曾在明悦宫外留下了一辆马车,还有个肯听她差遣的忠仆小鬟,若非如此,那她真的会死在大街上,和城中乞丐的尸首一起,被扔进乱葬岗暴尸荒野。

      她本还害怕蓝品山会暗中派人跟着她,可绕了几圈的路,经了几番的试探,她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她想,他也许是真的恨到了极处,失望到了极处,他终于肯放过她了。

      赶到了落霞城的时候,面前的孩童已经有那么高了,她在自己腰际比划了一下,瞧着眼前孩子的那一瞬她有些失神,她已经错过了太多,错过了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错过了他第一个笑容第一个音节,而且...她心里疼得厉害,自己还将错过他的一生。

      多想轻唤一声“孩儿”,多想亲口告诉他自己就是他的娘亲,多想说娘亲想你。可是她再也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想说这些年,娘亲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你,想着你的父亲。

      那对夫妻老实本分,将她的孩子照顾得很好,他们瞧着这个体无完肤的女人,几经挣扎,终是忍了心中的惊奇,没有问出些多余的话语。

      “识字吗?”她笨拙地比划着问眼前的孩子,瞧见他点头后露出丝欣慰笑容。

      她勉力地伸出双臂,她的双手已经废了,手臂却还能动。她用一双手臂夹着一支狼毫,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一行又一行大小不一的字,字如狗爬,难看到入不了眼,她再也写不出娟秀的小楷了。

      她将那一张纸递给面前的孩子,她对着他笑。

      她没有写仇恨没有写不甘,没有写她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这些年来到底受了怎样的煎熬,她只在那张纸上写下了自己对他的思念,写下了他的身世,还写了他娘亲与父亲的名字,说了他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

      她跟他说自己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他的小弟弟,他还那么小,小到睁开眼睛都费力,她却离开了他。她不是一个好娘亲。

      “你以后若是能见着宣儿,一定要替娘亲待他好。”她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最后一行歪扭字迹,阖了双眼,再也不曾起来。

      她终归是那绷紧了的弦,强弩的末,在透支了自己所有的生机以后,在见到了自己牵肠挂肚的人以后,便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心愿已了,便能永安。

      可她心中还有一个人呢,她在黑暗来临的瞬间想,幸好,她从未给过尹翰什么期待,从未许下过什么山盟海誓的诺言,那么就这样吧,欠了什么,她也只能到下辈子再还了。

      愿所有我挂念的人,都能一世安好。

      愿人人都能如意,事事都能顺遂。

      愿人世不再有惋惜。

      愿真情,能得永恒。

      明悦宫,染霜殿。

      蓝品山猛然间睁开双眼,这一段回忆太过遏抑,也太过血腥,以至于每每想起,他都忍不住心生烦闷。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段过往,他们互相伤害,一人手里拿着一把刀子,将对方捅到千疮百孔鲜血淋淋方才罢休。

      这一场博弈中没谁是胜利者,她丢了性命,他丢了真情。

      他本不想再提的,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一段往事尘封,只盼着这世上再也无人知晓,盼着他自己百年之后魂魄入了地府,能再与她继续纠缠。

      可蓝溪却来质问他,他的儿子,站在他的面前,眼神里带着怒火带着幽怨,带着一股与他母亲当年一样的决绝神色,就那么看着他。

      他还清楚的记得,蓝溪当日里指尖是抖的,惨白色的手指上甚至能瞧见暗青的血脉,他指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我的母亲,她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蓝品山面上冷笑,心中却被抓的生疼,“自己找死。”

      “果然是你动的手吗?”蓝溪眼里带着红晕,平日里那个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玉蝶君不见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头眼白中布满了血丝的狼,他紧盯着猎物,伺机而动。“那时宣儿才多小?她还未出月子,你竟对她下了手?”

      “你竟是这般的心狠!”

      “她到底是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入不了你的眼?”

      “你要弄清楚,你现在质问的是谁?”蓝品山怒极,这么多年他早已能荣辱不惊地面对一切,可唯独在有关林慕语的事上,他仍放不下那一丝执念。

      “我是君,你是臣,”蓝品山说,“我是父,你是子!”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这样与我说话?”

      他抽出腰中三尺长剑,与蓝溪针锋相对,水蓝色的龙袍上搭了一缕浅青色剑穗,恰好蒙在了袖口的一双龙眼上。

      蓝溪双眼发红步步紧逼,他已失了方寸,失了心智,他心中尚存的所有温柔尽皆飘到了娘亲那里,飘到了那个在他儿时会教他写字作画,鼓瑟弦琴的女人身上。

      “我娘亲...”他哽咽着,语不成句,“她到底是有哪里不好?”

      “她有哪里惹了父皇不喜?”

      不是的,蓝品山在心中摇头,她没有惹我不喜,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在意她。

      是她...自己不愿留下来啊!

      手上的剑就像他遮在面上的最后一道防御,他害怕极了,害怕有人毫不留情地掀开这道创伤,让他的心再一次伤痕累累。

      “别说了!”蓝品山大喊,“也不要再问了,”他顺势将手中长剑向前一送,“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金属与血肉相交,略一受阻,便没下半尺。

      就像当年那柄直没地面的匕首,这长剑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地刺进了蓝溪心脏。

      独幽落地,他指尖还在微微颤着,一脸的不可思议。

      鲜血洇湿了领襟,滴落地面,顺着他的衣摆,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地,汇流成河。就像多年以前的御书房中,那混了脓血的皮肉,散发着焦糊味道,让人闻着生厌,却忍不住心疼。

      他的父皇,竟真对他下了狠手。季临歌说的没错,说的一点也没错。

      那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不是父亲,不是夫君,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温情天伦,他只要果决狠厉,只要手腕铁血,只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好。

      “父...皇...”蓝溪已气若游丝,“善待,宣儿。”

      “宣儿,他,从小,身子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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