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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第 164 章 偷天换日24 ...

  •   林慕语将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寄养在了一户农家,她将身上所剩钱帛尽数交给那对夫妻,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善待她的孩子。

      “大娘子,”那女人牵着她的手,“你要去哪里啊?娃儿还这么小,不能没有娘啊。”

      “我家里出了些事,”她含混回答,“有些危险,我不能带着他。”

      “哦...”那女人似懂非懂,“那你还会回来吗?”

      “会,”林慕语坚定点头,“我会回来接他。”

      她最后再吻了吻怀中婴孩,然后把他交到那女人手中,弃世绝尘般一去不回头。

      她外婆家离此地不远,她要先去问清楚情况。母亲到底是如何被带去的始安,那人又说了什么。

      面前的大门已经不再鲜艳,经历了风吹日晒的朱漆也有些斑驳寥落,她轻轻扣响门环,瞧着那一对狰狞凶煞的门神,义无反顾地迈向地狱深渊。

      “慕儿?”开门的老人眼眉带笑,一双布满了皱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上次你来信,说要成亲了?”

      “怎么突然就又没了消息?娘亲可是一直都等着呢。”

      “我的慕儿长大了,知道自己挑夫婿了。”

      “人呢?他没跟着你一起回来吗?”

      “瞧我!娘真是老糊涂了,还没拜堂成亲,自然是多避讳一些的好。”

      林慕语愣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表哥在信上说了,她的娘亲被蓝品山带去了始安。

      可眼前的老人,慈祥的笑容,温暖的双手,不是她的娘亲又能是谁?

      “表妹的确是要成亲了,”她的表兄从屋中出来,伸手搀过她的娘亲,笑容灿烂“姑母,我们家可是要出个皇后的。”

      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晴天下起了磅礴大雨。

      皇后!

      蓝品山登基为帝,她不是不知道。

      “是不是啊慕语?”表哥瞥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表妹从小便乖巧懂事,怎么这次竟顽皮了起来?”

      “国主可是到处寻你呢。”

      “你...!”她咬碎银牙,胸中郁结,“温钟瑾!”

      “行了行了,”温钟瑾晃着手中折扇,“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准备嫁人,将所有事情都交给表哥来办,表哥一定让你嫁得风光体面。”

      “多亏了有你啊!”老太太握着温钟瑾的手,“慕儿她爹福薄,瞧不见这一天了!”在经历了这许多事端之后,她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了,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句子,对于不甚熟悉的人,也记不真切形容。

      “姑父泉下有知,也会替表妹高兴的!”温钟瑾将这母女俩让进厢房,“姑母就放宽了心吧。”

      “我爹他若泉下有知,”林慕语狠声道,“定然半夜三更也要赶着去谢过表哥。”

      “那我便备上些好酒,等着姑父!”温钟瑾嘻嘻哈哈,手中的折扇一开一合,“这院子里的家丁都是些粗使的奴才,为了避免冲撞上咱们未来的皇后娘娘,表妹还是尽量少出门的好。”

      “对了,陛下怕表妹受了惊扰,已经派人将这院子护起来了。”

      “啧啧啧,想我温家何德何能,竟然能得来这样的福气,御林军当护院啊!这可是旁人想也不敢想的。”

      林慕语觉得自己就好像那撞在树桩上的傻兔子,自投罗网地撞进农夫怀里,成了人家的盘中餐碗中肉,还撞得那么义无反顾鲜血淋淋。

      就为了那么一封子虚乌有的信,她亲手葬送了他们的幸福,葬送了他们儿子的童年。

      她怎么那么傻?她怎么就信了?她为什么不与他多商量几句,再多打听打听?

      她悔不当初!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被拿来当作筹码的,是她的娘亲啊!是她仅剩下的亲人,她又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从一开始,她的心就乱了,她的人就输了。

      大婚那日举国欢庆,蓝品山大赦天下。

      她想,自己总归还是给百姓苍生做了些好事的。

      喜服再也不是她一针一线亲自缝制的,不是普通的红绸配牡丹,而是顶好的蓝月云锦,上面用金丝银线绣满了日月山河凤凰展翅,华丽不可方物。

      可这颜色,终归是太过清冷了些,与她此刻的心一样,冷若冰霜,沉入湖底。

      她早就该死在落霞湖中的,留下一缕孤魂,伴着岛上的人。

      “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皇后了。”

      龙椅上的男人头戴冠冕,一袭水蓝色的袍子上绣了五爪金龙日月星辉,他高高在上,微微抬起下巴对她说,“过来。”

      “转了这么大的一圈儿,你还是落在了朕的手里。”他捏住她脸颊,指端用力,“后悔了吗?”

      她点了点头,“后悔遇见你,后悔我跳湖没死成。”

      他怒极,“你倒是敢说!”

      “为何不敢?”

      “温家,可还在朕的手里捏着。”

      “呵!”她冷笑,“陛下若肯将温家满门抄斩,才是合了我的心意。”

      “朕偏不想让你如意。”

      他瞧着眼前那张脸,依旧精致的眉眼,上了妆容之后更显冷艳。

      突然之间他胸腹中就爆发出一股强烈怒意,他自打出生,这还是第一个敢违了他心意的人。

      “你就这么不愿意瞧见朕?”

      他不等回答,吻住她的唇,带着恶意的噬咬与肆虐,动作粗暴到近乎摧残。

      她唇角溢出一丝血迹,认命般阖上双眼,“不愿。”

      “我倒是想瞧瞧,你是哪里来的这般底气?真以为朕有多稀罕你,舍不得杀了你么?”

      “悍不畏死。”

      她说,“陛下若肯赐我一死,我谢您。”

      点缀了莹润蓝玉的喜服被撕扯成碎片,流苏上坠着的水晶散了一地,他凶残地将她压在身下,近乎残暴地与她纠缠,这一场情事中没有低声软语耳鬓厮磨,只有一人的发泄与一人的强自隐忍。

      她咬着唇,忍着疼,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羞耻的声音。

      第二日清早,她浑身青紫伤痕累累,整个人都像是被大卸八块,她强忍着,倔强到不肯让人搀扶穿衣。

      他却倚在榻上,好整以暇地绕着她的发丝,眉眼含笑地瞥了一眼褥间落红。她只心中冷笑,那不知是自己伤了哪处流的血迹,他竟当成了什么?

      “莫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他从身后抱住她,“都是朕的人了,还闹什么?”

      “我只想问一句,”她冷眼瞧他,“陛下何时才肯放了我?”

      他想了想,在她的发间落下细细密密地吻,用带着些暧昧的腔调,“怎么也得等朕腻烦了再说。”

      “那么敢问陛下,何时才会对我腻烦?”她不依不饶。

      他心中带了火气,不愿再与她多说,唤来内侍宽衣梳洗,“五年,”他临上朝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你安分守己地在明悦宫中陪朕五年,朕便放了你。”

      他想:五年,足够一个人回心转意了,日子久了,生了孩子,她的心便不会这么野了。

      她想:五年,总算是有个盼头了,她给孩子做的衣服,足够穿到那个时候。

      她在明悦宫中的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女儿。

      他虽面沉如水,心中却是高兴的,这个孩子的到来,多少都能缓和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在明悦宫中的第三年,生下了一个儿子。

      他将那孩子抱在怀里,爱极了那小小的模样,眉眼像他,唇角像她。

      他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来付出的真心足以将一座冰山融化,却不知那座冰山在来到明悦宫前早已在别人怀里化作了一波春水。

      他渐渐淡忘了曾经随口一说的五年之约,她却为了一天天临近的日子而暗暗谋划。

      从一开始,他们便是两条不应相交的平行线,非要凑在一起,要么沉沦,要么永生。

      她不想与他永生,他们便只能沉沦。

      在明悦宫中的第五个年头,她生下了第二个儿子,这孩子早产,刚出生的时候异常瘦小,细细的胳膊像一截没有发育好的竹竿,闭着眼睛也不哭闹,小手握成拳,让人瞧着格外心疼。

      她将他放在摇篮中,在他眉心落下一吻,这一幕被蓝品山远远的瞧见了,他想,无论是哪个做母亲的,都不会忍心抛下这么样的一个孩子吧。

      可第二天,她还未出月子的时候,便随意披了一件斗篷,去御书房寻了他。

      他眉眼含笑,这还是五年间,她第一次来主动寻他。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蓝品山将人拉到自己怀中,“外面有风,你不能着凉,有什么事儿差人来喊我一声便好。”

      在那一刻,他还满心以为她是想念他了。

      可她都说了什么?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与他冷眼相对,“陛下,五年期满。”

      “您是一言九鼎的君上,我希望您能守约。”

      他愣怔片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从未有过的清明。”

      “宣儿才刚出生,”他忍耐着性子,将幼小的孩子拉出来试图让她心软。

      “宣儿留在陛下身边,自然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他是你的儿子!”蓝品山怒极,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心狠的女人?

      “他也是陛下的儿子,”她挑眉轻笑,“不是吗?”

      “您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我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让她牵肠挂肚念念不忘的,一直都是宫外的那个孩子啊。

      那个刚出生就被自己抛下,没有喝过一天母乳的孩子,那才是她心尖上的肉,是她眉间的一颗朱砂痣,是她永生不愿相望想要永远呵护的人。

      “你!”他怒极,心中涌出无限滔天恨意,“五年,你在朕的身边呆了五年,就是为了这一天,亲手在朕的心上捅一刀?”

      她冷笑,歪着脑袋勾起唇角,她这片刻的笑容竟比在明悦宫中的五年都多,“早在六年前,不是陛下先在我心上捅了一刀吗?”

      “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她唇红如血,“难道陛下心里没数儿?”

      “朕早已将你母家封侯拜相,你是不是非要跟朕算得这样清楚?”

      “陛下是说温家啊?”她眨了眨眼,“请陛下随意处置。”

      “五年期满,我与陛下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他怒极而笑,一把抓住她胸前领襟,“在明悦宫中,你吃穿用度皆是朕所赐,你现在要跟朕说两不相欠?嗯?”

      “是谁给你的胆子!是谁给你的勇气!”

      “你说!”他扼住她咽喉,“朕是有哪点薄待了你吗?”

      她不语,倔强地忍着不能呼吸的痛楚,一双眼直直盯着他,直到他手指发颤,再也加不上一丝力气。

      他颓然跌坐在龙椅上,少了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气势,他第一次发觉,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被自己掌握在手里。

      “皇后,”他喃喃自语,“你就那么恨朕吗?”

      她像一只被打捞上岸又重新逃回了水里的游鱼,捂着自己心口脖颈大口喘着气,说出的字句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恨。

      那么决绝,不带一丝余地。

      “你...”他顿了顿,低下头,遮掩住眼底漫出的一丝水雾,“要去哪里?”

      你在琴川的家已经没了,你的母亲也在两年前过世了,你如今离开了明悦宫,还能去哪里?

      “不劳陛下费心。”她站在他面前,收拾了形容,亭亭玉立。

      他神情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烟雨朦胧的小巷,怀里抱着点心的女子一手撑着油纸伞,回眸一笑,一眼经年。

      可如今,人还是那个人,他却再也瞧不见她半分笑颜,瞧不见她一分娇憨,也瞧不见她低眉瞬间那一抹的温柔。就连在榻上,在床第欢愉的时候,她都是那副冰冷地,不带一丝感情的隐忍表情。

      为什么?他摸着自己的心,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林慕语拆了长发,取下发髻上的金钗翠玉,除了耳饰,褪了金钏,她将这些身外之物尽数放在龙案之上,“陛下所赐,今日尽数归还。”

      呵!他冷笑,心里像被扎了根刺,哽到酸楚哽到疼痛,却不知要如何回旋眼前局势。

      他平日里一言九鼎,掌握着一国的生杀予夺,可如今,他却留不住一个人。

      “我已身无长物,陛下可愿放我离去了?”她面带笑容,语气极尽轻松。像是马上便能脱离地狱的恶鬼,立地成佛的冤魂。

      他瞧了一眼案几上的黄金翠玉,再抬起眉眼时,眼中带了丝戏虐狠厉,“这就完了吗?”

      “皇后身上穿的,足上踏的,哪一样不是永延宫中的东西?”

      她抿着唇,唇角勾起一抹宁和微笑,素手轻抬,解了身上那件青月云锦制的袍裙。

      她弯下腰,面上带着释然与解脱,褪下足上一双丝履。

      “陛下就算不说,这些我也不会带走的,”她轻笑,裹紧了身上仅剩的雪白里衣,“这件是我来时穿的,不是明悦宫中的东西。”

      她竟想的这样周到!

      他捏紧了指节,恨她早有预谋,恨她从未想过要在明悦宫中伴他一世,恨她竟然为了今天,留下了五年以前的一件破旧里衣。

      她真是煞费苦心,她处心积虑,她竟然没有真心的在明悦宫中呆过哪怕一天!

      他的皇后,好啊,真好!

      他竟留了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人在自己身旁呆了五年。他付出一片真心,她却拿着血淋淋的刀子在剐他的心。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心中一疼,脸上却带着嗜血微笑。

      他略一沉吟,“你是蓝国的皇后啊,这明悦宫中的秘密,朕可从未背着你。”

      “你就这么走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若是在外面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陛下想怎样?”她脸色煞白,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出一抹慌张,她怕他反悔,怕自己走不了。

      “若是皇后现在能回心转意...”

      那朕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后半句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她一口回绝:不可能!

      “既然皇后不想人留下,”他抿了口茶,喑哑着声嗓,“那就将命留下吧。”

      他从龙案的机关暗格处取出一个小瓷瓶,那瓶子是纯白色的半透明状,不带一丝花纹装饰,他从里面倒出了一粒药丸,仅米粒大小,通体雪白。

      “吃了。”

      她接在手中,毫不犹豫,连一句什么东西也不问,便直接放进了嘴里。入口即化。

      “放心,”他说,“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朕还舍不得。”

      他的嗓音愈发低哑,隐忍着压抑着那一股随时都有可能暴虐的血气,却还是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从明悦宫中出去的人,要会守秘。”

      那药是哑药,吃了人便再也不会说话,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还有你这双手,”他将她牵到自己身边,眼神温柔有如那年初见,他在她指尖轻轻摩梭,反复感受着那一抹沁人心脾的寒凉柔腻,“端的是能写出一手好字的。”

      “你却怎么也不肯握着朕。”

      “可惜了,”他瞧着她,“朕舍不得将你削成人彘,便只能挑了手筋。”

      “你可还要走?”

      “你此时若是回心转意,那便还是朕的皇后。”

      她已发不出任何声响,只坚定地点头。

      他眼中狠戾。取出靴筒中的短刃,亲自动手。

      鲜血溅了她一身,也溅了他一身。

      蓝品山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手法生疏,每动一刀,都是反复割划,将本就刺心裂骨的疼痛无限放大。

      她额上浸满了冷汗,蹙着眉,努力忍耐。她都忍了五年,马上就能瞧见希望看见自由,她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蓝品山愈发烦躁,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宁愿自己伤痕累累,宁愿自己跌入地狱,也不肯在他身边多呆片刻。

      “哐当”一声,短刃落地,那刀本是削铁如泥的精金打造,与花岗岩的地面相互碰撞时直没刀柄。

      这么锋利的兵器,又怎么会划不断一根手筋?他心中还是存了些许恻隐的。

      她盯着他,眼神锐利,他明白她想说的: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走了吗?

      在他身边呆了五年的人,最后竟就落了这么样的一句话,反复询问,句句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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