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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23 ...

  •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撇开近前的罗夫人、前些日子谢临烟的婢女和那个书生,从前在长安城里混日子,为了赚钱糊口做过各种各样的差事。仵作的徒弟病了,她去打过下手,大半夜的跟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跑到荒郊野外挖坟墓;码头上一个货商的东西丢了,她去跟踪过最可疑的两个伙计,三更半夜看着他们在院子里因为分赃而痛下杀手,飞溅的鲜血把窗纸都染红了。

      要说更近一点的,五年前那两个她此生都不想再回忆的雪夜,是她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但从没有一次是像这样,藏身在逼仄狭窄的床底,被古怪的腥腐气味团团包围。眼前的那具女尸面色青紫,脖颈上还绕着一段麻绳,被人用绳子绑在床板底下,就和她面对面躺着,只是一个躺在地上,一个被绑在床板上。

      王管家显然是个缜密至极的人,把人藏在床底下不够,还要绑在床板上,难怪她刚刚往床底下看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现。

      床底的空间很矮,她的鼻尖几乎和那个死去的女人贴在一起,对方因为窒息而青紫的面孔完全暴露在她眼底,那双圆睁着的、空洞无神的双眼和她直直对视。

      无意间和尸体打了个照面,她胆子再大也惊得差点低呼出声,连忙咬紧了牙关,才把即将冲口而出的惊呼给吞了回去。

      周绮双手贴在身侧,一动也不敢动。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拍击着窗扇的风声混在一起,砰砰,砰砰,一声盖过一声,恍惚间她几乎以为那是有人在敲这间舱房的门。

      秦子轩在和王管家说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使出十八般武艺来拖住这个人的,那脚步声还真的挺在了楼梯口,没再往舱房这边靠近。

      周绮大气都不敢出,就怕一呼一吸,那股古怪的味道就溢满鼻腔。好在她胆子不小,又见多识广,平日里一向冷静,很快就平静下来,听门外王管家的声音还在,一时半会出不去,于是打量起面前这张死人的面孔。

      这人她昨晚才见过,就是罗夫人那个贴身的婢女,当时在一群人的安慰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女子,现在却变成了僵冷的尸体,整张脸因为窒息而发青发紫,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秦子轩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热情地拽走了王管家。周绮屏着呼吸,听外面的动静一息,立刻从床底钻了出来,打开舱房的门闪身出去。

      河上的风声停了,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扶住栏杆大口喘气,惊魂未定,过了半晌才缓过来。

      为了避免撞上王管家,她先回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迟暮过来敲门,在门外说了声:“他已经回房了。”

      周绮打开门,呼吸仍未平定,脸色有些苍白。她扶住门框,低声问:“他应该没怀疑吧?”

      “这得问秦公子了,”迟暮微微皱起眉,“你怎么了?”

      “他杀人了,杀没杀罗夫人我不知道,但他房间的床底下有具尸体——”周绮喘了口气,慢慢地说,“是昨晚那个婢女,最先发现尸体那个,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应该是叫红鸢吧,我昨天听见有人这么叫她。”迟暮脸色沉了沉,“你准备怎么办?”

      “先去找秦子轩,然后找画舫管事。”

      画舫上消息传得很快,只短短两刻钟的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罗夫人的管家不仅杀人劫财,为了灭口知情者,还勒死了一个婢女,将来不及处理的尸身藏在床底。

      王管家被押进了画舫上一间空置的仓库,管事从外面锁上屋门,转头对周绮道了声谢:“要不是有周姑娘,这事恐怕还没什么头绪呢。”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而已,”周绮微微颔首,“至于他如何杀死罗夫人,那项链又在何处,为什么要杀红鸢,这些问题的答案,还得从他口中才能拷问出来。我完全不知内情,也没法多做推测。”

      “等画舫靠岸了,我自会将这凶手移交衙门处理,至于他的罪责,到时候也自然会见分晓。”管事说着,收起了那串钥匙,“凶手既然已经被捕,这事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周绮礼貌地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仓库的门锁上,有些心不在焉。

      杀人凶手已经落网,剩下的就是处理善后了。管事调来了几个手下,把婢女红鸢的尸体从床板下放了下来,抬进罗夫人的房间,和她的尸首并排摆在地上。

      有几个和红鸢要好的婢女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其中一个跪在舱房门口,连连叹气:“昨天夜里,我还听见红鸢在喊我的名字……当时我以为是在做梦,现在想想,那说不定是她在呼救呢?”

      “我昨晚也听见了,”另一个人接话道,“当时我夜里惊醒了,看见她趴在我床边哭,我以为是在做梦,没多久就睡着了,谁知道她竟然……”

      “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婢女抬起头,愕然道,“她昨天夜里明明被勒死了,又怎么可能到你床头去哭?”

      那接连的哭声一顿,其中一人吓得抓紧了手帕,颤声道:“这、这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管事安置了尸体,正好从舱房里出来,闻言皱了皱眉,厉声说:“什么闹不闹鬼的,别在这瞎说。”

      他地位不低,那几个婢女自然怕他,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了。

      但消息到底是堵不住的,没过多久,画舫上闹鬼的事也传开了。

      迟暮听说了这件事,才想起了她昨夜的那个离奇的噩梦。有人在吵闹、在挣扎厮打,瓷器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惊醒之后余音犹在,让她几乎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梦境。

      如果那真的不只是梦境呢?

      她一向耳力过人,王管家在三楼的房间里杀人时,离她也不过两三间舱房的距离——也许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了响动,现实的余音延伸进了梦境,化作她噩梦中的最后一环。

      联想到秦子轩那个小厮的见闻,这闹鬼的传言,倒也未必就是假的。如果只是一个人看见了那还可能是胡编乱造,可好几个人都说见过,总不能是他们同时串通,编了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故事。

      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诡之事,她以前从未经历过,在遇见周绮之后却已经见了两回了。没有缘由、无法解释,不管她想不想信,都不得不承认,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也许是真的存在。

      迟暮坐在桌边,抬手按了按眉心,微微闭上眼。

      她的思绪有些乱,闹鬼的传闻险些盖过了这件事最重要的问题:周绮和王管家,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比起昨晚的鬼魂是真是假,她更想弄清楚这个问题。

      迟暮抱着这样的疑问等到了夜里,早早地吹熄蜡烛,却没上床,只是坐在桌边静静地等待。

      万籁俱寂,只能听见画舫缓慢航行时划动水波的声音,哗啦,哗啦,像柳梢上垂下的枝叶拂在她耳畔,随风轻摇。

      很多人都睡熟了,呼吸声平稳而安静,但她知道周绮没有,因为隔壁房间里的人一直在翻书,动作很轻,但却也没逃过她的耳朵。

      一直等到半夜,临近丑时,周绮终于合上了书,起身去开门。

      迟暮几步走到门边,贴着门板侧耳细听,等周绮的脚步声从她门前过去,一路下楼,她才悄然从舱房里出来,循着周绮的行迹往楼下走。

      不需要一直跟着,整座画舫就这么大,她知道周绮会去哪里。

      丑时一刻。

      王管家被绑在库房的一张椅子上,原本正昏昏欲睡,突然只听锁眼“咔哒”一声扭转,库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一线月光流泻进来,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光圈,那个深夜前来的人逆着光站在那道光线里,苍白的月色从身后照过来,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却将她的眉目融在了化不开的阴影之中。

      他一下子惊醒了,一看清来人,立刻换上一副冷淡轻蔑的神色。

      周绮反手关上门,手中转着她拿来撬锁的铁丝,平静地和他打了声招呼:“王管家,别来无恙?”

      “你要是真敢来,当时我约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来赴约?”王管家讥诮道,“怕不是做贼心虚,怕我把你的事捅出去吧?”

      “我没做过的事,容不得你随意污蔑。”库房的高窗上透进一点光亮,周绮走近几步,“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一个当年的杀人凶手,好不容易爬到管家的位置,明明安生无事,为什么又重操旧业了?”

      她没等王管家回答,就径自说了下去:“我觉得,这应该不是重操旧业,你一直都在干这种勾当,只是这次不太走运,阴沟里翻船了。”

      周绮居高临下,微微眯起眼睛。

      “五年前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小的男仆,如今却爬到了管家的位置,应该费了不少功夫吧?”

      王管家死死瞪着她,突然厉声喝道:“周绮,你以为今天把我抓了,就可以掩盖你和你那两个朋友杀人的事情吗?”

      迟暮刚刚摸到库房外,就听见了这么一声喝问,这一声直如平地惊雷,炸得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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