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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索德雷克 ...

  •   沙土与岩石留不住太阳的温度,荒原的夜晚往往格外寒冷。木柴同样少得可怜,埃诺克与夏在这处岩洞附近搜寻了好一会才勉强收集足够。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它们都已经在太阳下日晒风干了许久,生火变得十分容易。
      埃诺克使用燧石的技巧相当娴熟,火星一闪,用作引火物的枯黄干草便飞快燃烧起来。
      火焰很快便开始攀上了木柴,狭窄的岩洞也渐渐有了些温度。
      埃诺克惬意地展开从马背上卸下的毛皮盖在身上——可怜的马儿一路不仅要承载两个成年男子,还要驮负埃诺克在买下马时一并购买的厚重毛皮与那柄一看就相当沉重的大剑。
      篝火旁的沉默率先被埃诺克打破。
      “第三次了。”埃诺克撇着嘴说道。
      “什么?”
      “这是你在我生起火后第三次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你的手要比别人的都耐看些么?让我也瞧瞧?”
      红发的魔族人说着,真装模作样地向着夏伸了伸脑袋。
      “我只是想起了些事情。”
      “哪能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会和手有关系。……噢噢,我明白了,都怪我太迟钝了。”
      埃诺克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缩了缩身子,扭头到一边:“请便吧,我什么都听不到。”
      灰发的家伙没半点动静。埃诺克偷偷瞥了一眼,才发现夏依旧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面上也僵硬着没有半点表情。
      半晌,夏缓缓收拢了手指,闭上了眼睛。他的面部依旧毫无变化,但埃诺克能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悲伤正从他的身上缓缓散发。
      “真叫人无奈。”埃诺克叹了口气,“你搞得我也不能好好享受篝火旁的一夜了。让事情埋在心里只会让它们腐烂发酵,你干脆说出来。我最恨你们这样装深沉的家伙。”
      “你只不过是个佣兵。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会理解,你只会觉得恶心。”
      “噢,是么?我更感兴趣了。”埃诺克皱了皱眉头,“只有蠢人才会说出‘你不会理解’,他们明明是没办法将自己的想法表述清楚,却用这种话来进行自我欺骗。”
      “我没必要欺骗我自己,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夏的语气中显然带着些愤怒,“我没有兴致去为蠢人解释。”
      “那就直接告诉我,看看我是不是如你所想的那么愚蠢。”
      面对夏的愤怒埃诺克只是一脸的无谓。
      夏咬着牙盯住魔族佣兵英武的面孔好一会,才最终放弃,长舒了一口气。
      “我是名法师。”
      “噢?”埃诺克显然有了兴致,“你能直接把我们传送到索德雷克么?”
      “如果是在几天前,只要你有能够定位那个聚集地的信标,这种程度的传送对我来说不比呼吸困难。”
      “现在呢?”
      “做不到。”
      埃诺克向下别了别嘴。
      “我的法力全部消失了。从昨天到现在,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
      “精神力和对外界元素的感知能力呢?”
      夏略有些惊讶地看了埃诺克一眼。
      “怎么了?佣兵就不能有些最基本的魔法常识么?”
      “精神力没有出现异常,元素的感知也依然清楚。但没有法力,我还是无法施法。”
      “精神力和元素感知都没问题,那么就能构筑法术模型。你依然可以用法阵施法,或者借助魔法宝石、水晶施法——就像那些天生法力容量低的法师们所做的那样。”
      “用晶石也无济于事,我的身体现在似乎完全无法容纳任何法力,即便是短暂的流动也做不到。不过法阵施法……我没有尝试过。理论上的确可行,但我手上没有施法素材。”
      “就因为这个么?”
      “什么?”
      “我是在问,”埃诺克放慢了语速,“你之前那副沮丧的样子,就是因为没办法再使用魔法了么?”
      夏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否则还能因为什么?”
      “这我哪能猜得出来。算了,我不逼你说。我要休息了,别打扰我。”
      夏看着埃诺克转向另一侧,又用毛皮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大约原本生活在大陆极南的魔族的确是会格外畏惧寒冷吧。
      他望着跳动的火焰,橘红的光芒之外只有无穷的黑夜。秋末的夜晚,曾经有个家伙半天也没能在潮湿的木头上生起火。他走上前去,用最基础的魔法之一[燃烧之触]将那些木柴点燃。
      火焰自那时起便始终燃烧着,不曾熄灭。曾经这团火为他带来了温暖,但到如今只有烧灼的刺痛。生活的每一处都留着那个人的影子,每次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回忆,这团火焰便开始炙烤着他的心脏。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愿让火熄灭。如果痛苦是让这火焰继续跃动的燃料,他将毫不犹豫地任凭自己燃烧。既然找不到能让法力恢复的办法,无法像曾经那样晃动手指便点燃火焰,那就重新去披荆斩棘,找出一条新的路。

      荒原鹰掠过树木,振翅攀升。在那些荆棘柳与枝节灰白虬结、树叶金黄的“诗人之骨”环绕之中,青蓝交映的一湾湖泊沉静地卧在荒原之中,如同灰黄大地睁开的清澈眼瞳。此时未起微风,湖泊如镜子般倒映着高野辽阔的深蓝天空与其上轻描淡写的几缕白云。
      “荒原之眼”,奥拉第二大的湖泊。最初来到蛮荒之地的一群人在这里定居下来,凿开原野上的巨石搭筑房屋,犁开坚硬的土地,建立了索德雷克。越来越多因为各种各样理由而最终流落到这片巨大荒原的人在湖泊周围聚集,荒原之眼总能提供足够的水源,即便烈日暴晒湖泊的水位也从未降至一半以下。曾经有人潜到湖中探索,似乎这片湖泊连接着地下暗河,那便是它永不枯竭的原因。
      最终人造建筑将荒原之眼包围一周,这里成为了蛮荒之地最大的聚集地,西方荒原的心脏。
      埃诺克将棕马“木头”牵进了马棚——这是夏取的名字,随后将大剑从马上取下,挂到自己背后。回来的途中,他又找到了个皮革头盔,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夏已经在酒馆门前等着他了,见到埃诺克走来,便沉默着跟上。
      酒馆的名字叫做“白蜥蜴”。吧台后的老板是个留着红色大胡须的秃头男人,自顾自地擦着酒杯,有客人走进酒馆时他只是动作幅度极小地一瞥,便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倒是另一帮家伙在两人走进白蜥蜴酒馆时反应不小。埃诺克要了两杯刺枣蜜酒,斟满酒的大杯被放上台前时,个头偏矮、浅褐色皮肤的男人也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
      “……你竟然还活着?”
      “这很奇怪么?”埃诺克转向迪姆西,“倒是你们居然都还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返回时海滩上空无一人,我还以为海浪把你们都给卷走了。”
      “哈,不错的玩笑。”迪姆西干笑两声,“我们的桌子还留着几个空位,你要来么?这个灰发的家伙又是谁?”
      “路上认识的朋友。”埃诺克扫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夏,“也来索德雷克,正巧顺路。”
      他说着端起一杯刺枣蜜酒在灰发青年面前晃了晃,眨了眨眼,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夏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杯酒,突然接了过来,一口灌下大半。
      “……看样子是同意了。”埃诺克不很确定地说道。
      三人在酒馆的圆形矮桌一周坐下,四边原本在谈天说笑的几人都投来目光。
      “是你,还戴着那个丑陋的头盔……好像换了一个。你去了哪里?大家都回到了海岸,只有你消失在了海里,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女冒险家朝着埃诺克举了举杯,浅浅地抿了一口酒。
      “我遭遇了一股水流,被卷进了一个水下甬道连接的石窟。不过幸好石窟还有连接外界的通道,到了环形山脉的另一边,我费了不少时间才重新回到海岸。”
      “我猜到你们以为我淹死在海里了,所以拿回了我的剑与衣物后就回来了。”他又看了看夏,“路上遇到了这家伙,在荒原里徒步向着索德雷克走,我就干脆把他带上了。”
      满脸胡子的那位佣兵将夏打量一番,敲了敲桌子,问:“你是从南部的尼索乌沙漠来的?我听说在那片沙漠的最南有一座小镇,你知道么?”
      “他不知道。”埃诺克抢着回答道,“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似乎忘记了不少事情。”
      “是么?”
      佣兵扯了扯身边有些怯懦的年轻法师,“你小子既然是法师,应该有办法让失忆的人恢复记忆吧?”
      “那种事情应该是光辉神教的牧师该干的吧!”法师既生气又有些哆嗦地说道,“不过我听南奥拉的法师们说极南焦土的更南方有精灵的踪迹。如果是那些神秘的长耳朵,说不定会有办法……”
      “那你能直接把他传送到那儿不?”
      “如果我做得到这种事我就不会在这里听你胡说八道了!”
      “喂,你带着施法素材么?”埃诺克朝着法师问道。
      “有一些。我不是什么厉害的魔法师,不少魔法只能靠素材辅助才能施放。”
      “如果要用魔法阵施法,素材足够吗?”
      “这要看是什么魔法了。”法师捏了捏自己有些破旧的法袍,“如果是最基础的[水源净化]、[化石为泥]之类的,那肯定是足够了。”
      “好,那你把你手头的素材全都卖给我吧。”埃诺克点了点头,取出一个小口袋丢到了桌面上。袋子在接触桌面时响起了清脆而密集的金属碰撞声音。
      法师取过袋子,打开看了看,不由得睁了睁眼。
      “够了么?”
      “……多了不少。”
      “那就当作是我请你们这伙人喝酒吧。”埃诺克抬了抬眉毛,“把素材装好给我。”
      “没想到你这么阔绰。”女冒险家眨了眨眼睛,“幸好我们也赚了不少,否则我该开始嫉妒了。”
      埃诺克没搭话,暗自勾了勾嘴,并不想告诉他们自己钱财的来历。
      法师取下了随身行囊交给埃诺克,里面装着各式的古怪材料,以及几块剔透的彩色宝石。埃诺克点了点头,收下了行囊,瞥了一眼夏。灰发青年低着头,整张脸都已经染上浅红。
      “你……”
      夏有些微微摇晃地抬起脑袋,目光扫过埃诺克,随后便一下子趴到了桌上,撞出一声闷响。
      “喂,你怎么了?”埃诺克抓住他的肩膀晃了晃,然而后者依旧一动不动。
      “他好像是醉了。”迪姆西探了探脑袋,“刚才他喝得那么干脆,我还以为他酒量不错呢。”
      “……真没办法,我去要一个房间,把他安顿一下。”埃诺克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夏丢到了肩上,扛着他走到了酒馆老板面前,又丢出了几枚金币:“我要一个房间。”
      “二楼,走廊转角。”老板指了指“白蜥蜴”酒馆的向上楼梯,又丢给他一支刻了字的钥匙。埃诺克一把抄走了钥匙,大步朝着楼梯走去了。
      “那家伙到底是谁?”
      埃诺克走远后,迪姆西一桌几人才吵闹起来。
      “从来没见过那个头盔男人对谁那么关照过。”冒险家哼了一声,理了理自己棕色的长发,“他们之间绝对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法师听到这话,莫名地缩了缩身子。
      不仅仅是他们,一旁的一张长桌旁,一位黑色皮甲的阴鹜男人也悄悄投去了目光。但他并不在意埃诺克,他只紧紧盯着夏。
      “……吉纳尔,你在看谁?”
      “一个熟人。”男人的嘴唇颤动了几下,“一个很久前见过的人。没想到还会再在蛮荒之地见到这个人……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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