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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剥茧 ...

  •   篝火都已熄灭,人们准备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行程。
      焦黑的木柴和炭火还残余着火星和一些温度,一旁散落着几根木棍,但原本在此谈话的两人已经不见。

      凯赛尔简陋的帐篷内。
      夏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淡蓝色的微光在四周若有若无地闪烁了几下。
      “无声纱幔已经设置好了。”他向凯赛尔点点头,“我们从事情的开端说起。”
      “唔……那也就是刺客的来源。”他简单思索后说道。
      “那时事情已经发生了。”夏摇摇头,“如果说开端的话,应该是你才对。”
      “我?”凯赛尔愣了愣,挠了挠炭色的头发。他在放松状态中经常因为困惑而做出这个动作。
      “三皇子拉克希罗的动作其目的终归都指向你,只要解开你身上存在的因,就能了解这些事情的果是如何形成。”夏解释道。“不如这样,我来问,你来答。如果遇到你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略过也无妨。”
      “如果我不想答当然就不会回答。”凯赛尔抬了抬眉毛。
      “先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到王都的。”夏还是一如既往的直入主题。
      “已经有十年了吧。”
      “十年?你看起来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三十五岁。”
      “大概是你长久没有打理的胡须让我误以为你要更加……成熟一些。总之,按这样说的话你是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进入了王都……那么那之前你在哪里?又做些什么?”
      “我在王国西面山脉的小镇加博,靠打猎生活。”凯赛尔知道很快,夏就该问到那件事了。
      “那时你是一个猎人。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一个狩猎为生、依靠自己的猎人,变成一个负责保卫王都地区的王国卫队长?一定有某件事让你做出了改变才对。“
      凯赛尔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着夏:“我认为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而且你救过我,我欠你,所以你想要知道的这件事我也会仔细地告诉你。“
      “我不会在未经你的同意的情况下把这些消息告诉其他人。“夏点点头。
      “蓝色雄狮——泽撒尼尔,这个名字你是否曾经听到过?”
      夏略作思索,回答:“我更熟悉的称号是叛逃者泽撒尼尔。“
      凯赛尔叹了一口气。“叛逃者,明明是王国卫队长,却挟持公主,想要将她带去奥拉,幸好卫队中的布鲁拉始终忠于王国,假装帮助泽撒尼尔,却实际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杀死了他——不幸的是泽撒尼尔在死去之前还发狂杀死了公主洛维妮,国王为此大病一场,而泽撒尼尔也被处以绞刑,在帝都之外被焚烧成灰之后抛入了北方的寒冰之海,让他的灵魂在冰冷的海水里受永痕的严寒折磨……“
      “虽然是六年前的事——那时我不在辛特兰,但我也有所听闻。那时立下功劳的布鲁拉如今也是王都卫队中的分队长,管理皇宫卫队——我还听说他与你的关系非常不好。至于泽撒尼尔,他杀死了辛特兰的钻石公主洛维妮,人们到现在也还会唾骂他。”夏想了想,说道。
      “十年前,我在森林中狩猎时遭遇了死灵法师,杀死了他数只阴影魔狼,但却终究不是他的对手,本该被他转化成为傀儡,但一个人骑着狮鹫从天而降,在我眼中就像是披挂蓝色斗篷的神明。一柄长矛刺穿了那个死灵法师,我也因此得救——那就是泽撒尼尔,王国的蓝色雄狮,与那时的南方将军、如今的赤色领主——红骑士基纳,如同王国的剑与盾,辛特兰的每一个骑士都视他们为英雄,甚至是神。”
      “我想要追随那样的人,他也让我看到了除了森林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人有许多事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所有人。我加入了王国卫队,两年后成为了他的副手,他也一直想要把他所会的一切都教给我,让我在未来继续他的工作,管理王国的守备力量。“
      夏听着凯赛尔所说,若有所思地揉了揉鼻尖。
      “我本来是以为一切都会这样越来越好的。“凯赛尔望着夏,瞳孔幽邃得像是无光的深海。
      “越美好的东西,变得丑陋时,就愈发令人憎恨。“
      “根本就没有什么叛逃,挟持运带公主……布鲁拉杀了他,又杀了公主。一切就这样简单,这样简单的事是如何变成了那样阴暗恐怖的故事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凭布鲁拉一个人是绝对无法完成那样的谋划的。“
      “我早就是计划中的下一任王国卫队长了,这件事不会改变。但是国王在这件事发生后便下令将皇宫卫队交给布鲁拉来管理。他不再完全信任一个王国卫队长了。“
      “但也无妨,我只想要能继续管理守卫们,继续泽撒尼尔想要做的事就好。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凯赛尔低着头,这也是夏第一次看到他暴露在外的悲哀。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都是布鲁拉做的?你见到了吗”
      “我没见到。但我知道泽撒尼尔,知道泽撒尼尔和钻石公主洛维妮隐晦的关系,也知道布鲁拉,更加知道那个时候能在泽撒尼尔身边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这已经足够了。”
      “如你所说,那么早在那时,布鲁拉就已经是某个人,或者某股势力的爪牙了。”夏缓缓说道,“从这次他恰好在皇宫巡逻,控制刺客后立刻将其杀死的行为来看,一切也早有安排。”
      凯赛尔点点头,认真听着夏罗尔乌伦奥克的分析。
      “令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所说的关于叛逃者——不,我称呼他为蓝色雄狮——泽撒尼尔吧,如果真像你认为的那样,他是遭到布鲁拉偷袭、陷害,布鲁拉又杀死了公主并伪装成泽撒尼尔所为,最后还回到王都领赏……这听起来漏洞太大了。国王绝不愚蠢,他不可能不会怀疑。一个忠诚的部下为什么突然做出通敌的背叛之事,加尔恩罗斯王必然会去查。而一个国王想要查的事,是不可能查不到的。既然布鲁拉还能大摇大摆地走在皇宫的廊道里,这其中就一定还有某种力量让那件事成立。“
      “现在的皇室情况你也应该清楚。大王子阿林瑟主战,常去边疆,手里有不少军队力量;二王子莱斯卡在王都贵族间势力强大,并且一直有教会的支持……只有三王子喜爱艺术与魔法,似乎一点也不想参与夺嫡的纷争,只在王城中举办舞会、魔法讨论、艺术展览。“
      “不过他既然能找到你这样优秀的魔法师来暗中帮助我,我想他也没那么简单。”凯赛尔插话道。
      “当然。人们眼中最诚实的人,往往才是最高明的撒谎者,因为他的谎言从没有被揭穿过。另外,感谢你的赞赏。”
      “你还真是不懂得谦虚。”凯赛尔撇了撇嘴。
      “我们扯远了。到这时我们才回到最初那个问题,是谁第一个动手对付你——你说是拉克希罗。别告诉我你只是猜的,那我们前面说的话全该白费了。“
      “布鲁拉手下的人中,有一个小队长曾经由我教授剑术,名叫席克,是我的徒弟。我那时被怀疑是要叛投奥罗,故意放奥罗的刺客进了王都,毕竟有泽撒尼尔的前例,因此被关押在了皇宫监牢中,那时,他就来看过我,并且和我说有个刺客被杀死的时候喊了好几遍一个贵族的名字。那个人叫玛纳斯,而他一直以来就与三皇子关系极好。”
      “就凭这个?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骗你。”夏有些坐不住了。
      “我也许没有你那么擅长分析事情,但至少我几乎不会看错人。我相信他没有欺骗我。此外还有一件事——事情发生那一天约我去城外,自称酒会后曾经与我有过一夜的女人,她……”
      “你在酒会后曾经和什么女人有过关系?”
      “这很重要吗?”凯赛尔问道。他觉得夏似乎有些在意,不然为什么突然打断他。
      “这是你的私人生活,实际上……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意外你还会做出这种事。”夏捏了捏手指。
      “事实上是,我从来不去什么酒会,自然也不可能会和她有过什么关联。那时我已经知道她是被派来将我引出王都的,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关键在于她衣服所使用的布匹是极为高贵的蔷薇丝绒,可她身上使用的香水却是最低级的、只有妓女才会使用的调和香水。我逼问她的来路,她很快就说出是玛纳斯在妓院游玩时告诉她我曾经有过酒后乱事的经历,如果她以此来诓骗我,说不定能让我负责,赎她离开那里。”
      “这样的线索太不可靠了。就算其中都无问题,也有可能是玛纳斯暗中与二皇子有往来,这些事是为他而做的;也有可能这两条消息都是刻意误导你,让你以为是三皇子所为。如果是拉克希罗做的,这件事情一定会是天衣无缝,拉克希罗特意拜托我来帮助你,就是知道有人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路途中一定还会设下陷阱……不对,拜托我……“
      凯赛尔看到夏突然停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难道这两个消息都是他刻意没有去谋划,随意放出,暗示这件事情是他挑起的?也许他这次就是想让足够聪明的人知道这件事是他所为,才会这样随意……”夏抛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设想。
      “既然要我救你,那就是不想让你死。那么派出那个死灵法师的人就不是他——也不是一心投入军队的大皇子——只能是二皇子。二皇子不满于你仅仅是离开王都,他还想要你去死。如果说这整件事就是拉克希罗投向二皇子,替他做事,那一切就说的通了。如果你这个不受控制的人从皇城消失,那么毫无疑问现在除你之外王国卫队中势力最大的布鲁拉将成为是下一任王国卫队长,他才是收益最大的人。按你所说,布鲁拉并不聪明,凭他自己做不出这样的谋划。那么有很大可能,布鲁拉背后的那个人是二皇子莱斯卡,而他势力的增长,也即是二皇子势力的壮大。”
      “二皇子笼络贵族,汲汲于权势这点谁都清楚,他如果自己去做这件事太过明显了。如果是拉克希罗以此为礼物,来表达自己的支持倾向,让他手下的一条弱犬壮大变成虎狼,又让你这个妨碍他们行事的王国卫队长从王都消失,那就合情合理了。”
      凯萨尔听着夏这一番复杂而又似乎能够连续的推断,觉得有些发晕,一直搓着眉头。“那要是按你的推断,拉克希罗是要除掉我,以布鲁拉的壮大来作为礼物献给二王子莱斯卡。可他为什么又留下这么多纰漏呢?你明明说他是个绝对不会被揭穿谎言的说谎者。”
      夏笑了起来,这是谜题最关键之处被解开的释怀。“这就是关键,也是这样简单的表象我却一直没有能够推断出的原因。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的要投向莱斯卡。什么选择阵营,献上礼物,都只不过是叫做‘谎言’的外壳。至于这个谎言里面包裹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不可能知道,否则他就不是拉克希罗了。看来他并不讨厌你,或是还需要你,不希望你就这样死了。在二皇子看来一定是他这个只会做一些花哨事的三皇子做不好事情,没把你除得彻底,还要他来擦最后的尾巴——这也正符合他在世人心中应该的形象。如果他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那才让人怀疑。正因为这件事是二皇子与三皇子双方所为,才会出现教会、魔法师公会、王国卫队,都默契无比地顺水推舟,让刺客之乱如此顺利地发生。真叫人感叹啊,如果拉克希罗都投身王国汹涌的暗流之中,那这湖水将会幽深到令任何人都难以想象。”
      凯萨尔望着感叹不已的夏,脑袋里装着的倒不再全是他正抽丝剥茧的这些纷乱繁杂的真相了。他只觉得,明明是那天闯进自己帐篷像是不通人情的男人,此时却又比国王最好的谋臣还要智慧敏锐。就像他平平无奇却又有种独一无二气质的容貌,他的思想似乎也奇异而又宝贵,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会有。这叫他有种莫名的好奇,想要更加了解他。
      至于真相,何必又要那么深究呢?人如果太执着与阴谋纷争,就会忽略掉世上简单的美好。一切本来都可以很简单,但因为人是复杂的,所以这世上的事物也注定复杂。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继续之前的话题。“按你所说,大皇子的处境看起来危险得多了。在二皇子与三皇子明面上对二皇子的帮助下,他想要成为下一个国王,恐怕没那么容易。”
      “大皇子阿林瑟有国王的支持,本来占据上风,但现在新的力量涌入,反倒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这就是拉克希罗真正的目的也说不定。算了,要去思考这些事情就算是我也觉得吃力,既然大约知道了事情的因果,我们也就不需要再继续聊了。“
      夏说着便站了起来,正要出去;想了想,却又坐了下来。
      “既然要杀你,应该没这么快结束。二皇子得到你没死的消息,说不定还会谋划置你于死地。我也说不定已经进入了他的视线,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所以我想,我干脆和你共用一个帐篷休息,如果是我们两个人,就不容易被偷袭。你的帐篷应该也够宽阔了。”
      凯赛尔四下看了看,除了他的剑和几块遮盖用的布匹,帐篷里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容下三个人也没什么问题。夏无疑是不会想要谋害他的,都是大男人,住同一个帐篷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便爽快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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