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122、末路

　　“轰！！”
　　无数魔法汇聚在一起，根本无法分清乌罗塞尔被击中了多少次。火焰、闪电，各系元素混合爆炸，这种程度的攻击下，哪怕他是用钢铁浇铸的恐怕也该已经被炸成碎片了。
　　几名法师没有丝毫侥幸，又一轮法术聚集、向着乌罗塞尔所在的位置疾射。其中，一道风刃吹散了爆炸的烟雾，将其中景象展露——地面上坑坑洼洼练成一片，火焰与雷电还在四处蔓延，却唯独没有乌罗塞尔的影子。
　　躲开了？怎么可能？
　　一声痛苦而浑浊的□□突然从一侧发出。一名法师连忙转头，惊悚地发现刚刚还在与自己一同施法、围攻乌罗塞尔的同伴，此时正捂着脖颈，抽搐着倒在地面，鲜血汩汩从手指缝隙中涌出，根本无法捂住。
　　他的大半脖颈被精准地切开，气管和动脉完全被割裂！
　　这一幕让他自己也惊慌失措，乌罗塞尔没有在那一轮密集的魔法中被杀死，自己这些人在他面前根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他抽出一张卷轴就想拉开，随机传送到阴影位面的其他地方，虽然可能有其他危险，但至少不会立即被杀。
　　他的动作还没开始，就突然停下，目光变得呆滞。一柄匕首飞快地从他后颈抽出，刚才带着些许斗气混杂暗影力量的一刺已经摧毁了他的大脑。
　　乌罗塞尔的身影一闪而没，又一次消失在间隙中。接着，血液飞溅，一朵接着一朵猩红的花朵从一圈数位法师的喉咙、胸口、颈后接连绽放，灰黑色的地面上血迹飞洒，如同巨大的抽象画。他们往往刚取出卷轴，或是准备施法，就被忽然出现的锋锐匕首刺中，抽走生命。几乎只在几秒内，魔法阵的一周已无人站立。
　　乌罗塞尔的身影缓缓在魔法阵中凝聚，这个魔法阵已经在刚才法师的攻击中被破坏，失去了效用。他看上去有些狼狈，衣服多有破损、有烧灼痕迹，面颊上有被[破碎寒冰]击中的伤口。身为能够沟通暗影的刺客，在进入位面间隙后除非面对上一些能够对空间造成影响的高位魔法，否则是绝对安全的。然而就是在这一刻，他遭到暗算，突然面对疾风骤雨般的魔法，虽然在第一时间爆发了微弱的斗气，并且在限制法阵破坏后立即潜入间隙，但还是遭到了波及。
　　这毫无疑问是拉克希罗的计划，他早知道自己会来，设下了这个陷阱。乌罗塞尔的神色愈发阴沉，看向周围法师中唯一一具穿着高等法师袍的尸体——这也是他第一个攻击的目标，缓缓走去。
　　他们身上很可能还会有什么线索。
　　突然，那具尸体猛地膨胀、鼓起——
　　“嘭！”
　　“嘭！嘭！嘭！”
　　[尸爆]！
　　这些魔法师不仅仅是被召集来施展魔法围攻他，他们本身也是攻击手段！
　　血液、骨骼四散溅射，一圈数具魔法师的尸体以那具高等法师袍的躯体为中心，接连爆开，这爆炸威力极大，并且带着污秽恶毒的诅咒和毒素，只要沾上丁点就会不断扩散。
　　这个魔法属于死灵术的范畴，同样属于禁忌，并且高深晦涩，一旦有些许失误，立刻会对施法者本身造成巨大的伤害，即便是钟情于禁忌魔法的玛纳斯也未曾翻看那些窃走的书籍进行研究。
　　一道披着紫色长袍的身影在远处显现片刻，施法使得其身上原本附加的[高等隐形术]被打破。但下一刻，魔法师立刻使用了准备好的[位面迁跃]，消失在暗影位面浑浊的黑色之中，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去确认自己攻击的结果。
　　一道锐利纤细的银光划破黑暗，直刺向他，却只切裂了空气，而那名魔法师早就已经消失。而下一刻，魔法师原本站立的地面突然亮起强烈的法术光芒，一道道灿烂的白色纹路接连闪烁延伸。
　　这里早就已经被秘密布下一个魔法阵，但用于绘画的法术粉末却掺杂了染料，显现出灰黑色，在暗影位面昏暗的颜色中根本无法被发现。
　　这又是一个几乎无人知晓、无人学会的隐秘法阵魔法，[空间锁]！
　　光芒照耀中，范围巨大的一片空间立刻变得无比稳固，乌罗塞尔的身影显现，无法再潜入世界缝隙。不远处，一道卷轴从魔法的隐形遮蔽中显露，一根细线恰好在魔法阵的干扰下断裂，卷轴自行摊开，火焰陡然亮起，虽然十分微弱，却散发着明确的神术气息。
　　这是低等神术中的[圣焰]。在这遍布死灵的世界，这道光芒就像黑夜中的灯塔，立刻吸引了无数怪物和幽魂向着它聚集。
　　而此时，乌罗塞尔的状态却极差。他原本就强行抵抗了一轮法术攻击，又在极近的距离迎面遭遇尸爆，虽然险而又险地凭借自己的反应和速度及时避开，但也难免遭受了些许诅咒和毒素的波及。刚才的一记匕首直刺是抓住了最后的一点机会，试图强行将那名魔法师留下，这不顾伤势的攻击，使得他遭到了更大的伤害，原本就冷峻的面色更显得苍白，皮肤上不断有血管染上青黑色，向着心脏蔓延。
　　四周的死灵开始一点点从黑暗中现出身影，它们大多不是这黑暗位面的原住民，而是现实世界死去的灵魂被暗影位面吞噬，转化成了永恒徘徊的亡灵。它们向着乌罗塞尔聚拢，但凡是生者血肉都能激起它们的欲望，没有是否亲近暗影的差别。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中也没有显露丝毫动摇，只是愈发阴冷。
　　拉克希罗，辛特兰的三皇子，他过去的确显露过几个低级的戏法，毕竟他长期与法师协会联系，也算合理。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还隐藏了这种程度的施法能力，能使用[尸爆]、[空间锁]这种闻所未闻的高阶法术，这足以让他攀上高位魔法师的顶峰。
　　而通过谋划让这位甚至杀死过一名大主教的刺客之王落到如此境地，他之外恐怕没人敢说自己做得到。
　　乌罗塞尔飞快地取出一瓶深紫色的药剂，没怎么犹豫地就灌进了自己的喉咙。立刻，他身上的血色进一步退去，甚至有些青灰，目光中无法掩饰的些微疲惫也瞬间消散。
　　这是他前去刺杀国王前找到“异术法师”基德巴尔配置的“死灵之吻”，而在那次行动中，他被隐藏了自己恐怖实力的加尔恩罗斯暗算，逃离时根本没机会从预先藏好的暗匣中找到、喝下这瓶药剂。
　　离开王都时，他将其一并取走，在现在使用，毫无疑问再合适不过。
　　这瓶药剂将他转化成了类似亡灵的状态，直接抑制了所有伤势，并且在这段时间中对痛觉和各类神智魔法、元素魔法都有极强的抵抗，只不过当状态结束，伤势和强烈的副作用会一同爆发，几乎不可能活下来。民众们或许看不清楚加尔恩罗斯的真面目，但他在刺杀被国王突然格挡后就已经明白自己毫无机会，所以没有喝下这瓶拼上性命的药物。
　　但在现在，在费恩因为拉克希罗挑起的战争、送去的魔法攻击中葬身烈火后，他已经没有半点犹豫。
　　他要看到拉克希罗在他的刀刃下死去！
　　他瞬间奔跑到了极快的速度，如同一道幻影，一道微弱的银色光芒随着他不时闪烁，相应的是无数漆黑的怪物血液四散溅射，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笔直而凌乱的痕迹。
　　空间锁固定的范围并非无限，跑出它锁死的范围后，乌罗塞尔的身影瞬间黯淡，融入世界间隙，随后在经过短时间的调整后，重新出现在现实。这里是皇宫后方的陵园，此时依然大雨倾盆、雷鸣闪烁。乌罗塞尔的身体立即被暴雨淋湿，深黑色的头发一绺绺贴在苍白而冰冷的面颊上。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远处闪烁着橘黄色光芒的辛特兰皇室城堡，身影随之奔驰，在雨中拉扯出连片的空隙，又立刻被填满。
　　拉克希罗！
　　他径直冲向王座之厅——他能感受到那里有着明显的暗影波动，显然是因为拉克希罗刚刚通过位面跳跃脱离，还来不及除去。
　　他无法迂回等待，必须现在就出手，否则等到“死灵之吻”的效果过去，不用拉克希罗做什么，他自己就无法撑过最后的反冲。
　　在暗影位面那最后的[空间锁]和死灵包围，已经可以说是死局，这瓶药剂也只不过是让一切再延长一些。
　　在那道绘画着两只雄狮的高耸大门前，他再一次隐入世界间隙，潜入暗影，直接从中穿过。然而当他再次显露身影，见到的却不是忙于恢复法力的拉克希罗，而是一名执掌着神圣权杖、身披深红长袍，头戴白色教冠的白发老人。
　　中央教区原本的三位枢机主教之一，如今的新任光辉大主教，丁德尔！
　　在他背后，一张摊开的卷轴上，一团模糊的黑色气息正不断升腾，那正是乌罗塞尔认为的“拉克希罗”。
　　丁德尔主教将手中的权杖向着地面一震，[光之枷锁]瞬间成型，一道道灿烂的光环从乌罗塞尔身旁升起，神圣的气息让他宛如被烈火烧灼。他原本或许还能抵抗，但因为喝下了“死灵之吻”，面对神术遭遇克制，顿时被牢牢禁锢，连说话都无法做到。
　　丁德尔望着无法动弹，也无法再次潜入阴影躲避的乌罗塞尔，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体味着净化邪恶、为上一任光辉大主教复仇的快感。
　　他随即举起权杖，指向天空，高声道：“罪人，永堕地狱！”
　　刹那间，整个王座之厅被光芒填满。这神圣而灿烂的光穿透了巨大的花纹玻璃窗，透出双狮之门的缝隙，在雨夜中格外清晰，光芒向着四面八方穿刺。
　　在王座之厅对面，王宫外的一座高塔上，披着淡紫色长袍的拉克希罗望着远方黑夜中璀璨的圣光，不经意地抿了抿嘴角。
　　“基德巴尔给过你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有没有用掉它，我怎么会不清楚？”
　　他微微一笑：“永别，刺客之王。”
　　之后，他随即转身，想要使用准备好的传送卷轴离开。
　　不错，卷轴。他根本没有施法能力。
　　法师协会，诺斯拉尔之厅，一道高挑纤瘦、披着紫色长袍的身影缓缓走进大厅，揭下兜帽，露出的却是女性的面孔。
　　“灼之光”，提斯妮丝，也是不久前在暗影位面借助乌罗塞尔的刻板印象，伪装成了拉克希罗的魔法师！
　　玛纳斯是她的学生，他既然都能窃走禁忌之书，提斯妮丝怎么会没有看过？
　　她的目光深沉，淡然说道：“这么一来，法师就再也不必畏首畏尾了。呵呵，刺客之王，不过是个凡人。”
　　她走向楼梯，而拉克希罗轻松地抽开卷轴。
　　下一刻，他们同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