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三步曲Ⅱ·業火红莲/ hellfire》無**光

24、第 24 章

　　未有沉眠，却仿佛一脚踏入了梦镜。
　　没有灯烛，不知前路，于无人之地傲然前行，身畔林影似经年不散的层层雾霭，密集地笼罩。落脚处，细碎的声响轻微地扬起，荡击着耳膜突显一片默然沉寂。
　　不尽真实地游离感如影随行，追赶着踩踏过林间斑驳的暗影，于再一次迈步间，那看似久远的光景突地汹涌而至，如狂风过境般侵袭过脑海，有些画面似触手可得，却无论如何也掌控不住。突然间无从分辨，这庞杂而纷乱的情境究竟是梦境，亦或不知何时被深埋的记忆。
　　待一切过境，唯有那个身影残留脑海，固执地不甘随记忆掩埋。如此的鲜活，分明感觉，那个身影曾被无比真实地掌控于自己的指掌之间。
　　曾经……就在这指掌之间……
　　不经意地，蓦然驻足，思虑，似要擒回那已然远去的神思。
　　究竟什么，是被掌控过的？
　　眯细眼地盯视平展眼前的双手，酥麻过处，突地，一个身影跃出脑海。那一日的猛然跌落，那一刻的肆虐之心，那一瞬的顿失神魂……
　　依然记得，拥他入怀时那漫天纷飞的记忆弥尘。依然记得，擒他回来时那全然失控的肆虐之心。那勾魂摄魄的容颜，那冷凝不屈的眼神，就连那声轻呼也似回荡耳畔，经久不散。
　　会是他吗？
　　那个梦里终也无法触及的背影，那个被记忆沉痛湮覆的容颜，那个，曾被禁锢于指掌间的身影……
　　如若是他，他为何全然不识旧相识？如若不是，那触碰时似将惊醒的刻入神识的记忆又要作何解释？
　　那么，红莲呢？跟这一切又有何干系？
　　那个梦境分明因红莲的现世而猛然侵袭，那个忆不起容颜的身影分明由那个梦境艰难地承载……
　　纠扰不去的梦境跟不知何时遗散的记忆，纷繁交错，交错成一场混乱的迷局。再一次乱了，这便是追根溯源必然会产生的结果。而那解开一切的关键之处，仍就是含混不明。
　　也许，只有寻得那个背影，亦或直面那无人得见的现世红莲，幸许，便能找出答案。
　　走吧，再停驻不前，也许又要错过。
　　思虑至此，急切再次催动着脚步，兀自前行，于此沉寂的夜里漫无目的地追寻着连自己也不甚明了的目标。
　　行不多时，一抹淡然飘渺的气息突地触动了凝思追寻的心神，似风过琴弦，轻盈无形，转瞬渐消。御邪猛然驻足，放眼远望，须臾，一星跳动的明光被林影撩动着跃入视线的边缘，任由微起的夜风轻拂，竟似明灭不定。
　　怕那一丝微光即刻便会消隐于夜幕浓黑的笼罩下，御邪立时提气凝神，御空而去。
　　咫尺之遥，旋即便至，悄无声息地落地之时，御邪不假思索地隐匿了周身的气息。眼前，竹舍静立，密林环围，如山林隐士孤寂无邻。洞开的窗口正自透着那跃动不已的昏黄烛火，似这夜里唯一的生灵。
　　御邪径自推门而入，伺机拥入的夜风撩拨着灯烛狂肆地跳动，明灭间，屋内情形已然悉数落入眼底，一尘不染，只有极其简单的陈设，却不见人影。
　　那抹似有若无的气息隐约地飘散，仿佛还夹杂着一丝淡然清冽的香气，迎入脑海，似有一幕久远得早已遗忘的记忆行将出离尘封的过往，御邪不多停留，只是疾步地越过厅堂，直趋一门之隔的后院。
　　门扉响处，满院香冽扑面而来，心神也似激荡不止。这一院静谧，何曾相识。御邪驻足，默然静观，看那一轮明月清辉悄然倾洒，看那一池睡莲争红怒放，看那一抹身姿幽然垂首，推杯煮酒。绝色如画，不曾抬头，恍似融入另一个时空，从不曾被惊扰。
　　恍惚错乱，如堕虚弥幻境，怕这一切只是不尽真实的画面，怕这身影会猝然消隐于妄图触碰的指掌之间，一如那一夜的伽冥城，那个穿过梦境终于尽现眼前的背影。此时此刻，御邪只能轻缓地移动身形，不受控制地靠近。
　　酒香四溢，于沉静中无声晕染，两个身影默然相对。这一刻，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时空，自始至终也不曾改变过。想要就此沉醉，再不清醒。
　　半晌的凝神，终是移不开眼，看他娴熟地推杯换盏，一壶清冽立时尽现眼前。未有停滞，只是优雅地轻斟一杯，纤长玉指执杯敬奉，蓦然间抬眼。
　　只此一瞬，御邪莫名惊愣，顿失神魂！
　　虽然明知那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可当那长睫轻掀，璨然光华轻含双眸时，仍就是辨识不出，眼前的绝色究竟是真是幻。只是一径地盯视那波纹流转的眼眸，迟迟未有动静。
　　“尝尝吧。”丝毫未恼来人那愣怔的模样，轻柔的语音幽然扬起，把酒敬奉的姿态始终静雅而从容，却未有起身相迎的意图。
　　这声不似催促的言语轻触耳膜，像解开了魔咒，御邪骤然回神。
　　真的是他！
　　那个曾被自己禁锢于指掌之间的人，自那一天逃离之后，一度以为会再无缘相见，没想到，再次相遇会是这般的情境。
　　哑然失笑。
　　“不怕我了？”未有接过那长悬半空的杯盏，只是眯细眼地盯视执盏的纤指，似有种执着，御邪兀自进前与桌畔的人相对而坐。
　　“怕与不怕，终究是逃不掉。”
　　淡然的回应之辞，似有深意，却又无从深究，御邪只是突兀地笑。为这再次寻获的身影，为他不再怀有逃离的意图。
　　有种快意，肆虐心间。突地伸手，直取那悬于半空的清冽，还有，那轻执杯盏无处退避的纤柔。原想会轻易的掳获，一如那一日揽他入怀。哪曾料到，他竟是巧然旋腕，一杯清灵顺势递入掌中，只待扣合五指的当口他却已攸然收手。
　　五指落空，竟未能触碰分毫，只余掌中余温微荡，摇曳着细碎的月色。
　　御邪愣神，早该知道他是如何的灵巧，却禁不住被他纤弱的姿态蒙蔽，竟一时大意，暗然失手。轻狂笑意不经意间溢出口唇，紧盯他幽然迎视的眼眸。好极了，他若不是这般傲气难驯还激不起心底暗涌的征服之欲。
　　不知为何，对他，总有种行将失控的侵占欲。
　　昂首饮尽杯中的清灵，清澄而独特的甘冽旋即没至咽喉，那随香气上涌的，仍就是记忆中久远得黯然褪色的光影。一如既往，忆不起，辨不清。
　　“你究竟是谁？”自觉本应与他相熟，却又有着似是而非的疏离感，放下手中空盏，御邪终于忍不住地问。
　　换来淡然轻笑，他只径自再行斟上一杯，这般姿态也叫人沉迷。杯满停驻，方才轻启朱唇，“很多年前，曾有人唤我……米凯拉。”
　　沉静的语音，空灵飘渺，却震颤着听者纷繁的心绪。
　　米凯拉……何其熟悉的名！
　　定是有所接触。
　　恍然明悉的思虑，抬眼看他，他却将目光投向了那一方清透明艳的莲池，双眸幽远而深邃。明月清辉竟只在那精致的侧脸上渡染出银色的光华，不与争辉，一如神魔的姿容，叫人难辨雌雄。
　　长久地盯视，似要将他从深远的记忆中挖掘而出，这等容颜，不会如此轻易的便被遗忘。然而，搜寻过后却蓦然发现，不是他。虽然梦里有人忆不起容颜，但却可以肯定，那个人，不是他。
　　这一刻，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落。御邪抓过桌上的杯盏，又是一饮而尽。
　　落杯声响，美人回眸，无言，只是再行斟满。御邪突地一手按下他正自收回的柔细手腕，狠狠地拉近，紧锁，一手已然执起他尖巧的下颌。逼迫地贴近两张脸的距离，让此刻阴冷的呼吸肆虐过他白皙的面颊。
　　“陪我喝一杯。”不容违抗的语调，如若不是深埋脑海的那个人，那么此刻，就让他深埋脑海。
　　“我只品酒，不饮酒。”被胁迫着，却不轻易妥协，他只是淡然地回绝。
　　呵，好个只品酒，不饮酒。似在哪里听过？
　　‘……听说狄那王的煮酒师只品酒，不饮酒？’
　　无端冒出脑海的一句话，不知前情后事，偏偏只此一句，却是分外的明悉。似要求出一个答案，御邪开口，不掩凶恶，“若我定要让你喝呢？”
　　“那你强迫我便是。”回应之辞依就是平淡如水，他竟不曾思虑，只是，那抹淡然却透着不容轻贱的姿态。
　　这份姿态，竟叫御邪倏然放手。那份躁动不已的轻狂似被一饮而下的清冽湮覆殆尽，眼看着两人间复又拉开的距离，无端颓然，还是独饮吧，至少绝色当前，侍奉身边。
　　“既不饮酒，又作何独自煮酒？”当再度开口之时，御邪已是平复下了先一刻的激狂，只是一径地探寻。
　　“等一位故人。”幽然回复，再行斟酒。
　　“故人？”看着几将被自己饮尽的一壶清冽，月渐西沉，酒将饮尽， “那么，他还会来吗？”
　　“时候到了，自然会来。”
　　御邪蹙眉，听似有深意，却仍就是不懂。只管豪饮，空杯，满盏，周而复始，目光却始终不曾游离那清丽如画的容颜。
　　相对而坐，共度一宿，眼见着月华尽褪，天幕渐白，任最后一滴香冽隐入喉间，御邪起身，居高临下，“看来，你等的故人怕是不会来了。”
　　美人轻笑，悠然离座，纤细的身躯映于晨曦之中，明艳逼人，决然之势，“他已然来过了。”
　　轻言陈词，抬眼凝视，又是四目相对，御邪竟是一凛，他口中的“故人”……
　　思绪再次纷乱，无从分辨。
　　“天色已明，不多留你了。”正自无明间，这拨动一江静水的人竟淡泊如斯地下了逐客令。
　　这看不懂的人。
　　不过，他既已逐客，强留也是无益，若所料不错，此去经年必会再有牵连，何必纠缠一时。御邪转身正欲行去，却蓦然驻足，回身。
　　“很多年前，有人唤你‘米凯拉’。那么多年已去，你又叫什么？”不知为何，对这‘米凯拉’的名讳有些无法释然。
　　果然怀恨。初阳中的人只是垂目一笑，掩不住疾掠眼底的一丝苍茫之色。而后抬眼，目光清明，“你若愿意，便由你称呼吧。”
　　既然如此，那好。
　　御邪放眼静观，思索着适宜的名讳。
　　一池睡莲，一抹晨光，那个身影便自卓然静立，空灵不侵，似将穿越记忆的弥尘，悠然走来。
　　“忆。”突然，这个字眼跃出脑海，无比的清晰。似曾相识……
　　前尘忆梦……
　　那便是“忆”吧。看他傲然离去的背影，轻笑，弥散唇角，却散不尽眼底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