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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初封曦答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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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华榭提前布置好了,那是一个临水而建的亭阁楼台,坐在窗边就能看见临水照花的美景,如今是夏季,只有葱葱郁郁的树林在水面投下阴影,仿若连绵接天的绿色火海,映出绿莹莹的澄澈水池。
净澜入宫八年以来,第一次穿上了非宫装的漂亮衣裳,那是一袭青绿为底、金丝镶边、仙鹤绕日月的丝绸长袍,头上簪的是白花绿草,持的是琵琶半边扇,净澜神色忧郁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流水潺潺的景色。
流华榭本就是以僻静为主题的建筑,因此建在了承乾宫最偏远的地方,愣是给福海带路的宫人都险些带错了,绕了些路段才找到流华榭的门匾。
净澜跪在前院听旨,福海笑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庄静聪慧,敬慎贤德,久侍宫闱,率礼不越……着即册封为答应,封号为曦,赐居流华榭。钦此。”
净澜惊讶了一瞬,她本以为只有位分,没想到南宫颜宁还给她加了封号,寻常妃嫔只有姓氏,封号更显受宠。净澜站起身来,接旨道:“臣妾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主,这是内务府拨来的器具摆件,为恭贺小主新任答应,皇上赏赐了一批礼物,里面有八仙鹤纹屏风、八宝吉祥团圆桌、青红福纹透纱帘……”福海滔滔不绝地念着贺礼名字,净澜都敬佩他说这么长的话还不带喘气,最后末了,福海招手让队伍最后的宫人出来站成一排,“这是内务府给小主调遣的一群宫人,这位是小主的大宫女红桂。”
红桂站了出来,红桂不再束着双丫髻,而是新戴了一把精致的木梳,簪了几朵漂亮的红绢花,一身秀色端庄的大宫女的宫装,朝着净澜行了个礼,笑道:“小主吉祥,奴婢红桂见过小主。”
“红桂……怎么是你?”净澜惊讶道。
净澜谢过福海,绕过一群忙碌整理的宫人,抓起红桂的手就急着往流华榭内走去,路上,红桂止不住感慨连连,说:“净澜,你看这里可真漂亮啊,流华榭真是个好地方。”
净澜眼见四下无人,在窗台边问道:“红桂,你怎么会成了我的大宫女呢?谁推荐你来流华榭的?”
“怎么,你不高兴见到我呀?是高嬷嬷推荐我来的。她说我素日跟净澜混迹在一起,如今净澜攀了高枝,我也得跟着鸡犬升天。”
红桂说到最后瘪了瘪嘴。净澜心下一沉,心知高嬷嬷这是得了令,故意推红桂出来做她的大宫女。净澜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红桂,是我连累了你。你知道我在宫中的位置是风口浪尖,淑贵妃视我为眼中钉,我的处境恐怕会让你遭到无端祸害。”
“净澜,你说这些已经晚啦。更何况,这些日子跟你相处,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坏,都是外界风言风语罢。我觉得跟着你也挺好的。”
“红桂,倘若有机会,我让皇上将你调出去可好?免得你在我这里受苦……”
红桂却也不甚在意,一边走去拿桌上的葡萄吃,一边说道:“我在高嬷嬷那里挂了名,去哪里都没好日子过的。你若是这么愧疚,那你多让我吃点好东西好了,大宫女可是相当于半个主子的呢。”
“你这馋猫,爱吃就尽管吃罢。”净澜看着红桂这副天真单纯的模样,只能心中叹息,暗道能护住的地方,她会尽量护住红桂的。
净澜本以为会过一段时间才能见到皇帝,殊不知在第一天晚上就来了,净澜在还没有熟悉好的新居里见到了驾临的南宫颜宁,惊讶道:“皇上……你怎么来了?”
南宫颜宁如一道骤急的清风,快步走过宫人的队伍,笑着说:“平身!都给朕平身!朕听说来了个新答应,等那绿头牌做好不知猴年马月,当然就先来一步。朕来看看新人还不行吗?”
“皇上……请入座,红桂去上茶,用江南出的龙井云雾茶。”
“这里的宫人太稚嫩了,竟连扇风都扇得不好,这点凉风怎能驱热,朕改天给你换一批老练懂事的宫人可好?”
“皇上,福海安排得可好了,是您心急燥热了,多坐会就不热了。”
“哈哈哈哈……朕能不热吗,你都不知道朕听说的时候有多高兴,你竟然想开了,这何尝不是朕的福气!”
红桂端上了两盏龙井云雾茶,又端了三碟点心,分别是玫瑰糕、莲花酥、如意饼,又往冰盆中添了点冰块,就施礼退下了。
南宫颜宁用过茶点,让周围宫人都退下了,牵起净澜的手,说:“朕刚进来,看见你神色郁郁,就知道你并非自愿的。让朕猜猜,是淑贵妃逼你做答应的?”
“皇上心思敏锐,瞒不过皇上。”
“是朕对不起你……朕查到了春安的死,淑贵妃却传出喜讯,让朕不能责罚。朕无颜见你。纵使如此,当朕听到你想做答应时,实在是十分欢喜。朕答应你,等淑贵妃诞下皇嗣,朕将你调离承乾宫可好?朕一定会尽力护住你的。”
“皇上有心了……”
“自古以来,皇帝的自称便是寡人,这里的位置实在是孤寒逼人,朕觉得自己十分无能,连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竟让你因恐惧斗争而无法前进,朕知错了,原谅朕,好吗?”
殷勤期盼的皇帝,一身明黄的龙袍,一顶镶珠缠丝的金冠,本该尊贵非凡的身子,此时却让净澜莫名地觉得他像一只大狗狗。净澜不禁微笑起来,说道:“皇上这是用臣妾练习罪己诏吗?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皆为王臣,臣妾自然是心甘情愿服侍皇帝的。”
南宫颜宁脸色一红,不知是愧是羞,撇过头说:“朕看时候不早了,朕来得匆忙,没让人提前通知,想必你是来不及洗漱更衣的,不如朕陪你沐浴可好?”
看到南宫颜宁的耳根通红,净澜笑意更深,回复道:“皇上笨手笨脚,臣妾可怕痒,还请皇上在此等候片刻,那边书架上有臣妾的藏书可消遣时间。”
说完,净澜就转身进了洗浴间,在里面招手叫来了红桂等人伺候,因着本来就是晚上,热水来得很快,又倒入了新鲜的玫瑰花瓣在里面,玫瑰香味在热水蒸腾中更显突出,净澜遣退了各人,独自一人在浴桶中浸泡,出神地看着铺了画像漆木的天花板。
跟净澜想象得一模一样,净澜丝毫不意外事情会是这么恶劣,纵然是一国之君,也会受制于人,她揣摩南宫颜宁的心思已久,早就清楚白熙和的位置是白丞相的助力,而南宫颜宁虽对净澜有几分欢心,可这比起江山社稷不过是鸿羽一角,南宫颜宁明知宫中太多事故的线索引向白熙和,仍然无法撼动白熙和的权势,令白熙和在皇宫中日渐跋扈,比皇帝还要残暴几分,新登基的皇帝终究势弱,纵使净澜如今成了答应,还是无法争取几分薄面。
更何况,焉知皇帝的恩宠又有几分靠谱?倘若她跟白熙和闹得难看,长久以往,很难说皇帝会不会责怪怨恨净澜的不懂事,拿后宫纠纷来叨扰圣上。
年幼时从官宦嫡女沦落到辛者库,她太清楚人情冷暖,当初父亲给许多故友远戚写去密信,得到的只是一圈冷嘲热讽。进了辛者库后,欺压罪奴的管事们巴不得连旱收涝害的天罚都说是她们这群罪奴闹得,她早清楚人世间的感情和道德是不可靠的。
净澜从浴桶中起来,擦净披衣,带着一身湿气推开房门,只见南宫颜宁拿了几本她的藏书来看,见她出来,放下书籍笑谈:“朕以为你只是普通的辛者库罪奴,却不想,收藏的藏书还挺丰富。”
“臣妾出自世家,从小就懂识字断文,后来进了宫,又嗜爱读书,时常拿月银换书,只是月银微薄,书籍粗陋浅白,终究文化有限,比不得皇上学识渊博。”
“苦了你了,那般刁钻艰苦的环境,你也能长得这般聪慧,从今往后,藏书阁的书,你可随意观览。爱妃真乃当代上官婉儿也,那上官婉儿便是掖庭里出了女丞相。”
“那上官婉儿因有罪,面刺墨字,臣妾虽无面字,却也落着许多下人的粗糙痕迹,还望皇上不要嫌弃才好。”
“不碍事,紫禁城的风水养人,定能让你蜕变成玉人。养尊处优的时候多了,自然就有贵气了。”
净澜带着南宫颜宁向床榻走去,途中熄了灯,又放下了幕帘,拔步床中窸窸窣窣,又有一阵温声传来,二人在夜色中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