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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绝美的计划 ...

  •   耸立的砖房,在阳光的照射下从玻璃中反射出刺眼的光,模糊了人们的眼睛;阳光从葳蕤蓊郁的梧桐树叶中掉落,地上的树影像肥皂泡轻触破碎后的水一般随意的散落,星星点点,如梦幻一般;清风拂过,蝉明悦耳,这是独属于夏天的感觉。五颜六色的纸飞机在空中肆意飞扬,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起哄声,大家的热情引起的巨大声波惊飞了枝头上栖息的鸟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一样的表情,有人脸上带着笑,有人脸上挂着泪,但可以想到的是,每个人心中都满怀着不舍、愉悦、遗憾或向往,年少时的独特感受,长大后仍印象深刻,难以忘怀。摄影师站在最前面:
      “来,三,二,一!”
      “毕业快乐!”
      ……
      我猛得坐起来,发现周围漆黑一片,天还未亮,周围原本热闹的场景变成了海城一高的宿舍,冰冷无比,生锈的铁柜,笨重的房门,室友一翻身,架子床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异常诡异,骇人,我慌乱地重新躺到床上,用脚将掉在地上的被子勾起来,严严实实地裹在了身上,我将头埋进被子里,看了看手表的夜光指针,两点十七分,又是这个数字……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回味着刚才梦中那美好的场景。
      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半夜在梦中被惊醒,然后辗转反侧的度过后半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眠障碍成了我人生中一大困扰,安神的药吃空了一瓶又一瓶,可我的睡眠质量却没有丝毫好转,反而上高中以后又多了个毛病,就是我总会梦到以前的事情。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梦中惊醒的时间总是凌晨两点十七分,很奇怪,几乎每天都是这个时间。
      睡不好似乎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一次两次无伤大雅,不值一提,但次数多了就相当的折磨人,夜晚疲惫不堪却不得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以后却又在梦中惊醒,后半夜要么反复惊醒,要么难以入睡,极少会有一觉睡到头的情况,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像刚刚参加了一场运动会一般劳累,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只有长期失眠的人才会知道失眠有多痛苦。
      天刚蒙蒙亮,学校还没有打起床铃,我捏手捏脚地穿衣服,打算提前去教室,避免和舍友们正面撞见。阳台的门关着,外面的光大多都被阻挡在门外,屋内并不算太亮,我起身去柜子上拿昨天带回来看的书,书很薄,再加上刚起床手指没有抓力,“砰”一声,书掉在了地上,书页绽开,像绽放的花朵,我吓了一跳,四处看了看,一号床位的人翻了个身,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怕她被那虽声音不大但在寂寥的清晨显得很响亮的声音给吵醒了,万幸,她翻了个身,又睡了。而其他人连动都没动一下,根本没有被这声音所影响到。
      我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掉落的书,又悄悄将门开了个小缝,将身体挤出去,掩上房门,快步下楼,在楼梯间以及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我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短暂,因为十几分钟后,校园里的各个地方就装点了很多学生,他们大多都有着典型的少年驼,头发凌乱,目光呆滞,不知道眼神是在看向远方,还是在看向某个地方,也许是反方向回到身体里看着内心深处的自己,他们走起路来双脚像是被栓了一个铁链,铁链的末端是一个沉重的铁球,阻碍着他们的前行。比起有些精致的大学生,这些高中生们看起来反而更像步履蹒跚的老年人,毫无生气,萎靡不振,丝毫没有少年应有的意气风发和朝气蓬勃。
      我的前桌是我在班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也是班里唯一一个愿意理我的女生,他长着圆圆的小脸,皮肤很白,身材高挑,长得很漂亮,自从我跟同班女生盛浅予吵了一架之后,班里就没有女生愿意和我说话了,除了我的前桌乔韵淇。她会顶着被孤立的风险与我做朋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内心还是很感动的,只是我从未将这种感动与感谢表达出来。
      自习课的时候,第三次选课调查问卷又发下来了,我毫不犹豫的用笔在问卷上的问题“最想”和“其次”后面潇潇洒洒地写上了“物化生”和“物化政”几个大字,然后将问卷放在了乔韵淇的桌子上,再由他传给前一排的同学。乔韵淇将自己的问卷和我的叠在一起,递给前一排的同学后,转身面向我,用她那不大但很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说:
      “你真的想好了吗?真的选理?咱们美术生选理真的很难。”
      你真的想好了吗?
      其实这句话放在几个月之前还没入学或刚开学的时候问我,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想好了,我确定。”但是现在,我真的越来越犹豫了。几个月前我仍然沉浸在考上了海城一高,这个全市最好的高中的喜悦中,那会我曾下定决心改变我稀碎的生活,那会我浑身发光,以为前途充满希望。我是艺考进这个班的,班里全部都是美术生,不知道为什么大多艺考的特长生理科都不好,我们班也不例外,好多人都是靠文科把分数拉上来的,而我偏偏擅长理科,甚至中考的时候理科几乎没有扣分,所以就算很早都听说过美术生别选理的言论,但我也一直保持着对理科的热爱,一心想选理科,只不过,在班里待了几个月,听了太多有关选理弊端的劝说,我有些动摇了,我不算很聪明的学生,未来将近一年的美术集训,回来之后理科真的能补回来吗?我没有信心。
      “再说吧,反正离选科还有一个月。”
      我一边敷衍地回答道,一边在桌子上用铅笔写写画画,前两节课老师其实布置了作业,但是我不想写,上了高中以后,我不仅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将生活过好,反而在颓废中越发无法自拔,我已经找不到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找不到了存在的意义。
      乔韵淇又扭过头来,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中午吃什么?”
      我没有抬头:“中午我就先不吃了,你自己去吧。”
      “你该不会是想背着我偷偷减肥吧?老实说,你中午到底为什么不吃饭?”
      “怎么可能,你天天都在想什么啊?”我抬起头无奈的冲她笑笑,解释道:“我中午想去补办个校园卡,上次回家的时候把校园卡弄丢了,我要不补办,这周可回不了家了。”
      “那行,那需要我给你带饭吗?”乔韵淇好心的问道,我摇摇头,笑着拒绝:
      “不用了,谢谢。”
      她笑了笑,扭了过去,我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看向桌兜内的书包,上面明晃晃的挂着我的校园卡,没错,我的校园卡根本就没有被我弄丢,一直挂在书包上,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午饭时间很短,中午的教学楼区域空无一人,平时我也会在下课铃响起那一刻冲出教室,去吃饭也好,回宿舍也好,总之不会逗留。而今天,我要在教学楼,完成我策划了很久的,一个绝美的计划。
      放学后,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去吃饭,转瞬间教室就空了,我慢悠悠的下楼来到电话亭,万幸,今天不用排队。我先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喂,爸爸?”
      “哎,吃饭没?”
      “还没呢,打完再去吃。”
      ……
      电话一到三分钟自动挂断,今天我又多打了两次,跟爸爸说了好多话,问了家里的情况,讲了学校的事情,我还破天荒地给妈妈也打了几个,我很少在中午给妈妈打电话之前从来都是在晚饭的时候打的。一周七天,六天都住宿在学校,这小小的电话沟通了与家人相隔数里的思念,简单的问候,沿着电话线,给了心脏重重一击。
      电话一挂,我径直走向楼梯间,爬到了顶楼,顶楼有一个上了锁的小栅栏,栅栏后面就是上天台的楼梯,平时一般只有维修工才会上去,所以平时栅栏都是上着锁的,不让学生入内,虽然校规上没有写出这条规则,但学生们也是自觉的遵守,谁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和冒险精神被记一次过或扣点分。但今天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直接翻过栏杆,来到了天台上,天台上很脏,一看都是长时间没有清理的结果。站在天台边上,俯瞰校园,此时学生们大多吃完午饭,准备回宿舍了,我看了一眼手表,十二点半,我突然想到,其实我完全不用过这样的生活,朝五晚十一,吃饭时间不到半个小时,平时连课外书都不能看,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进行,哪怕是不合理的规则。难道每个人过什么样的生活不应该由自己来决定吗?十二点半,这个时间,如果我在家里,可能才刚刚吃上妈妈做的大宴,妈妈很会做饭,每次我回家都会变着花样给我做大餐。
      只是我自己不争气,上了高中以后,适应不了新环境,与同学格格不入,成绩直线下滑,从初中的全市前百分之五直接滑到百分之三十,在班里和年级都是倒数。妈妈从小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现在我这样不知道,她在心里偷偷哭过多少回了。其实我刚开始也很着急,自己每天头痛欲裂,心慌意乱,上课集中不了注意力,写作业时手抖的握不住笔,我也曾经担心过,想过尝试过各种办法去缓解,后来都以失败告终,最后,我也就开始自暴自弃了。如果我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如果爸爸妈妈不用养我,可能他们的生活会过得更好吧,他们不用□□的心,不用生我的气,虽然不会很富裕,但手头也会相对宽裕,可以做很多他们一直想做的事情,爸爸一直想在家里添个按摩椅,劳累了一天下班回家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妈妈一直想去离海城很远的大草原旅游,其实这两个目标都不算什么很难完成的事情,但是为了我,为了省钱给我交学费、补课费,他们总是将自己的愿望习惯性地往后放,后来就索性不再提起,将它们埋进时间的沙滩里。努力忘记,就可按耐住强烈的愿望。
      如果我死了,他们会生活得更好。
      我闭上眼睛,双手撑在天台周围的台子上,脚蹬着墙,助力准备上到台子上。一阵风吹过……
      “你站在那干什么?”
      艳阳高照,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我吓得脚下一滑,身体下坠,下巴重重地磕在了水泥台子上,脑子里“嗡”的一声,手腕也闪了一下,我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手指轻轻抹下下巴,上面沾满了泥沙和星点血迹,下巴被磕烂了。我感觉脑子一阵发晕,天旋地转的,刚才是谁在说话?是我幻听了吗?
      我扭过头,心中充满惊愕,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出现在我眼前,光洁白皙的皮肤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光泽,他那精致的五官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帅气。他身穿一套珍珠白的运动衣,脚踩一双运动鞋,看起来青春有活力,但他板着一副面孔,又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长得这么帅,在我们学校可不多见,所以他很出名,我知道他,他叫顾望川。这是他在学生中出名的原因,但他之所以也很受老师喜欢,是因为他虽然年纪不大,却雕着一手好木雕,还曾经在海城举办的木雕比赛上拿了一等奖,还发了一笔奖金,经常为学校取得荣誉,而且他成绩还很好,学习一直很努力,将来是肯定能上名校的。顾望川比我们大一岁,据说他是因为什么休学了一年,所以前一两个月才回来。
      “你没事吧?”
      他扫了一眼我的下巴,问道。我刚才被吓的脑子暂停了运转,他就那么一直看着我,我终于反应了过来,感到恼火,我气急败坏地说:
      “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在干嘛呢?这地方不能随便进。”
      顾望川面带疑惑的问,我气得想笑,理科学霸长了个鹅脑袋,我想死,他看不出来吗?一边往出口走,一边不耐烦地对他说:
      “不能随便进你不也进来了,管我干嘛?”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没有理会他,径直下了楼,直到走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我才轻轻捂住下巴,眼泪再也无法忍受挤在我的眼眶里,齐刷刷地流了下来。刚才摔的那一下虽然不足以伤到骨头,但也是钻心的疼,现在受伤的地方已经有些肿了。其实在刚摔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要涌出来了,但是顾望川在旁边,我必须要忍住,我的所有坚强,都是对外表现的,没有人知道我曾偷偷流过多少泪,包括我最亲近的人,我的父母。
      因为顾望川,我没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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