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半点 ...
-
1
我叫元稹，我重生了。
前世，我命运坎坷，纵然年少成名，依旧壮志难酬颠沛流离，与我一同登科的挚友受我的牵连，再加上他本人心直口快的性格，亦不得意。
在通州病死后，我亲眼看见我的挚友是如何扶棺痛哭，晚年孤身一人活在世间。
现在，我重生回了登科放榜那一日，盼着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实现前世没有完成的誓言。
可我不知道，改变的不止我一人。
??
2
不知为何，元稹这几天突然失踪了，整个忘川都没能找到他的半点星灵之力的残留，惹得白居易颇为焦急，终于提出要去故世找找线索。
于是他附身到了故世的白居易身上。
此时刚刚放榜，他和元稹的名字赫然在列，白居易隔着人群远远地看见了元稹，走过去攀谈起来。元稹却仿佛认得他一般，很轻易地就答应了一起去酒楼喝酒庆祝。
唔……前世的元稹可没有这般疏忽，好歹应该先确定一下他的身份吧。
"……莫怪独吟秋思哭，比君校近二毛年。"
??
白居易是少年白头，此时他摸着自己斑驳的白发，定定看着年少的元稹。元稹被他看得奇怪，但也回眸望着白居易这张自己几十年未见的年轻脸庞，听到他话语中熟悉的自嘲之意，不由得笑起来。
前世真像一场梦。
“毕竟百年同是梦，长年何异少何为。”
年龄大小，年轻与否都没有关系。百年过去大梦一场，只要你我在一块，便好。
白居易一口口啜饮着甘酒，元稹笑意盈盈地跟着喝了一口。
真好。
……真好。
??
3
他们在长安快意地过了几年，一切与前世好像并没有什么分别，直到元和元年，元稹即使已经尽力收敛了他刚直的秉性，也因为论政出为河南县尉。祸不单行般，元稹的母亲也过世了。
他不知为何结果不如前世，只是人生本 就变化无常。
他便在如此要紧的关头，如此年纪失去了母亲。
白居易看得心疼，却不能代其受苦，只好把自己的俸禄分一部分给元稹。
??
直到元和四年。
元稹东西奔走，尽心完成他的职责，他们写了许多和诗。
此时元稹才有了一丝重生的实感。
唔……他庆幸自己能为大唐为百姓尽绵薄之力，亦庆幸他与白居易仍然相识。
??
4
只是不过一年，韦丛再次英年早逝。
元稹本以为重生了就可以好好待她，她就可以不用如此受苦。
怎料……
只是更加难以接受的是，他因为弹劾房式事先是被召回长安，在敷水驿被宦官羞辱，然后经过定夺被贬江陵，他再次眼睁睁看着白居易为了救他多次冒险上奏。此时白居易已经年近不惑，明明一直安稳，他不必冒此风险。
好歹活下来了，元稹在心中苦笑。
……接受命运的劫难，亦或抗争于人间?
他只得选择接受。
那道狰狞的疤就此留在了他的脸上，而此时他不过三十二岁。
??
5
似乎元和甫一开始，他们的祸事就一件接着一件。
白母去世了。
重生当真无法改变命运吗?
他们不知道。
这次变成了元稹接济白居易，尽管他们二人都不富裕，却还是在帮助对方，这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利害关系，他们之间也不必分得如此清晰。
而此时刘禹锡已经被贬六年。
当真……要如此吗?
白居易本不算幸运，放到他们的文人圈子里竟也算活得滋润。
真是讽刺。
??
6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还需七年期。
他们安慰再次被贬的刘禹锡，可是这句话与他们同样适用。
似乎自古以来的文人都相信能等到赏识他们的能臣或是君主，只是没几个人能等到。
五年过去，元稹去了通州，白居易也因为宦官被贬到江州。
宦官? 怎么又是宦官？元稹突然感觉很烦躁，他早已认清了如今的世道，才更觉绝望。
万般风波不由人。
??
因着前世元稹就是在通州病故，这时他们就格外小心，白居易给元稹寄了竹席，而元稹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尚佳给白居易寄了蜀地特产的布料。
苦中作乐，也算美事。
应当算美事。
??
7
时隔四年，他们再次相遇，短短三日似是要把一生的话都说尽，当然他们还是希望不要说尽。
还好，终究是有事情不一样的。
至少此时他们相遇了。
白居易笑元稹依旧像根竹子，元稹专心喝着白居易递过来的酒，渐渐地弯了眉眼。
??
8
白居易此时已经过了天命之年，元稹经过调动去了浙东，临着白居易的杭州。
此时元稹的妻子还不理解他为何执意要找借口从同州迁过来，看到白居易之后恍然大悟。
毕竟按理来说一次旱灾还没到引咎辞职的地步。
两个人竟也玩起了年轻人爱玩的把戏，顺着钱塘江一来一往地寄送诗简，即使有时字迹被蹭花也总能认出对方写的是什么。
他们对于彼此太熟悉了。
唱和寄赠了那么多年的诗，白居易和刘禹锡还是第一次见面，刘禹锡终于得以返回长安，而此时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
过了一年，白居易也回长安了。
??
9
元稹终于在自己知天命后回了长安升了官，而不是回去待诏遣往地方。
士人终究是喜欢待在京城的，没几个人喜欢颠沛流离辗转腾挪。
很可惜，没有时间了。
在元稹明升暗降去武昌的路上，他暴病过世了。
??
有时白居易就在想，若是没有如此流离的生活，那前世，或者这一世，元稹是不是就不用早早病故。
他从没想通这个话题。
所幸他如今知道了忘川，知道了如今这么个去处，知道他们终会相逢。
元稹在生病时，直觉自己撑不过去，细细留了遗嘱，又想，
至少这一次，他死后白居易不是孤身一人了。
这也算改变命运了罢。
??
这一年，白居易刚刚过了一个甲子。
??
10
“达哉达哉白乐天，分司东都十三年。
七旬才满冠已挂，半禄未及车先悬。
……
…死生无可无不可，达哉达哉白乐天...
”
??
11
“乐天？”
“微之。”
白居易略微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把桂花簪入元稹发间。
“我想你了，想你了很久很久。”
??
??
??
——悠悠天地内，
不死会相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半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