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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两个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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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空他俩为什么能知道自己生病,为什么能出现在酒店,怎么进得来房间——是谁干的昭然若揭,只是那个人没来看自己。
夏延垂了下眸子。
“突然想起来,你还得再吃一次药。”
姜空拍了拍他,而青年拒绝他的帮助,自己撑着身子起来,接过了那杯温度刚刚好的水。
囫囵吞下之后,杯中的水还剩个底,源源不断给夏延冰凉的掌心提供热量。
他半夸半惊讶:“怎么还会照顾人了?”
姜空此时正背对着他找什么东西:“就算当年不会,照顾我们家老代也照顾出来了。”
一旁的代亦青只得点头。
夏延眉梢微微一挑,觉得事情不简单。前两年代亦青还说自己吃药都是冷水下肚,从高中起他就不是个能喝温水的主。
总是追求让人温水吃药的明明另有其人。
青年摩挲两下玻璃杯壁,将最后一口水也咽了下去,本想冲淡药品残留的苦味,但还是不受控制地流到满腔。
怎么有些药越喝水越苦。
夏延皱眉,放下杯子就要扭头睡觉,想把脑海里逐渐清晰的邢流声赶出去,但说起来,这些药还是他买的。
邢流声。
他默念他的名字。
“睡吧。”姜空在他身后轻声道。
于是房间陷入结界,声音封锁。
在夏延以为就连姜空都要睡着之后,他回过头,发现二人还是一个坐他身边,一个在老地方,彼此精神得不行,在拿手机忙碌地回着消息。
“那边有凳子,”他对代亦青道。
后者点头了然,然后笑着拽过椅子坐在了厕所门口。
“……”
见状夏延也重新躺回去,面向挡得严严实实的窗户。
他睁着眼睛,兴许是今天睡得够多,也可能是不想再梦见什么,他半天也没有睡意,不知过了多久,才在一片寂静里说道:“姜,把窗帘儿拽开吧。”
想看星星。
月光照进来的时候夏延眯了下眼睛。
所以能刺伤人的不一定会是太阳。
他又想起邢流声来,想起自己昨天那些算上发疯的话,觉得自己在那时也做了一把捅人肺腑的刀刃。
夏延其实很想问姜空,问代亦青,问邢流声真的没有来看过他吗,问对方是因为他昨天的话而避免见面吗。
青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如果邢流声今天没有让霍予安来送药;没有用那副耳机偷听或是传话;没有给姜空他们打电话……
他会认为自己因为情绪而伤害朋友,使自己又一次在友谊上跌了个大跟头,摔得头破血流。
但他偏偏地都做了。
也避免了见他,不想让夏延产生误会。
愧疚比任何时候来得都要强烈。
夏延想转过身去看一眼厕所,代亦青实在太明显,那里一定有不想让他知道的古怪。
思考过快的脑子已经有了猜测,但很快被自己掐断——那不能是真的,要不然这一切就太奇怪了。
九年前那杯温水好像后知后觉又烫到了他。
夏延嘴唇翕动:“你们说,邢流声,他要是喜欢一个人,到底什么样啊……”
尾音弥散于夜幕,被窗帘的垂摆藏起。
夏延不知道姜空他们能不能听见,或许不能,因为世界就一直这样安静,没有因为他对着月亮的低语而变得激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青年用视线静静描摹月亮圆润的轮廓,而窗户折射了它的微光,形成它的影子,映入眼中一轮真月,一轮假象。
如果月亮能有两轮,那一个人的心能分成两半吗?
当然不能。夏延知道。因为假的就是假的。
就好像青春期其实只是荷尔蒙的跃动,人对人产生好感是正常的心理生理现象。喜欢只是苯/乙/胺、多巴胺、信息素和血清胺等发挥作用,让人们感到心跳加速。
从而导致——
“以后你就知道了。”
在夏延昏昏欲睡的脑补里,楼下的昆虫都换了一个歌单,代亦青才轻轻地说出这句话来,声音低到差点被蝈蝈的新歌盖了下去,好在他发烧时耳朵最好用。
夏延心里终于被自己接下来的想法蠢笑。
他在想,这蛐蛐叫得还真像燕先生的《菊次郎的夏天》。
在意识混沌的最后一刻,青年将那段冗长的科普自我补全——
从而导致盲目。
也可能是真的烧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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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病?”
翌日清晨,姜空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拿着牛肉洋葱包子,诧异地忘了吃。
“对啊,”夏延顶着已经退烧的脑子毫不心虚地直视他,“你昨天不还照顾了我一晚上呢吗。”
后者表情怪异,一时间不知道该反驳还是骂他,最后挤出一句:“我看你是还没清醒,大病初愈的要喝什么酒。”
夏延撇嘴:“说不定来两口就彻底好了呢。”
“你可打住,”姜空比了个停的手势,审视他一眼,“夏儿,你可不是个爱喝的酒蒙子。”
青年假装没听见,捧上香甜的米粥美美喝了一口:“那我不喝,我看你俩喝。”
“?”
“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毛病吗?”姜空难以理解地拽上代亦青,完全不避着他私语:“……怎么照顾的,这不真成傻子了吗?”
话语前面似乎还有几个字,夏延没有听清也不在意。
大病初愈的人其实没什么胃口,喝了半碗后就把粥放到一边:“想什么呢,我是要请你俩吃饭。”
代亦青惊讶挑眉:“这么见外?”
“不是,”夏延否认,“我在南城馋烧烤馋得要死,好不容易有时间要吃上了,发个烧算什么?!我都跟黄导请完假了,不用白不用。”
之前还在沉默的姜空眼睛突然亮了,顶级吃货右手一举:“去六巷!那里新开一家超级好吃!”说罢,他单手搂上代亦青的脖颈:“夏大学霸是得请咱俩吃吃饭,这几年要是没有咱俩,他得偷摸哭多少鼻子。”
“滚。”夏延骂道。
“好嘞。”
“滚去睡觉,”他又接道。
代亦青神色如常地啃着他的馅儿饼,姜空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去睡觉?这不是才白天吗?刚睡醒。”
闻言夏延也是一愣:“你昨晚——”
“咳。”代亦青突然一咳,许是食物碎屑呛进气管,他开始不断地剧烈咳嗽,姜空瞬间去给他顺背,甚至急得要上海姆立克急救法。
虽然代亦青咳得脸部通红,甚至眼泪都飙出来,但夏延还是清晰地感知到那第一声咳是他故意的,后面纯粹意外。
“他昨晚睡了,”代亦青咳完,嗓子哑然,“我去补个觉吧。”
说完,他拍拍姜空的肩,略带疲惫地起身要去休息,在他的手刚刚碰到门把手时,夏延终于幽幽开口:“我刚醒来的时候,你俩说的可是姜空照顾我一晚上。”
他敏锐察觉代亦青身子一抖,姜空明显愣了两秒,随后拧眉:“我怎么不记得我俩说过。”
被拆穿了。
青年耸肩一笑:“那就是我记错了,你知道的,我发烧脑子不好用。”
二十年的相识让姜空到底了解对方,离开的脚步忽地一停,回过头来盯着他看,沉默片刻:“我不能算照顾你一晚上,我俩轮流。”
夏延遂看傻子一样看他:“我当然知道是你和代亦青。”
姜空微簇眉头,快速打量他几眼。
青年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听见他丢下一句“睡觉去了”,便推着代亦青走出门去,而夏延的脸色则渐渐沉了下来。
那两人肉眼可见的可疑让人完全不能忽视。
如昨夜一样,猜测与直觉全指那里,但他不敢把答案说出来,哪怕是在心里。
更怕它被得到证实。
夏延将桌上的垃圾丢到桶里,沉思许久后,拿过几个小时都没碰的手机,刻意将燕先生和邢流声的消息都放到最后处理。
就算积攒了一天其实也没什么事,青年和编辑聊了几句新文的问题以外,就是一直“活蹦乱跳”的张淼。
夏延和她心不在焉地聊了一会儿,得到的唯一好消息就是张霖入选,不管苦与不苦,总归他有钱拿。
事情总不能一直拖着,他很快面临抉择。
邢流声的消息在微信,燕先生的消息在企鹅。
其实这本来没什么好纠结的,但夏延的手指始终不能明确点击到任何一个软件,在误触进微信后,他火速退出跑到了企鹅。
燕先生说的东西不多,就是短暂回了他两个电话,均由他自己挂断,又讲了一些如何照顾好自己的话。而邢流声就更是简简单单的一句:
“抱歉,自作主张。”
他是指擅自给姜空他们两个打电话的事。
夏延心头一颤,纠结反复了半天,也只是一句“谢谢”和“对不起”。
他现在宁愿和他打一架,让对方发泄,也让自己发泄,而不是两团气堵在他们中央。
夏延正烦躁,打算利用码字逃避,张淼则适时地发出她最后一句感慨,消息在界面上方的停顿正好够他读上三遍。
【邢老师今天看起来也好憔悴啊。】
【果然工作摧残人类,再帅的脸也能被污染。】
莫名打开的厕所灯,不愿离开的代亦青,晚上疑似照顾他的第三者,憔悴的邢流声……那本就绕在青年心尖上的答案,终究是破了土。
可不一定是他。
青年反复告诉自己。
况且,就算真的是他——
网文作家的手指按在键盘上,迟迟敲不动下一个字母,目光涣散。
就算真的是他也不会怎么样,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是永远不会成为恋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