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鸡皮 ...
-
美色误人,烦躁误事。从早到晚,夏延一句话都没码出来,新文宣布难产。
他郁闷地咬上一口肉串,滋滋冒油的肥肉在口腔爆开,恰到好处的孜然配上羊肉的香气,再咬上一口生蒜,实乃国宴也。
天大地大,美食最大。
美色误人,但美食养人。
青年和姜空吃得极其安静,他埋头干吃,而后者偶尔会拿过新上的串塞到代亦青手里。
夏日夜晚是大排档的高峰期,三个人坐在店外,吹着夜晚丝凉的小风。吃到半饱时,又抵不住夏延的坚持,要了一提冰镇的啤酒。
液化的水滴附着外壁,也能从高处瓶盖慢慢滑落,他咽下口水。
“不行——”姜空在他还未出声时就无情拒绝,转头接过代亦青手里的酒瓶,彼此碰,对瓶吹起。
“哈——”
听着二人满足的语气,夏延愤愤地咬上花生露插着的吸管:“你不是不想喝吗?”
“这不是你坚持要吗,”姜空理所当然地答,“没办法,怕你太馋,只能我替你喝了。”
口嫌体正直。
姜空酒量很浅,基本三瓶就倒,在外喝酒一般只喝一瓶,很少来第二个,因为他只要喝醉就有个缺点。
今天他依旧喝完一瓶就想结束,继续勤勤恳恳地撸串,夏延自然不想放过这个刻意营造的绝佳机会。
于是在某人喝完最后一口之后,他一掌按上了对方要拿串的爪子,目光恳切地看着他:“兄弟,兄弟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
姜空静静看了他两秒,然后抽出手继续要拿,他又把他按上。
姜空无语:“有屁快放。”
夏延愁眉苦脸:“我遇见渣男了。”
姜空瞬间僵在原地,就连代亦青都放下了刚刚才举起的酒瓶。趁两个人都傻着,夏延一把夺过最后一串烤鸡翅,刚要塞进嘴里就被姜空抓住了小臂。
“渣你个头。”他骂。
手不能动不代表头也不能,夏延身子一探,咬到了翅身。
在两人打闹的功夫里,代亦青默默去前台拿了菜单。趁他离开,夏延赶紧拍了拍还在分第二只鸡翅的姜空。
“我说真的,”他突然严肃,“我总感觉小高冷他有天大的事瞒着我,你不觉得代亦青也有事瞒着你吗?”
“再瞒着我也不会分散我注意力,然后虎口夺食。”
夏延嘶了一声:“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姜空突然把切鸡翅的小刀一扔:“好啊,那你把这整两个都给我吧。”
“不行,哪有跟病人抢东西吃的,”同为吃货必须一口回绝,“实不相瞒,我之前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当了男小三。”
他一听,也开始认真起来:“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夏延把去酒店那天出租车上的事给他讲了一遍,算是一字不差地描述司机口中的故事,最后接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以为,但是仔细想想,我俩真有一种偷情的感觉。”
燕先生偶尔不回消息都说是忙,或者人多。他一定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看夏延的消息。
“而且我前两天查了他给我的地址,发现那附近全是酒店根本没有小区居民楼,但是他说给我的是住址收货地点啊——他总不能每天都住在酒店吧。”
说罢,他晃了晃愣神的姜空。后者眨了眨眼,目光终于聚焦,发出一声感慨:“想不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
闻言,夏延安抚地按住他的左肩。
“所以他就没有跟你说实话,对吗?”姜空转回来问他,“但是应该也不能吧,谁找小三找这种只网恋的,碰不到摸不着还心甘情愿给你花钱……”他说到这里一顿。
夏延知道他后面咽下去的是什么。
除非是有钱人闲得蛋疼来拿自己做游戏。
“你放心吧,”姜空把已经凉透的鸡翅放进夏延的盘子,“邢——不行也就一句,听你的描述,他肯定是有苦衷,你别多想。”
青年狐疑地打量他:“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希望你过得好,”姜空秒接,“开玩笑的。”
“就你那个性格,你要是真的信,真的怀疑,你是不会和我说的,”说完,他如夏延所愿打开了今天第二瓶啤酒,“你一定会先查个明白,如果是假的,你会像今天这样当个玩笑;如果是真的,你可能都不会约我出来喝酒,而是找个犄角旮旯自己消化。”
被拆穿的人不满地拍他背后一掌:“您这演技现在炉火纯青,我还以为你刚刚真信呢。”
姜空诶呀一声,随后感慨:“这么多年都在某个大影帝身边,看都能看出点门道来。”
又一批新烤好的串被放到铁盘,姜空拿起一串,也不急着放到嘴里,而是在夏延眼前晃了晃:“你其实有其他的事闹心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二十年了,夏延,我们认识二十年,你的伪装在我这儿就跟这串鸡皮一样,看上去很好,但一口就能抿掉。”
“……什么破比喻。”
“这不是重点,”他囫囵吃下一串,“你的发烧真的只是空调吹起来的吗?夏儿,你有多久没做过那种梦了,为什么会重做,你以为我会猜不到吗?”
做梦的时候说那么一大堆胡话,怎么拍也拍不醒。
姜空大发慈悲地给微怔的人倒了一口啤酒,又用自己的酒瓶与小玻璃杯轻轻一碰:“但其实我也想不到更多,跟我前几年说的一样,从高中重逢开始,你就不一样了。”
他又给他看那根签子:“你看,就算我撸下来之后又啃了两口,竹签上面还是会留下食物的残渣。我知道扒下它需要特定的东西,可能是洗洁精,可能是钢丝球,但我都没有。”
夏延不语,只盯着他手中的东西。
姜空可能是有些说不下去,于是仰头将剩下的酒全都灌了下去,又打开第三瓶。
有人今天存心要将他灌醉,他自然是要顺着陪着的。
夏延许是出神了很久,待再意识清醒时,他第三瓶酒也即将见底。
他伸出手,按住了被姜空举起的酒瓶:“别喝了。”
后者反过来扒下他的手:“要喝,太清醒的时候,可能就说不出来了。”
姜空喝酒从不上脸,哪怕醉了也不会红得明显,有时候很难分辨他到底醉没醉。
此刻他的身子微微下趴,隔着几个翠绿的酒瓶看着夏延,而夏延也回望他。
姜空的话语里都带着酒气,声音低沉:“你一直在等一个人有这些东西,我明白。有些东西朋友是不能百分百代替的。”
“夏儿。”
姜空的眼睛很亮,在路灯下也照得像颗宝石,夏延此刻终于理解代亦青为什么总说他眼里有星星,能直透到灵魂,窥见底色。
“听你的心的,”他说,“可能事情没有那么复杂,‘爱’他就是一种感觉,谁能真正扒开你,那就是谁。”
夏延嘴唇翕动:“如果这样的人有两个呢?”
姜空一瞬间没有说话,很是疑惑。
青年顺势苦笑:“我总不能喜欢两个人。”
姜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稍稍起身,眼神迷离,反问道:“这世界上真能有第二个完全看透你的人吗?”
“夏延,”他忽地看向别处,许是代亦青离开的方向,支吾两下后发现自己还是开不了口,于是撬开了第四瓶猛灌一口。
夏延还来不及从问题带来的震动里回神,就又听见轻飘飘的一声:
“勇敢一点。”
“都勇敢一点……”他又说。
夏延忽然不理解他每句话的意思,也不看懂他的行为。
但勇敢二字,泰山之重。
“我想,”他一顿,“我想……”
我想远离邢流声。
但这句话仿佛在夏延喉咙涂了502胶水,让他怎么也扯不出第三个字,太用力反而还会疼得发涩。
他觉得自己业务需要长时间的冷静,只有自己一个人去思考抉择。
可能是最近与邢流声相处太久,想起来的事情越多,夏延总会将他幻视成燕先生,反之亦然。
他昨晚又做了前几天的那个梦。
一望无边的碧绿草地,温和又明媚的夏季,悠悠扬扬的曲子在钢琴黑白两色的琴键里跳动、挥舞。自己从草地里支起身子,吹起一大片蒲公英的种子,它们被音符牵动,捎上徐徐微风里的自己,他们一起去找燕先生。
曲终时,那个优雅的身影转过头来,夏延终于看见他清晰的脸——但不是燕先生,而是邢流声。
他中途被吓醒,却没睁开眼,彼时身边有人拉住他的手,青年也因此推测有人在身旁照顾了自己一夜。
而且沉默的,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他就像毒药一样。”
夏延将只吸了一口的烟摁灭,看着烟灰在废旧的酒杯里顺着液体打了一圈又一圈,幽幽地评价邢流声。
“爱情是不能回归友谊的,”姜空开始嘟嘟囔囔,“八百年前就栽了又怎么躲得掉呢,你们两个为什么都不让人省心呢——哦不对,是你们三个。”
“嗯……我不爱吃苦瓜。”
夏延确信姜空是真的喝多了。
他一喝醉就会变得话痨,而且是真正的酒后吐真言,有什么都说,酒醒就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苦瓜很苦啊,怎么这么苦,你们三个——你们三个……”他完全地撑起身,开始四处望人,话音一转,“我们家老代呢?”
夏延这才反应过来,代亦青新点的肉串都到了,人却迟迟没有回来。姜空开始找手机,迷迷糊糊地给他打电话,结果那边显示占线。
“在忙——哦,在忙!”姜空合上手机,“想起来了,他有事要说。”
夏延本想灌醉他套话,但某人半醉半醒时说了那些掏心窝子的东西,叫他怎么也狠不下心去欺负一个不省人事的醉汉。
见他始终捧着手机也不按亮,就对着它自说自话,青年觉得好玩:“怎么,离不开代亦青啊?”
姜空不屑地看他一眼:“你有什么好笑话我的,你发烧了不照样喊着人家的名字,还往人怀里缩。”
夏延一懵。
他喊燕先生的名字往谁的怀里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