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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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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呈鹤怎么会是疯子呢?他家世显赫,吃穿不愁,听说是家中独子,从老师们闲谈时透露出的话语来看,他是个很受独宠的少爷。
他彬彬有礼、聪慧过人、温柔体贴,和机构里其余的不好好配合治疗的孩子形成鲜明的对比,简直太过模范,太过乖巧。可是宁嘉雪就是知道,他是一个疯子。
宁嘉雪待在机构的日子没多久就结束了。
她走的那天在门口与这些天相熟的孩子们擦肩而过,他们终究是与她不同的,回家时他们都显得兴奋而快乐。宁嘉雪最后一瞥,看到的是莫名病态又脆弱的他,静静地站在机构门前,仿佛与周围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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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在咖啡馆坐了一下午。
最后聊到所在的这个城市,裴呈鹤提到了他的住处是租的,刚搬来没多久,自己也不够熟悉这里,于是一路上拜托了很多人才来到这个咖啡馆。
宁嘉雪为他忧心地惊叹了一声,而后用礼貌的语调非常唐突地提出合租。
“我是自由职业,我有很多时间,我可以照顾你。”宁嘉雪说。
考虑了一会儿后,裴呈鹤答应了。
是的,这就是两个疯子的第一次真正交流。永远也没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疯子,对吗?连宁嘉雪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信任对方。
宁嘉雪顺利解决了租房问题,作为被照顾的回报,裴呈鹤承担了她的费用。而作为被承担房租的回报,宁嘉雪决定每天带他出门逛逛。
有钱出钱,有时间出时间,宁嘉雪觉得再合理不过了。事情办得简洁迅速,当晚宁嘉雪就住了进去。
他们几乎互不打扰,除了一起出门。
这样诡异又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这样的一天。
天气不算晴朗,微风习习,宁嘉雪牵着裴呈鹤的手臂走在街上。
“有香味。”裴呈鹤侧头闻了闻,轻声道。
不知不觉走到步行街了。拦路的电动柱子缓缓降到地下,远处的美食三轮车一辆接一辆,乘着渐暗的天色都向着这边驶来。
步行街的夜市要开始了,人渐渐多了起来。
宁嘉雪把差点撞上烤肠摊的裴呈鹤拉住,带到一旁:“嗯,夜市。要去逛逛吗?”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卷着调料的香冲入鼻腔,耳边充斥着快活的吆喝和叽叽喳喳的笑声。人确实有些多,没走几步就差点撞个满怀,裴呈鹤下意识抓住宁嘉雪的手,站在人流中不知所措。
裴呈鹤下意识的依赖通过紧紧相贴的掌心传进宁嘉雪的四肢百骸,她仿佛摸到了裴呈鹤手指上心跳的节奏。宁嘉雪感觉心底痒痒的,忍不住笑了笑。
“有点困扰吗?那就回去吧。”
她的语调柔和,像在哄一只受惊的幼崽。
裴呈鹤静静地站了一会。他听着身边的喧闹,有些眩晕。
他还是扯出一个微笑:“没关系,我想逛逛。”
宁嘉雪闻言,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带他走近人群。
“你第一次到人这么多的地方吗?”她问。
裴呈鹤握紧了宁嘉雪的手,紧得有些出汗。他仍然笑着,语气轻轻:“不是,只是对这里不太熟悉。”
宁嘉雪牵着他的手,带着他穿梭在人群里,慢悠悠地走。
这样一走就是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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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之后,依赖宁嘉雪就变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宁嘉雪似乎总是很纵容裴呈鹤。在这种娇纵下,饶是独立如裴呈鹤,也忍不住想要示弱。
宁嘉雪不怎么喜欢说话,不出门时最喜欢窝在客厅那张柔软的沙发上,不论是办公还是休闲,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裴呈鹤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柴米油盐,叮叮当当,生活的气息让他不可救药地迷恋。
他喜欢坐在餐桌边。餐桌不用的时候总是充当着书桌的功能。这个位置应该是正对着客厅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如果他视力健全,是可以将宁嘉雪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
闲下来时裴呈鹤就会去听宁嘉雪的动静,听毯子与沙发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听指腹按下键盘发出的闷声细响。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你为什么,”裴呈鹤忍不住问,“要和我合租?”
明明在那之前只见过几面,还是少年时期的事了。就这么笃定他是个好人吗?还是觉得他是个瞎子,所以也做不了什么呢?
一阵细微的响声,紧接着是笔记本电脑被搁置在小边几上发出的轻轻闷响,裴呈鹤猜测她应该是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宁嘉雪说:“想这么做就问了。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裴呈鹤下意识地攥住手指,轻轻摩挲:“……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话音未落就被打断,宁嘉雪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疑惑,“你是觉得我不够谨慎吗?即使那样,现在也过去两年了。”
宁嘉雪说:“真是奇怪,明明你两年前答应得那么爽快,现在又开始畏手畏脚地问东问西。”
裴呈鹤轻轻摁了一下指腹。他垂下头。
空气似乎凝滞了。
不过片刻后,宁嘉雪那边又重新传来键盘的噼噼啪啪声,似乎只剩裴呈鹤一个人被困在这难解的思绪中。
“换个人你也会这样毫无防备地跟他合租吗?”
他问。
宁嘉雪顿了顿,回答说:“当然不。”
裴呈鹤感觉自己的手指发起颤来。他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宁嘉雪说:“因为我知道我们是一类人。”
两个疯子,两个试图融入社会的边缘人,什么都不在乎的无家可归者。
无家可归的不是r*ou体,是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