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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P.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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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几百米,两人视线相撞之际,沈一筠熟练地别开眼,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抬脚就走。
“沈一筠!”
韩谌快步拦住她,却赌气般低着头,不去看她:“……你要去哪里?”
沈一筠并不回答。
韩谌觉得自己就是个无赖,沈一筠拒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可他就像听不懂人话一样。
路麟站在一旁,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走到韩谌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你怎么回事?”
继而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沈同学,打扰你了,你有事赶紧去办吧。”
沈一筠点点头,侧身从僵硬地杵在原地的人身旁走过,韩谌却在这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一筠下意识想要用力挣脱,听见韩谌急声说:“你能不能离许识舟远一点?”
说完,他如梦初醒,立马松开手,低声道歉,“对不起。”
没等沈一筠反应,韩谌逃也似地跑掉了。
路麟一路狂奔跟着他进了教学楼,踏进电梯时,还在大喘气:“不是?许识舟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韩谌倚靠在电梯边,垂下眼睛,默不作声。
路麟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不管说什么都过去了。别生气了。”
韩谌闷着声:“我没事,不用管我。”
路麟暗暗叹了口气,韩谌既然这么说了,就意味着他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叮咚”一声,电梯刚好到了,路麟犹豫片刻,走出去时,不确定地问:“后天下午三点,小礼堂排练,你会去的吧?”
电梯门完全合上前,韩谌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放学铃声拖着漫长的尾调不急不躁落下,韩谌收拾好书包,抬头朝窗外看了眼。天色黑得越来越早,灰蒙蒙地包围整座城市,校园里陆陆续续亮起路灯,学生们裹紧衣服,成群结队朝校门口走去。
他有些出神地盯着,其实看不清什么,也不可能从成百上千个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人里面找出想见的那个。更何况,承明也不止一个校门。
可韩谌固执地不愿意移开眼睛——
这个时候,沈一筠应该已经坐上去松南路的公交了吧?说不定,已经到了。
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那么井井有条,每个小时,甚至每分钟,都有要做的事情。
像他这种莫名冒出来的多余存在,又该放在哪个位置,用哪段时间去处理?
韩谌在这一刻好像完全理解了沈一筠,只是一旦动起放手的念头,四肢百骸就像被重物碾碎了一般,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走廊的白炽灯闪烁着惨白的光,韩谌单手背着书包,看着电梯不断跳跃变化的数字发愣。
不过几个月,他已经养成了天天去松南路的习惯。那晚过后,自然不敢再去,怕沈一筠更生气。
今天晚上没有钢琴课,恍惚之间,他突然生出了几分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小伙子,去哪里?”
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热情地招呼他上车。韩谌呼了口热气,在冷风中,远远望着暮色中的红塔楼,自嘲地想,其实他也应该离沈一筠远一点。
她不需要许识舟,自然也不需要他。
报上家里的地址,韩谌在车后座阖上眼睛,他有些难过地想,算了,就这样吧。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若有所思地瞧了他一眼,关掉广播里甜得发腻的情歌,转而听起了C市本地的新闻。
***
“一筠?”
孙店长又轻声喊了一遍。
收银台的人猛地回过神,对着顾客抱歉地弯了弯嘴角,拿起扫码器:“不好意思,一共是……”
“欢迎光临”的入门声再次响起,店内重回寂静。孙店长码好货品,走到收银台,关切地问:“怎么了?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沈一筠摇摇头,露出几分歉意:“不好意思,姐姐,我昨天晚上没睡好。”
孙店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要是太累的话,今天就早点下班吧?傍晚天气不好,看起来也没多少客人,我一个人忙得过……”
隔壁卖电器的老板突然跑进来,听到孙店长这么说,连忙说道:“今天关店赶紧走吧!两个小时前,那个小区里有人入室抢劫,全家都死了。警察刚来,还没抓到人,不知道流窜到哪了!你们两个女人,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孙店长顺着电器老板手指的方向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那是她家的方向。两个小时前……她刚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回来。
想起家里的老母亲和孩子,孙店长慌乱拿出电话,连忙给家里拨去,等待过程中,交代沈一筠:“一筠,快,收拾收拾,今天关店。”
沈一筠连忙从收银台出来,利索地将店外的东西收好。
孙店长打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妈妈。”
老人接过来电话,说话声音也打着颤:“……闺女,那人抢的那家就在咱家楼上几户,真是吓死人了……。”
孙店长眼眶一红:“欢欢吓坏了吧?我现在就回去,你跟孩子在家里待好,门窗关好。警察已经来了,没事的,在家等着我。”
说完,她想起身旁等着的沈一筠,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一筠看出了她的犹豫,立马表示:“没事的,姐姐,我住的地方在反方向,离得不远,现在天还没黑透,大马路上都是人,您不用担心我。”
说着,她脱下围裙。
孙店长急忙冲她点点头,从货架上随手拿下几个便当:“那你快回家吧,路上小心。”
沈一筠道谢接过,推开店门,疾步朝出租屋走去。
深秋,朝夕之间的天气都差得很多,中午太阳还高悬于天空,这会儿却冷得像要下雨。
正是枫叶变红发黄的季节,天晴的时候,几十株百年枫树为老城区的风景添了不少彩。只是这时天色将黑未黑,狂风大作,枫树枝干被刮得东倒西歪,街道两旁的落叶被高高卷起,呼啸着朝后奔去。
沈一筠握紧手中的袋子,埋着头只顾朝前走,偶尔有车灯从前方、后方照过来,她本能地心脏缩紧。
马路上的车辆并不是很多——她那样说,只是为了让孙店长宽心,她帮她太多,沈一筠不好意思再添麻烦。
不是不害怕。
只能不停宽慰自己,快到了,只要快点回到出租屋,就没事了。
沈一筠紧了紧衣服,快步向前,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是很明显,隐隐藏在风声中和汽车的引擎和鸣笛声中,微弱得像是她的幻觉。
沈一筠脚步稍滞,心里咯噔一声,她不敢回头,只能加快步伐朝前走,到最后,几乎是飞奔起来。
她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
她跑得越来越快,没有注意到——
在第二个路口前,一个模糊的车影在侧前方急刹车,沈一筠甚至没有看清有人下了车,就重重撞进一个怀抱。
韩谌紧紧揽着她,却再轻柔不过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没事,不要怕,没事的。”
他说着安抚的话,声音却难以抑制地发起颤来。
沈一筠听出是谁,抬起头,她急促地喘着气,生理性的眼泪顺着眼眶落下,迷茫地看着来人。
韩谌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他甚至能闻到沈一筠身上的味道,那股熟悉的洗衣粉香味;也能看到她右眼睫下的小痣,这种时候,他还不像话地分出神想,很漂亮。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脑海里有个念头来回循环播放——
如果这一刻能够被无限拉长就好了。
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沈一筠蓦地回过神,从他怀里猛地钻出来,朝身后看去,街道空空荡荡,并无任何人影。她开口,气息有些不稳:“……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谌刚想回答,那辆出租车竟然还没走,司机狠狠按了按喇叭,头从窗户伸出来,大喊道:“小伙子,你书包还要不要啊?”
韩谌脸一红,又害怕面前的人趁他不注意走掉,恳切地低下声:“你等等我,好吗?”
沈一筠看着那双眼睛,喉头动了动,没有回答。
韩谌知道,她这是同意了。立马跑回出租车,拿上包,不住地跟司机道谢。
司机摆摆手:“你小子,总算高兴了。上车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吓得我……”
韩谌不好意思地冲他挥挥手道别,脚步不停又回到沈一筠身边。
他拎着书包,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好半天,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沈一筠,并不开口。
沈一筠重又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韩谌担心她误会,连忙解释:“我没有跟踪!”
沈一筠沉默不语。
韩谌的心骤然凉下来,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风吹得眼睛发涩,他无奈地苦笑一声:
“……我真的没有跟踪,是在出租车上听到了本地的广播,说松南路这里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嫌疑人还在追捕中,我才赶过来。”
“我只是担心……”
沈一筠猝然打断他:“我知道了。”
韩谌攥紧手中的背包,喉头一紧,他知道有些话不能说,至少现在不应该说。
可是,那些无处安放的情绪像逐渐蔓延上来的黑夜一样,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最终还是不受控制,倾泻而出:
“沈一筠,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