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猪》别艾

25、喜欢的她

　　新学期的学习风貌转变太大。
　　任课老师们秉持着啊对对对我知道你们都在暑假学过了但我还是勉强讲一下来对得起我的工资的敷衍态度，敷衍地念了一遍课本。
　　剩下的时间都是自习，自己找题来做，不懂的地方就近问老师。
　　话是这么说。
　　瞌睡虫怎么也赶不走，自习的时间同学们昏昏欲睡，第一节一下课直接呼呼啦啦倒了一群。
　　可能瞌睡也会传染，连祝识荆都没抗住，趴在桌子上小憩，还身残志坚地握着黑笔。
　　宋玉舒摇摇晃晃支着脑袋，勉强保持清醒。
　　班主任从后门进来，一眼看见她鹤立鸡群的脑袋，直接走过来，对她说：
　　“班长，今天清洁区扣分了，你给卫生委员说一下，让他带着今天的值日组大课间去扫干净。”
　　宋玉舒应了一声，“好。”
　　第二节课间，全班进入睡眠模式。
　　宋玉舒敲了敲胡问樵的桌子，没反应。
　　她顿了顿，转身去教室角落拿起扫把和灰斗。
　　走到半路，竟然看见秦弄玉坐在阴凉处的台阶上看书。
　　宋玉舒有些惊讶，“你一下课就跑，原来在这里学习，不愧是你。”
　　秦弄玉：“……”
　　“班长大人，我看起来像是这种热爱学习的人吗？”她矢口否认：“我没在学习，在看小说呢。”
　　宋玉舒：“哦。那你慢慢看，我去看看清洁区。”
　　秦弄玉一脸了然：“又扣分了。”
　　宋玉舒点头。

　　等宋玉舒把枯枝落叶扫干净倒进垃圾桶又回来经过时，秦弄玉还在看小说。
　　宋玉舒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坐在台阶上。她微微偏头，好奇道：“你看的是什么类型的小说？”
　　秦弄玉捏着纸张右上角的手翻过去，一边托着下巴地看一边回答：“青春校园，现代言情。”
　　宋玉舒：“？”
　　她迟疑地又问：“讲的是？”
　　秦弄玉：“女主哑巴，男主眼瞎，两个人天造地设。”
　　听着带了点讽刺。
　　宋玉舒：“你不喜欢吗？”
　　秦弄玉面无表情：“因为很虚假。写这本书的作者根本没经历过真正的哑巴和瞎子的生活，全篇胡编乱造，都没出现过盲人学校。”
　　宋玉舒：“是吗？那你还看的津津有味？”
　　秦弄玉：“这个感情线很有意思。没有传统流的校园霸凌和英雄救美情节，男女主在日常的相处和交流中引起共鸣，我比较喜欢这种。”
　　宋玉舒：“……我也是。”
　　秦弄玉竖起大拇指：“有品。”
　　宋玉舒抬头望了望四周，礼华这边的校园楼道很少有同学下课经过，流金似的细碎疏影随风变换，更远处，隔着一面墙，小吃街的热闹稍显寂寥。
　　已经灼热的阳光被绿叶阻挡，仅留下一道细微光线，映入宋玉舒的眼眸，原本黑亮的墨色透出一种浅褐色的光华。
　　此刻澄澈如水的墨石也蒙上了一片模糊的雾，黑白莫测。
　　宋玉舒沉思片刻，问：“秦弄玉，你知道怎么样才算喜欢吗？”
　　秦弄玉顿时一愣，而后激动道：“我当然知道啊！我这一生阅书无数，喜欢这种情感，我钻研十六年。班长你可真是问对人了。”
　　宋玉舒：“啊？……哦。”
　　秦弄玉热心热情道：“班长，如果可以的话，跟我说说你喜欢的人，怎么样？”
　　宋玉舒：“拒绝。”
　　秦弄玉垮起脸：“你好无情哦。”
　　宋玉舒：“我没有无情，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弄玉失望地哦了一声：“那，我讲下什么是喜欢吧。”
　　“其实也很简单，”秦弄玉总结了下这些小说的经典套路，绝望地发现没什么用，脑瓜子转了半天有绕回来，只能绞尽脑汁地讲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喜欢是分情况的，有的人内敛，有的人热烈。”
　　秦弄玉说完都觉得自己这是废话，迅速看了眼安静倾听的宋玉舒，立刻补救道：
　　“喜欢要看自己。如果身边没有他，会不会很难过。如果喜欢他，有没有想过更进一步。如果不喜欢他，否认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心头很紧。”
　　“这些是我的判断标准，”秦弄玉提醒道：“只是参考。喜欢本来就很复杂，拿人体器官结构分析也很难讲清楚。”
　　秦弄玉寻思：“我觉得，你问我关于喜欢的事情，你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宋玉舒笑了下：“嗯。”
　　她试着代入一些场景，有些让她难过，有些又让她欣喜。
　　秦弄玉看着她豁然开朗的表情，笑着眨眨眼：“你想明白了呢。”
　　宋玉舒：“嗯。”
　　秦弄玉饶有兴趣：“答案是？”
　　宋玉舒回答有几分生疏：“我，喜欢，他。”
　　秦弄玉笑着起身：“时间刚好，上课啦班长。”

　　宋玉舒回到座位，祝识荆小声道：“你扫清洁区也不喊下我，这么久才回来，差点就迟到了。”
　　宋玉舒回他：“清洁区不费时间，我跟秦弄玉聊了会天，这才晚了。”
　　祝识荆：“哦。今天中午吃什么，蒜苔炒肉，煎茄子，还是醋溜白菜。”
　　宋玉舒：“糖醋鱼。”
　　祝识荆冷漠回答：“不可能。”
　　宋玉舒：“行吧。”

　　中午祝识荆炒菜时，宋玉舒难得的没有看电视，反而一直盯着祝识荆看。
　　祝识荆被盯的头皮发麻，觉得宋玉舒可能烧坏脑子了。
　　他把液化气调成小火，分出神问：“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宋玉舒倒是坦坦荡荡：“我在想咱俩当初绝交的事。”
　　祝识荆把茄子又翻面：“有什么好想的，都是小时候的事。”
　　宋玉舒：“不说过去，那现在呢？”
　　祝识荆一顿：“现在怎么了？”
　　宋玉舒平和地说：“我们每天装着勉强熟悉的样子，你不觉得累吗？”
　　祝识荆低头关火，“累。”
　　宋玉舒依旧语气平稳：“那你想过结束吗？”
　　祝识荆铲菜，声音在锅铲碰撞中显得微弱：“我很早……就想结束了。”
　　宋玉舒总是能够听清他的声音，她疑问道：“那为什么，你还要装作不认识。”
　　祝识荆端上桌，侧脸完全暴露在宋玉舒的视线里，眼眸却黑沉沉的，宛如深海礁石，让她看不清。
　　“……不是你先提出的吗？”
　　宋玉舒哑口无言，乖巧道歉：“我……那个时候有点冲动，说的不是真心话，对不起。”
　　以她的性格，对不起这种话，说出来很容易。
　　可他不能，坦然承认自己的卑劣。
　　祝识荆沉默坐下：“吃饭吧。”
　　宋玉舒非要纠缠出个结果，坐在沙发上没动：“这次该我问了，为什么上高中，你要提出来保持距离。”
　　瓷白的碗沿反射灯光，莫名刺眼。
　　祝识荆只道：“我不知道。”
　　可能，也是一气之下。
　　又可能，宋玉舒跟当初的他一样，选择了同意。
　　宋玉舒又问：“换座位时，为什么不和我分开。”
　　祝识荆抬起头，看她明亮澄净的眸子，语气低微：“你不懂。”
　　你怎么会懂呢，宋玉舒。
　　你是，绝对可怜，又绝对冷漠的小孩。
　　宋玉舒很轻地叹气，“你什么也不说，我怎么会懂。”
　　祝识荆垂眸：“……吃饭吧。”
　　宋玉舒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祝识荆身旁，低下眼眸，似乎在思索。
　　祝识荆侧眸瞧她埋在阴影里的面颊，缓声问：“……你怎么了？”
　　宋玉舒退开一步，弯下腰，刚好凑到祝识荆侧脸处。
　　祝识荆不适应地感触到宋玉舒温热的气息，但没偏开头，也没推开她。
　　他只能一动不动：“你这是干什么？”
　　宋玉舒说：“试探一下。”
　　祝识荆：“然后呢，你试探出什么了？”
　　宋玉舒贴近一些，手搭在椅背上，上唇轻碰了碰祝识荆的嘴角。
　　“你不说的，我不懂的，是这个吗？”
　　她站直身，问。
　　祝识荆呆愣在那里，反应迟钝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宋玉舒又凑过去轻碰了下他的面颊，含笑着问：“是这个吗？”
　　直到宋玉舒落座对面，祝识荆方才讷讷道：“是……也不是。”
　　宋玉舒拿筷子戳了戳色泽明亮的茄子，心情很好地追问，“哪里不是？”
　　祝识荆脑子乱糟糟的，半推半就地全盘托出：“我没有想和你装作不认识，是你先说的……我那个时候学习变好了，去远一点的初中，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他也可以挣脱以往的阴影，堂堂正正地跟她站在一起。
　　祝识荆越说越委屈：“可你居然来真的，真的跟我不认识一样，我很生气……”
　　他声音慢慢变低：“高一开学时，我没想跟你装不认识，就是想报复一下，你还同意了……”
　　宋玉舒听他絮絮叨叨地讲话，眼神变得有点古怪，虽然她心里觉得荒谬，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我就亲你一下，你全招了？”
　　祝识荆顿时住嘴不说话。
　　煞风景的宋玉舒。
　　祝识荆迅速恢复原状：“吃饭吧你。”
　　宋玉舒咬着筷子，“哦。”
　　祝识荆重新拿起筷子，丢下一句：“明天做糖醋鱼。”
　　宋玉舒抬头，眼睛闪着惊喜。
　　祝识荆嘟囔了句：“毕竟，谁让你现在是女朋友。”
　　宋玉舒弯起眼睛：“我的荣幸，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