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君（重生）》时离月浅

38、夜话

　　月明星稀，夜静无声。

　　昏暗中，穆人翻身下床，重新点了灯，屋里亮起来，他在苏妙仪的注视下回到床上，半靠着引枕，侧脸看向了她。

　　苏妙仪已无半分睡意，她明显听得出穆韧刚才那话的语气里，带着咄咄逼人的质问。

　　她不敢懈怠，慢慢坐直了身子，低垂着头。

　　“将军怎么了，我不明所指。”

　　她应声，但心里却略感心虚，没底气，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飘。

　　穆韧盯着她，“你可知，你救的那两孩子是谁？”

　　“我救他们时并不知。”
　　苏妙仪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知道穆家眼线遍布整个北辰，任何人和事在穆韧的面前都毫无秘密可言，早在救下那两孩子时，她便做好被穆韧知晓的准备，也想好了被他质问后的说辞。

　　既然这事儿瞒不住他，索性就坦坦荡荡地承认，“后来是大嫂告诉的我，说大哥偷偷去见了那俩孩子，出来后还让大嫂好好保护他们，我便隐约有了猜测。”

　　“知道大哥前些时日一直在查关于北境的案子，再加上之前我无意间得到过一些关于北境军器案的消息，所以我猜...那两孩子应是郑有才丢失的那双儿女。”

　　她说完，便停了下来，一脸无辜地看着穆韧。

　　穆韧眉头微蹙，没想到苏妙仪竟会如此坦然地说出事情真相，她回答的于心无愧，一点也没有被人识破后的窘迫。

　　穆韧默了下来，片刻后才不辩喜怒道：“你大哥在邕州找到了郑有才，正在押送回京的路上。”

　　“真的吗？郑有才找到了？”

　　苏妙仪抬起头，眼里带着欣喜，她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找到了郑有才，更没想到前世不了了之的军器案在这一世即将迎来真相大白，心中一时激动，竟忘了刚刚穆韧是带着质问来的。

　　她含笑望着穆韧，在说这话时，始终面带着笑容，那发自内心的开怀便是再会演戏的戏子也不能轻易演的出来。

　　穆韧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有些兴意索然。

　　也不知是苏妙仪掩饰的太好，还是从一开始自己就冤枉了她。

　　当他得知赵序要去禹州治水时，第一反应就是与军器案有关，因苏闻璟眼下已查到关键之处，所以赵序才如此急着要用治水之功来避祸。

　　只是他一直不解赵序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个消息，直到后来联系到亲卫所说，郑有才的那双儿女是被苏妙仪救下时，才自顾自地认为是苏妙仪借着这事儿探得了军器案进展，想着苏妙仪与赵序从前的关系，他便先入为主的觉得是苏妙仪将消息告诉给的赵序。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他做了无数设想，也想好若苏妙仪狡辩，他又当如何应对的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少女面对他的质问，非但没有被抓包后的紧张，反而欣喜无比。

　　他冷着脸质问，她却只听进去郑有才被找到的这句。

　　按理说，她作为闺阁女子，不应对军器案一事如此关注，更不可能在听到郑有才被找到后露出欣喜的激动神色，那模样看上去似乎比他这个受害者都还要雀跃。

　　而更奇怪的是，刚还发誓定要问个明白的他，在见到如此情形后，竟也渐渐放下了心中对苏妙仪的怀疑。

　　穆韧活了二十几年，从来不知，自己原是个如此朝秦暮楚之人。

　　对上孟氏和赵序送来的这个“奸细”，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想无视她，她却偏偏总在眼前晃；看她呢，又横看竖看怎么都不顺眼。

　　苏女的身上，除了那张脸还能凑合，其他没一处能让他感到满意，便是对他的温顺恭谦，也只是少女装出来的表象。

　　也不知今日自己是哪儿来的那股子闷气，熄灯后忽地想起亲卫的话，随口就对她发了难，也是想给她提个醒，在他的面前，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不料，苏妙仪半点也不怕她，装傻充愣地对着他一句反问，直呼真的吗？

　　装的倒是有模有样！

　　人是她救的，话是她传的，她竟理直气壮的反问郑有才找到了。

　　明知她是装的，偏穆韧在见到她那张笑意晏晏的脸后，竟也生不出半分气来，对自己的如此转变郁闷至极，他默在原地好不半响没有说话。

　　而苏妙仪在问完那话后，就见穆韧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反应，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迟疑一会儿，她试探着小声问道：“将军….您这是….？”

　　穆韧正气闷，听苏妙仪又开始装出对他的担忧，便想起今日在荣辉堂时，穆浅口无遮拦说出的那些话，忍不住想要看看苏女对这事儿会有怎样的反应，于是脱口而出道：“今日穆浅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苏妙仪乖乖点头。

　　“宋家之前的确起过要将宋听晚嫁到穆家的心思。” 穆韧继续道，“而且祖母她也没反对。”

　　他转过头，半真半假地将宋穆两家的约定道出，说完后，又微微坐直了些身子，等着看苏妙仪接下来的反应。

　　苏妙仪的确没料到他会突然扯到这件事上，在听完他的这话后，先是一怔，而后慢慢转过头看向正姿态松松半靠在那里的穆韧。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纳了宋听晚？
　　可做妾？宋家能同意吗？

　　苏妙仪嫁给穆韧前，并不知宋穆两家还有如此约定，若不是昨日听穆浅提起，她都还不知道自己竟抢了别人的白月光。

　　眼下，穆韧已遵圣上旨意娶了她，宋家若还想与穆家结秦晋之好，那宋听晚便只能做妾。

　　宋家愿意，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除了自己这个刚进门没多久的新妇脸上不好看外，其他到没什么损失。

　　她的处境与其他女子不同，她只想占着将军夫人的名头，在穆韧的庇护下活的长长久久，遂不会傻到在自己夫君起了纳妾兴头时给他泼水添堵，落个善妒的名声，于她根本没有一点好处。

　　人要懂得知足常乐，重活一世的苏妙仪更清楚地知道这个道理。

　　“将军可是要纳了宋家妹妹？”
　　“真的吗？这太好了！”

　　苏妙仪露出笑容，看着他道：“我刚嫁进来，并不知你与宋家妹妹的事，房里也没管事嬷嬷知会我一声，此前我还一直好奇将军屋里为什么没人，如今好了，我心里有了?，明日便着人开始准备起来，东厢那屋，我看着还挺不错的，地方宽敞，离前院也近，明日将军得空去看看，若好，我就布置屋子，总归我这里有的，宋家妹妹那边也绝不会少。”

　　苏妙仪噼噼啪啪说了一大通，抬头见穆韧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半分兴致，忙问：“怎么了，将军，是不是我哪里安排的不满意？”

　　穆韧嘴角扯着笑，瞥了她一眼，没想到自己简单提了句宋穆两家，苏妙仪竟上赶着把宋听晚住在哪儿都安排好了，一时气上心头，他嗤笑。

　　“会救人，善安排，还不妒，你倒是贤惠的很。”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与她闲聊，可话里的讽刺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分明是他自己提出要纳宋听晚的，如今又来怪她不够善妒，苏妙仪暗暗腹诽，低头小声道：“将军纳妾天经地义，我作为妻子，不妒不嫉，是本分，更是出于本心。”

　　穆韧冷哼，“照你这么说，我娶了你这么个不嫉不妒的妻子，还是我的福分了？”

　　苏妙仪连忙摇头，“能嫁入穆家为妇，才是我的福气。”

　　穆韧一下没话了。

　　房里静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今晚是不是同她说的太多了，都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本意。

　　再次看了眼身旁低眉不语之人，他下床，灭灯，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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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苏妙仪醒来后就一直不见穆韧身影，她只好一个人去到荣辉堂给老太君请安。

　　昨夜穆韧到最后也没说自己到底会不会纳宋听晚，她心里装着事，故而一夜也没睡踏实。

　　来到荣辉堂时，正巧碰到祖母在用膳。

　　她老人家一向注重身子，早睡早起的，精气神十足，这会儿穿着一身常服坐在食案前，正喝着粟米熬出来的粥，见苏妙仪来了，便让王嬷嬷添了一副碗筷，叫苏妙仪与自己一道进膳。

　　之前穆韧不在府中时，苏妙仪也陪老太君用过几次膳，知道老太君这是有话要说，便也不推脱，净手拜谢后坐到了下首。

　　食不言地陪着老太君用了一碗，等收拾妥帖后，老太君才说起了昨日之事。

　　“...你别听浅浅那丫头胡邹邹，且不说云程对听晚一直没那意思，就是咱们穆家也从来没有家主纳妾的规矩。”

　　“云程他既娶了你，那你便是他唯一的妻，这一点就是宋家也是知道的。”

　　老太君直截了当地道出了宋家与穆家的态度，让为此担心了一晚上的苏妙仪顿感诧异万分。

　　她竟不知穆家还有如此大的规矩，穆家家主原是不能纳妾的吗？
　　那昨晚穆韧为何会对自己说出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