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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探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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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上躺的实在难受,要出去走走。来福苦劝了半日,看我执意要出去,只得寻出一根拐杖,扶着我同我在院中转转。
出了房门才觉出深秋的冷意,院中百花凋谢,唯有菊花开的好。
我在院中走了一圈,气喘吁吁,坐在廊下的圈椅里。来福怕我冷,早在椅子上铺了貂皮,又放了软垫。我披着鼠皮披风,脖子里紧紧围着一圈毛,头上玉冠玉簪,勒着抹额。
我坐着看来福着人往廊下抬菊花,不一会儿院前摆了一地,粉嫩鹅黄,一团锦绣。我看着十分高兴。要了茶,要坐着玩赏一会儿。来福看我心情好,也没再说什么。才泡好茶,就进来一个小厮,跪在院中回道:“回王爷,定远侯来访。”
褚祁峰自打我受伤的那晚之后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今日为何突然造访?
我道:“快请进来。”
我端坐等着,一会儿就见褚祁峰进来了。半个月不见,他倒清减了不少。褚祁峰一身蓝袍,头戴紫金冠,脚蹬小牛靴,愈发显得身量修长,面容冷峻。再看看我自己,病歪歪的不说,还裹着这身厚厚的毛衣。我见他玉树临风,凛凛然如冬日青松,冷峻逼人,却像我五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那时我十五岁,第一次随端王去京郊别苑。我们去的当晚就下了一夜大雪,第二日起来,白茫茫的一片。端王爱静,只在苑中踏雪赏梅,我和周祺是闲不住的,下午去了外头骑马游玩。
这里大都是皇氏宗亲聚居的地方,时不时倒也能碰上几个子弟。我和周祺纵马奔驰,跑了半天好容易看到一只野兔,周祺一定要追上,我对打猎无兴趣,只策马跟着。
我们二人紧追兔子不放,但都没有带打猎的工具,只能徒手去捉。周祺看看要追上那只兔子,他一手拽缰绳,一手去够野兔,半边身子几乎贴在地上。周祺骑术精湛,我并不担心,只是紧紧跟在他身侧。
周祺眼见要抓住那灰茸茸的一团,突然一只箭迎面扑来,正中那兔子的眼睛。周祺吃了一惊翻身落马,我急勒缰绳,几乎从马背上掀下来。
我围在周祺身边,他脸色惨白的躺在雪地里。来人骑着马朝我们跑来,打头的是齐国公的大公子,他一看见我就翻身下马跑过来,他身边的人见状也跟着都下了马。
齐家大公子说了什么我早就不记得了,眼中只剩下了人群中的褚祁峰。也是一身蓝,英姿勃发,一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仿佛仿佛含着一汪冷冽的潭水,直透到我的心底里。那一眼我就再也忘不了了。
来福轻轻推了推我的手臂,低声道:“爷,侯爷给您行礼了。”
我回神,褚祁峰正站在廊下向我行礼,此时的他早已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沙场的风霜已经把他锻造成了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青年将军。五年过去,我还是那个闲散王爷,他已经成了朝中重臣。或许我们真的不适合。
我忙回了礼,又吩咐赐坐倒茶。
褚祁峰与我并肩坐在廊下,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院中菊花清香阵阵。
我清了清嗓子,问道:“侯爷伤势如何?我因病了这些日子,一直不得空去望望侯爷,倒是侯爷日日着人送东西给我,实在受之有愧。”
褚祁峰淡淡道:“这事因我而起,王爷因我受累,论理我天天来也不为过,只是实在事情太多,脱不开身。”
这话冷淡的可以,一下子把我从回忆中打醒了。我听了这推脱之词也不说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场面一时又静了下来。
褚祁峰大约终于觉出这话有些敷衍,又说道:“我听说王爷一向喜欢看话本,今日带了一些过来。”
我放下茶杯,谢道:“我早不看话本子了,多谢侯爷费心。”
我与褚祁峰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从前我见了他总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连周祺都嫌我吵闹,今日相对竟然无言。
褚祁峰这个人寡淡的很,在我面前向来是一本正经,这会儿探病的话说完,彼此都觉得无话可说。大概褚祁峰看我病歪歪的样子真心觉得愧疚,也不介意我的心不在焉,一直说着些闲话。倒也难为他,从不说闲话的人倒要搜罗这些闲话来。
我瞅着廊下的花儿,耳朵虽然听着褚祁峰断断续续说着京中的新闻,思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我心中一直疑惑那晚的人是谁,总觉得此事一定与我有关。那人口口声声说褚祁峰是贪恋权势、阿谀奉承的小人,难道他今日的权力都是靠巴结来的?我心中暗暗好笑,难道那军功和波斯人的臣服也是巴结来的?
那人着实厉害,不仅可以随意模仿褚祁峰的声音,也颇为熟悉我府中的情形,听他所言褚祁峰与他的主人关系匪浅。难道是褚祁峰对人始乱终弃,被人找上门了?那也不该找我啊。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褚祁峰一眼,我一个王爷受了如此重伤,闹得沸沸扬扬,却无一人调查此事,若说其中没有褚祁峰手笔,谁信呢。
在我又一次偷看褚祁峰的时候,褚祁峰终于问道:“可是我今日仪容不整,为何王爷频频注目于我?”
我听褚祁峰发问,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笑道:“本王心中有些疑虑,也正想向侯爷请教。”
褚祁峰看着我说道:“王爷请讲。”
我问道:“我受伤那晚,那人先是装作侯爷的样子,又说侯爷对不起他的主人,话里话外都听得出他是侯爷的旧相识。本王疑惑有二,一是那人既然要找侯爷为何要夜闯王府,二是侯爷的那位故人,本王可认识?”
我问完后褚祁峰久久没有说话,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没有看出一丝蛛丝马迹。
褚祁峰许久才说道:“王爷的问题我无法回答,请王爷恕罪。”
我轻笑一声,道:“侯爷言重了,本王不过是问一问,哪里就到了罪的地步。侯爷既然不肯说,本王也不勉强。”
话到了这里算是真的尽了。褚祁峰也不再讲什么京中趣闻,我虽然没有端茶送客,也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廊下的花儿出神。
褚祁峰也这么坐着,他一向有耐性,从前我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他也从未因嫌弃赶过我。我是个爱热闹的,一刻也坐不住,吵闹起来,褚祁峰也忍得。只是碰上温若云就事事以温若云为主了。
一阵风来我打了个喷嚏,来福立刻劝我回屋,我也觉得头有些沉沉的。站起身才要送客,褚祁峰一只手已经扶住了我的胳膊,说道:“王爷身体不好,不该在廊下坐着吹风,若是受了寒,又加上内伤,恐怕病势要沉重了。”说着就搀着我要往屋里走,连来福都被他挤到了一边。
他这副关心的样子,实在有几分虚伪做作。我挣了挣,胳膊被他紧紧握住,索性随他去了。
客人如此关怀备至,要送客的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了。
褚祁峰一直送我到卧房里,要不是来福眼疾手快恐怕他就要服侍我更衣了。褚祁峰一向守礼,自我服过玉息肌后几乎把我当女子一样对待,今日举动实在是亲密过了。
褚祁峰看我躺好,又嘱咐了我几句就告辞了,我着来福送他也被他止住了。
我的病势果然被褚祁峰言中,不到晚上我就发起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