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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遇刺 ...

  •   中秋过后京中的波斯人愈来愈多了。街上随处可见碧眼高鼻,身躯高大的番人。京中人虽然见多识广,但是番人却少见,不时有人盯着这些人张望。我虽然已经在宫中见过了波斯三皇子,此时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来今日出来散心算是选对了日子。
      醉仙楼的的点心一如既往的好,我多日不出门,他们又研制出了新的式样,我今日兴致高,全都要了来,满满当当铺了一桌子。
      坐在醉仙楼的茶阁里,放眼望去半个京城的景色尽收眼底,我一边饮茶吃点心一边好整以暇地欣赏街上的波斯人。京中就数绸缎庄与茶庄里波斯人最多,听闻今上已同意在广州之外再开设杭州和福建两处埠头,此番与番人的贸易只怕要大作起来了。
      我忽然听到一阵女子的笑声,探头往窗外一瞧,果然看见离醉仙楼不远处,有几个番人正站在京中最大的绸缎庄锦绣绸缎庄的门前。
      这群番人衣着华丽,打头的人服饰更是考究,他身材高大,长相俊美。我已见识了波斯皇子的美貌,但这男子的样貌还是让我眼前一亮。想是茶阁里的人陶醉于波斯人的美貌,谈谈笑笑一时忘情了。
      也难怪醉仙楼上的年轻小姐们有意无意地把头探出窗子,这群波斯人着实好看,连我也忍不住往下瞧。
      街上官轿多了起来,上朝的官员下朝了。路上轿子马车挤得水泄不通,看街的兵役往来叫喊,让街上行人的车马靠边停住,把中间大道空出来让官员的轿马通过。轿子三三两两的,隔一时来一阵。突然一顶轿子停在了锦绣绸缎庄的门口,仆役打起轿帘,里头走出一个身穿蟒袍的年轻官员,我定睛一看正是褚祁峰。
      见鬼,褚祁峰什么时候也学那些文官坐起轿子来了。
      褚祁峰一下轿直奔那几个蕃人,他先是与打头的番人见了礼,那番人对中原礼仪不熟,回礼时看着有几分滑稽。两人攀谈了一会儿,不知褚祁峰说了什么,二人都抬头朝醉仙楼的方向看过来,我一惊把头缩了回来。
      随即又在心中鄙视自己,怎么自己开窗喝茶还要提心吊胆怕被人看,又不是大姑娘。心里这么一想,又把头伸了出去,街上的人却不见了。我又四处看了一回,确实没有见到人,这群蛮子,腿脚还挺快。
      我吃了一回茶觉得没意思,想要打道回府。来福看我兴致缺缺的提议去听听小曲儿。我近日总觉得身子不舒服,心中疑惑是不是那玉息肌的后遗症,心里藏着这块疙瘩,也没有兴致听那劳什子小曲儿。来福见我从褚祁峰的生辰宴上回来就闷在府里,连宫中夜宴也不痛快,怕我闷出病,一连提了好几个消遣的主意。我看着他殷殷切切的脸,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同意泛舟游湖。
      说是泛舟游湖其实就是换个地方听小曲儿。画舫上坐了一班吹拉弹唱的小娘子,个个姿容秀丽、文雅窈窕。我倚靠在软榻上,左边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美娇娘,右边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俊俏少年。秋景美妙,佳人在侧,我也觉得心情舒畅许多。
      秋日泛舟的客人不少,京中权贵富商多如大米,往来的船只奢华庞大也不足为奇。来福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这画舫,虽然小巧却十分精致。行到湖中心的时候正遇见一座极其奢华的大船,船上丝竹谈笑声不断,船身遍插鲜花,前后又有人把守,船上帷幔随风轻摇,错身而过时,我竟然看到那打头的番人端坐在软榻上,直盯着我,和他一起坐着的赫然就是褚祁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褚祁峰看过来的眼神带了一点寒意。
      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三番两次地撞见褚祁峰。我不喜那番人的眼神,更讨厌被褚祁峰冷冰冰的看着,吩咐来福把船上的竹帘放下。心里定了定,回头看见那少年端端正正坐着,自有一番气度。我打量了他一回,看他毫无惊慌之色,心中十分欣赏他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又暗自嘲笑自己还没个孩子有定性。等到船靠了岸,我也没有什么兴致再游湖,赏了这班小娘子们,又命来福格外赏了那位俊秀少年就坐了轿回府。
      晚间时候九千岁又派人送信,问了问我的身体,又说过两日要我进宫一趟。我赏了来人一把金瓜子,吩咐来福把药端来,早早用完药就睡了。
      睡到半夜我突然惊醒,口渴难忍,我唤人送茶进来,一连唤了几声也不见人答应,这群丫头愈发的懒了,明日定让来福好好说她们一顿。
      我见无人答应,心里也生起气来,翻身坐起来正要下床,突然一只手轻轻拨开帐子,递进一杯茶。
      我接过茶杯也不管是冷茶,一饮而尽。
      “今夜是谁值夜,怎么不点灯,连茶也是冷的。”
      无人回答。
      这群人越发没规矩了,才要高声叫进来福,帐外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王爷醒了。”
      我吃了一惊,这分明是褚祁峰的声音。我一把掀开帐子,看到屋中立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我光脚站在脚踏上问道:“你怎么在我的屋子里,怎么没人通报,我的丫鬟们呢?”
      黑影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我有私密事要与王爷面谈,他人在此有些不便,我就把他们遣散了。”
      这分明是在说谎。褚祁峰从未深夜拜访王府,既便是来也定会有人先通报我,绝不会这样只身来我卧房里。况且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我依然能分辨出这个身影不是褚祁峰的。
      “阁下深夜造访我这王府,装神弄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岂非君子所为。”
      那人哈哈一笑,变换了声音,沉声道:“我以为定远侯深夜来访王爷一定会高兴,王爷食玉息肌不就是为了给褚家留个后吗,遍数京中勋贵,如王爷这般身份地位的人,有几人能有王爷这样的深情厚谊呢。”
      这声音十分陌生,我从未听到过。我在京中虽然流言蜚语极多,但从未与人结生死大怨,他是谁,为何敢夜闯王府,对我出言不逊。
      知我与褚祁峰之事的人不少,像他这样当面讥讽我的还是第一人。我心中大怒,我堂堂一个王爷,岂能容他肆意辱骂。
      “贼人!你夜闯王府,还敢口出狂言,等我拿住你送往三司衙门,那时你才知道我的利害!”
      我飞身向前,一掌直劈他面门。那人身子微微一侧躲了过去,我来不及收力往前撞去。忽然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踝,轻轻一转便把我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被摔得头晕目眩,朦胧间看见黑影欺身向前,我忙在地下打了个滚险险躲过。爬起身子踉踉跄跄朝门口奔去,口中大叫“来人”!才叫一声,我就被那人一把扼住喉咙,那只手几乎掐断我的脖子。我被掀翻在地上,两只胳膊反扭到背上被人用膝盖紧紧压住,口鼻都被捂住,一只手快速在我肩头点了几下。
      那人站起身,踢了踢我的身子,嘲笑道:“果然是个废物,才过两招就趴下了。你们这等小丑就喜欢追着褚祁峰那等伪君子的屁股后面跑,你与褚祁峰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惜人家相不中你,以身相许人家都不要。”
      来人似乎非常厌恶褚祁峰和我,把我们两个肆意臭骂一顿后就像抗麻袋一样把我扛在肩上。我头朝下耷拉着脑袋,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又被他晃的想吐。
      那人道:“你要敢吐,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我听了他的话,吓得奋力咽下呕吐的感觉。
      那人似乎非常熟悉我的卧房,带着我先转到我卧室里的小书房。我书房里有一扇窗,打开就是一个小花园。我平时不喜人在花园中伺候,除了打扫,一个人也没有,是个绝佳藏人的地方。此时他往这里奔去,看来是有人接应了。
      黑暗中我看到地下东倒西歪沉沉而睡的丫鬟,心里担心王府里也是这样的情形,若被他掳走,恐怕我真的凶多吉少了。我心中焦急,却没有一点办法,只盼老天能让人发现我的情况。
      那人扛着我几步转到书房,正要朝窗户走去,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我在侯府静候多时,阁下原来到了王府。”
      又一个褚祁峰!
      那人一转身,我的脑袋被重重磕在桌楞上,疼得我眼冒金星。
      “来得够快的。”
      我怕来人又用褚祁峰的声音哄人,忍住疼勉力朝前看去,只能看到一双靴子和半截袍子,是我白日在画船上见到过的,那样子分明就是褚祁峰!
      “阁下扮作我的样子深夜造访王府,不就是要引我出来。既然我已经到了,就请阁下放开王爷吧。”
      “若我执意不交呢。”
      “阁下既然是冲着我来的,又何必非要伤及无辜呢。我朝只此一个外姓王,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你一个人的脑袋不够交差的。”
      那人哼哼一笑,说道:“你少吓唬我,你为权势巴结逢迎这个废物,我们可不需要。褚祁峰你既然放不下你的权势富贵,为何还要招惹我家主人!今日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的滋味,我先杀了这个废物,再来取你狗命,为我主人报仇!”
      褚祁峰真是适得其反,说出我的身份不仅不能救我的命,还惹得那人狂性大发,要当场杀了我。我实在是冤,一直都是我这个无权贵人在逢迎褚祁峰,他几时逢迎过我来?他对你家主人始乱终弃,他对我还不如对你家主人呢。
      我心里一急,口中呜呜叫唤。那人听了,向我腰间一抓,痛得我眼前一黑。
      “你敢动他!”
      褚祁峰一发怒,我又挨了一下。大哥求你闭嘴吧。
      我正痛得头脑昏昏,那人突然侧身一动,褚祁峰的掌风都打在了我的身上,我的背上像着了一盆滚烫的热油,疼得我满头大汗。
      合着我是你俩的沙包吗,你们这样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的。
      那人扛着我左闪右闪,边打边退,几次要冲向窗口都被褚祁峰挡了回来。他渐渐抵不住褚祁峰的攻势便拿我当作人肉盾牌,这杀千刀的!褚祁峰果然束手束脚起来。二人正斗得难解难分之际,外头隐约传来声响,火光点点,似有人声。
      那人怪笑两声,说道:“今日算我倒霉,来日再见,侯爷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运力一掌将我抛了出去。褚祁峰一跃接住了我,我二人都被这掌力撞得倒退几步靠在墙上。这一掌威力着实了得,我五脏俱焚,周身血脉都似移了位,心口隐隐作痛喉头腥甜,登时喷出了一大口血。
      褚祁峰将我轻轻放在地上,向窗子轻轻一跃,向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你倒是帮我解了穴再走啊。
      我半死不活躺在地上,耳边心跳如同擂鼓,身子越来越冷,没有一丝力气,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此时若有人进来轻易便能将我弄死。好想睡觉,昏昏沉沉中最后一丝意志也要消散了。突然一只手轻轻扶起了我,在我肩头点了几下,我不由自主发出了呻吟。
      褚祁峰焦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觉得怎么样?哪里疼?”
      我断断续续道:“疼……浑身都疼……”
      我的身体突然腾空,不一会儿便落在床褥之间。
      “你别动,我看看你伤势如何。”
      “我倒是想……想动,我动得……了吗。”
      “别说话。”
      褚祁峰检查我的伤处,那人不知道练的什么武功,一双手跟铁钩子一样,我的腰被他抓得火辣辣的疼。
      褚祁峰检查完我的伤势,又悬腕搭脉。我的脑袋越来越沉,身子虚飘飘的,似乎在随着什么飞。我迷蒙里看见一个背影,身着蟒服,头戴紫金冠,说不出的熟悉。原来就是他带着我飞的。我仔细辨认前面的身影,腿愈来愈沉重,身子极度疲倦,几次想停下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身前的背影飞。我低头看,自己的胳膊被那身影紧紧攥着,想要挣开,却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又低下头,却没有看到我的腿。我惊恐抬头,蟒服金冠都消失了,只剩一个看不清的黑色背影在我前面快速移动。
      我奋力要甩开那人的手,却被他越抓越紧,他把我拉得愈来愈近,我越来越害怕,想叫却发不出声音。等到我距他只有几寸时,那人突然回头,分明是褚祁峰。
      他对着我咧嘴一笑,厉声道:“赵淮音,你想停下就拿命来!”说完一手举起一把尖刀,朝我胸口刺来,我吓得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我呼哧呼哧喘着气,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头发里又热又痒,我想伸手挠挠,胳膊却一动也不能动。我蓦然想起昨晚的遭遇,失声的恐惧在我心中蔓延。
      “来福!”
      我的声音嘶哑难听,这一声呼叫几乎用尽了我的力气,我心中庆幸还好没有哑。
      一声哽咽在我耳边响起,“爷,您终于醒了。”
      来福的脸在我面前皱成了包子,眼圈儿红红的,脸上泪斑点点,他身后围了一圈的太医,都看着我。
      “什么时辰了?”
      来福哭道:“辰时,您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奴才都要担心死了。”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有气无力道:“别在爷床前嚎丧,爷还没死呢。给爷……给爷擦擦汗。”
      来福连滚带爬赶紧拿了帕子过来轻轻给我擦汗,我转过头看了看我床前的人,除了太医就剩下褚祁峰。我病成这样周祺也不来看我,等我好了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来福忍着泪给我擦了汗,又喂了我一杯水。
      我喝了水问道:“周祺呢,怎么不来看我?”
      来福道:“三爷在这儿守了一天,才走。”
      太医们上前轮番给我诊脉,诊完在外间叽叽咕咕一阵讨论。
      褚祁峰俯身仔细看了看我的神色。我看他脸色如常,也不知道经过昨晚的一番打斗,他有没有受伤。不等我开口问他,他就直起身子出去了。
      我的头昏沉沉的,心中一阵恶心,不一时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端王正坐在我的床前,后面站着周祺,眼圈红红的,似是哭过。
      我身子太虚弱,不能久谈,他们坐了一坐就走了。
      周祺三天两头来看我,搜罗一些新奇小玩意儿与我病中解闷儿,几乎算住在了王府。端王也日日打发人来看我,药材补品流水一般往王府里送。褚祁峰人虽不来,但一日三遍地打发人来看我,吃的用的送了一大堆。我这场事都是为他而起,他人不来送送东西也是应该的,我吩咐来福定远侯府送的东西一律收下,不必客气。
      褚祁峰财大气粗,一连送了半个月,送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让来福婉拒了。谁知第二日褚祁峰就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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