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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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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客栈内光线异常昏暗,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气。
凉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抬手捂住口鼻:“你确定是这儿吗?”
毕竟邶漓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是这儿,不会错的!”九渊抬头朝客栈二楼看去,上面剩着唯一一间有光亮的屋子,也是这诺大的客栈内唯一亮着的地方。房门从里面被推开,凉熙闻声仰头朝上面望去,才终于看见两抹熟悉的身形。
祁颜双目惺忪,懒散地打着哈欠,从二楼走下来,停在了楼梯口:“你怎么回来得这般晚?扰人清梦!”
“顶多扰了个你罢了!”凉熙朝他翻了个白眼。
祁颜没作声,盯着她看了好些片刻,眼神幽幽的。
半晌,他笑了笑,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凉熙,我劝你最好小心点,不然,待会儿吓着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凉熙眉头轻佻,有些不解。
祁颜这次却没再接她的话,他笑着问了一句:“不嫌黑啊?要不要我帮你们点个灯?”
凉熙微眯了眯眼,很不相信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你有那么好心?”
“当然……”
祁颜说着,拂袖一挥,客栈楼下角落里的灯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前后燃了起来,整个客栈一楼只在眨眼间的功夫便明亮如昼。
他耸了耸肩,满脸痞笑着又将刚才的话说完:“没那么好心!”
这眼前猝不及防的一亮,让凉熙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双目。过了片刻,光亮不再那么刺眼时,凉熙缓缓掀开了手掌,而映入眼帘的一幕,直接将她惊得有点呆愣住了。
“啊!”凉熙一时间没抑制住情绪,惊慌失措地大叫了一声,脸色略微有些发白。
“祁颜!你在干什么!”
从两个位置传来的两道完全不同的声音一同响起。
祁颜征在了原地,望着凉熙,一脸错愕。之前在神界的时候,凉熙同他说她怕血时,他以为,她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毕竟,有哪位神仙会怕血呢?刚才,他也不过是想逗逗她,可他真的没想到,她是真的怕!
“凉熙,凉熙!”九渊晃了晃她的肩膀,神色担忧。
凉熙似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一般,没有丝毫反应。正当九渊打算直接将她带走时,一滴温热的泪珠忽然从她的眼角滚落到了脸颊上。
“阿九,阿九,不要死!”
她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抑制不住地滑落。
“谁死了?”祁颜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一直站在楼上不动的邶漓此时也走了下来,停步在祁颜身侧。他神色格外平静地望了凉熙一眼,道:“魔魇由心惧而生,她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些同以往相似,而她又最不愿见到的画面。”
最不愿见到的画面?
九渊压着密长的眼睫,低声不语,他伸出手默默的将从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尽数收入掌中。
直到过了好片刻,凉熙才稍稍止住了泪,只是还未回过神志,目光空洞地盯着地上。
夹在她和祁颜中间的那一片“血流成河”的尸骨,上百人的尸体如同被随意丢弃的东西,四分五落地散在地上流淌的血泊中,形成一片偌大的血海……
“别让她看见这些东西,十二时辰过后便可恢复正常!”
“好!”九渊低声应了一句,便弯腰将身侧的人抱起,纵身一跃,瞬间闪至二楼。
他站在栏道间迟疑了片刻,而后开口朝楼下的的人问道:“哪间?”
“左侧第一间。”
“……”
房内光线比外面还要昏暗,九渊先将凉熙放在了床上安置好,然后抬掌点亮了一盏烛灯,微弱而泛黄的烛光映在两人身上,显的格外柔和。
楼下,祁颜锁着眉,看着地上,在楼梯口出神了半天。
邶漓以为他是在为刚才的事自责,他伸出手拍了拍祁颜的肩膀道:“你也不用……”
“凉熙她为何会有魔魇症?”祁颜忽然打断他的话。
邶漓的手顿在半空,而后缓缓地收了回来,他神色依旧淡然,仿佛事不关己般:“这与你无关,你无需知道!”
闻言,祁颜盯着他的双目,那双澄明而又无波澜的眸子中,倒映出他的模样,也只有他。
他神色间染上了几分愠怒和不理解,语气冲动:“邶漓,为什么你总是能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难道就从来不担心任何事吗?凉熙她可是从小跟着你长大的啊!”
“担心什么事?”邶漓语气平静地看着身旁的人,不带丝毫感情。
祁颜被他的反应给气笑了,他舔着唇点了点头:“邶漓,我觉得……你真不愧为‘神’”
神本就该无七情六欲……
邶漓不作声,只是却没再看他,而是往楼上瞧去。过了几秒,他好像分毫未受到祁颜影响似的,淡淡地交代了一句:“你既如此关心她,就把下面收拾干净,否则便不用回房了!”
说完,他便往楼上去了。
“邶漓!你…….”祁颜被他气的脸红脖子粗:“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邶漓头也不回地走着,步子没慢下来半点,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听到了!”
“……”
明黄色的火光点在凉熙脸上跃动,她神色惶恐,紧闭着双目,嘴中依旧在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
“阿九,阿九,不要死…….”
九渊坐在床沿,弯着腰,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凉熙的额间,紧紧握着她不断渗着冷汗的手,声音低沉沙哑:“不会的,谁都不会死的,小熙儿的阿九回来了,对不起……”
“阿九!”凉熙突然紧紧抓住了九渊的手臂,语气略微恳求:“不要走,好不好?”
九渊直起身,低垂着眼,握着凉熙的另一只手放在唇边,语气难得轻柔,似在安抚:“我不走,以后都不走!”
仿佛是得到了许诺,凉熙的神色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但却依旧紧紧抓住九渊的手臂不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对不起,是我回来的晚了……”
微弱的烛光忽明忽暗,九渊一夜未眠。
次日辰时,天光大亮,晨曦透过一层轻薄的窗纸尽数洒落入房中,却显得一派死气沉沉。
房门从外被敲响。
九渊推开门,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正门口的邶漓,他侧目看去,又见祁颜环着双臂满脸不耐烦地半靠在门边上。
他不作声响地收回目光,看向邶漓:“何事?”
“辞行!”
“辞行?”九渊挑着眉,嗤笑了一声:“你们要走便走,又何必自费事来告知本尊一声?”
说完,他好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神色稍稍顿了一瞬,有些警惕地问道:“你们该不会是想将人带走?”
他冷冷地睨了一眼祁颜,冷笑道:“呵~,昨晚的事本尊可未曾找他算账,还敢来找本尊要人!”
“你什么意思?”
祁颜斜蔑看他,神色难得冷了下来,道:“这是我与凉熙之间的事,真该算账也轮不到你来。待她醒后,我自会给她赔罪,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可真宽!”
他说着便想要推开九渊进门,但刚迈出一只脚还未落地,便迎面而来一记重掌。
祁颜还未来得及躲开,这一掌便被邶漓直接挡在前面接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
邶漓周身压抑不住地散出骇人的寒意,这是祁颜第一次见到他的双眸中起了波澜,神色难得不再平静。
“你说呢?”九渊眉梢轻佻,眼神危险:“杀了他算不算?”
“你想找死!”
邶漓的眼底终于溢出了一点能感知到的杀意。他刚才接九渊的那一掌中,便察觉到了,若是他晚一刻,祁颜很难躲的过去,只怕……
察觉到他的变化,九渊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盯着祁颜微眯了眯眼,勾唇笑道:“邶漓,我还真以为你没什么在意的,你这万年不变的做派,如今却装不下去了?”
他低头握住手腕扭了扭,嘴角噙着一抹若隐若无的淡笑:“不愧是在你手底下养大的,你这小狐狸,倒也有几分随你,咬起人来都疼的很呢!”
邶漓的声音愈发阴沉:“魔尊说话最好注意些方寸!”
“疼死你也活该!”祁颜又跟在邶漓后面小声的接了一句。
九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语气戏谑的对邶漓道:“瞧,你家小狐狸又开始乱咬人了呢!”
“你算是人吗?”邶漓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好像还真不是呢!”九渊略显无辜地勾了勾唇。
“……”
气氛尴尬僵持了好一会儿。
终于,祁颜双臂环胸,下巴微微扬起,睨着九渊:“喂,不是人的那个,要不……我们谈一谈?”
“我们和他没什么好谈的!”邶漓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便要往房里去。
九渊伸出手臂,将房门挡的严实,他侧目看着邶漓,面上带了点戏谑的笑意:“邶漓,话说咱俩都几千年的交情了,至于吗?你这小狐狸都比你会说话!”
“是吗?”邶漓抬眸看他:“几千年的交情,是指玩命的交情,还是算计的交情?”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咱俩打打杀杀几千年了,不也都好好的?”
九渊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和解的意味:“闹都闹过了,要不……我们谈谈吧?”
“对对对,我同意,谈谈吧,不至于拼命!”祁颜赶忙举起手臂,随声附和着。
邶漓侧目盯了祁颜几秒,语气冷厉道:“你确定?”
祁颜被他盯的有些发怵,他缩了缩脖颈,面上挂着一抹勉强地笑意:“总不能真让你俩打起来吧?”
他俩要真打起来,毕竟不相上下,谁也真伤不了谁,但关键是,殃及池鱼啊!要不然,谁愿意管他们打架的事呢,爱怎么打怎么打去……
“好!”
邶漓终究还是松了口,他往后又退了几步,离房门远了些,三人站的位置刚好划成一个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