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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暗潮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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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泠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潋滟的眼茫然地看着他,承淮立刻抱起她到床上去,道:“你先忍忍。”
他至门外叫人将缘满带上来,缘满一见他,满是怨恨,“你将大人……”
承淮打断她的话,“贺泠为何头疼?”
缘满一听,便跑至床前,观察她的神情,只见贺泠微微摇头,缘满便知了她的意思,糊弄道:“偏头风犯了,老毛病了。”
老毛病?承淮皱了眉,贺泠向来身体健朗,理应不会……
他不知想起什么,停顿了一会儿,脸色像被骤雪席卷而过,有些阴沉苍白。
“可有药?”承淮压住那股冰寒问道。
“从京城带来的药早吃完了,近日新开了一个方子,还差一味药。”缘满答道。
“是何药?”
“天麻。”
承淮不假思索:“此药我有,你将方子给来,我这就命人去熬制。”
缘满有些犹豫,那方子中有几味猛药,略懂医术之人一看便知,这方子是用来治绝症的,看主子似乎是想瞒着,于是她思量着这方子给是不给。
贺泠在此时悄悄抓住了她的手,指尖写出一个字。
“正不巧,方子丢了,但我记在了脑子里,你借我纸笔,我重新写一遍。”缘满顺着贺泠的打算,不准备将方子原模原样地交给他。
承淮如何看不出缘满心怀鬼胎,左右他也是,方子不过是借口罢了,于是缘满重写时,他去打来水,给贺泠擦汗,待都拭干净,他便看着床上阖目蹙眉之人。
因她是独子,又娇生惯养长大,即便面相温婉似水,却如何也称不上是大家闺秀,不施红妆时,她便像雪地里多白梅,虽带刺,却叫你如何也生不起气来。施上红妆的时候,多半是在宫里这些需要收敛几分的地方,这时她便像芬芳馥郁的丹桂,更引人折枝。
不给自始至终,都只有承淮一人费尽心思地折下过。
可现在贺泠痛苦万分,多半是拜他所赐。
听缘满的语气,贺泠为这“病”已求医多年,他也应当想到,他一走,发作是必然的是,贺泠这般痛苦,而他是唯一可解此痛之人,他正好可以借机让贺泠为自己所用,操控她为自己办事。
可他犹豫过后,还是打消了这念头,这颗多年前埋下的棋,现在用,还为时过早了。
初识贺泠,他的确想让她死过,但如今,无论如何,贺泠都必须要活着。
缘满将方子交给他,他便起身出门熬药。
大约半个时辰后,承淮带着一身苦味端药进来。
勺子是贺泠自己拿着的,只是疼痛一上来,她手便发抖,药汁洒在了端着碗的承淮手上,像是在白卷上滴上了污点,所幸天气冷,药冷得快,也没把他烫着。
承淮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喝完,收了碗,才擦了擦手。
贺泠继续躺下,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她听到承淮问:“可好些了?”
“嗯。”她回应一声,又想起什么,转口道:“你既说顾岸心怀不轨,那我们便早些去萍县。”
“好,届时还劳烦你利用县令之职,进行搜查,那阿昭问不了两句话,便服毒自尽了。”
阿昭死了?
贺泠睁开了眼,忙坐起身来,用将信将疑的眼神看着他,转念一想,又将原本想问的话咽了下去,换成:“搜查什么?”
“从中原到丹庾的商队,顾岸在其中藏了兵器。”
从承淮口中说出来的话,不断地冲击着她的认知,但贺泠仍保持怀疑的态度。
实在是,五年间,可以改变太多东西。
原本贺泠给自己规划的路中,不会再有丁点儿关于承淮的东西出现,现在他活生生地出现,带着秘密与目的站在她面前,她便有些胆怯了。
现在的承淮,让她觉得陌生,因而喜悦过后便是浑身的不自在与忧虑。
与之相反的是,五年中,她与顾岸频频交手,彼此再了解不过。
偷运军械,无论是要做什么,都是死罪一条,她不相信对方是能作出这般事的人。
如何问也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贺泠索性不问了,最后道:“我有些累,不知能否再借你的床休息一会儿。”
承淮察觉出她的冷淡,便道:“自然,你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不过……你当真好些了?”承淮走前道。
“当真。”
她话毕,承淮便出去了,紧接着缘满又问:“真好些了?那方子可是我乱写的,应当没毒,但也没什么功效啊。”
这些年给贺泠寻医问药,缘满自己也琢磨出了一点半点来。
“说来奇怪,确实好多了。”贺泠觉得身上因疼痛而感到的沉重变轻了,自在了不少。
“大人。”趁屋内只有主仆二人,缘满便开口问道,“承淮他如何又活过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再与你细说。”说到底,是贺泠自己也理不清头绪。
“纵他有万般难处,如何连信也不寄一封,叫大人伤心这么多年。”
贺泠没法接上她的话,以前她便不会在缘满面前护着他,现在也不会,况且这也是她所芥蒂的,连缘满都想到了,他怎会想不到。
也因有缘满自始至终地讨厌她一眼相中的人,贺泠才能保持清醒,不会被承淮把魂勾了去。
*
阿昭一死,与顾岸间最直接的往来被切断,贺泠便处在了被动。
她昨夜叫缘满偷偷出去瞧了,就在屋子旁的枯杨树下,有大片的血迹,因此地水最为珍贵,血迹便被保留了下来,至于阿昭的尸首,多半是被仍在哪个荒地里了。
她不知自己是否该与承淮去对峙,可第二日出发,经过了那棵树下时,承淮毫不避讳地与她说:“这些盗匪虽认我为头目,但终究因我不与他们同族,难免猜忌,那侍卫为了保下你,说自己是萍县县令。”
“所以你原本也要杀我?”贺泠手脚有些发凉,不是因为要杀她而心寒,而是要杀人的是承淮。
一个曾经被恶语相向却不反抗,对谁都是温和有礼,被贺泠视为最是软心肠之人,竟也会亲手杀人。
即便脑内设想过,可亲眼见着又是另外一回事。
承淮说了实话,有些事可以瞒,有些事也不必,况且他也不大愿意装:“是,萍县县令不死,我如何代替他上位,来阻止顾岸要做之事。”
贺泠沉默了,一路上二人不再有交谈,直到晚上歇脚的地方,她才提出想独自一间房,或和缘满一起。
实则在思量逃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可承淮似乎看出来了,说二人从前从未分床睡过,如今有什么好生分的。
贺泠早早地上了塌,不一会儿,呼吸便均匀下来。
承淮褪去外衫,站在床前,见贺泠似乎睡得沉了,又将外衫套了回去,想问店家借来席被,他打个地铺就好。
早在五年前他被迫离开时,贺泠便不应该成为他感情上的软肋,如今也不应该 。
此次军械一事解决,要么与贺泠此生不见,要么,便是在皇宫中见了。
他到底还是迟了一步,没想到顾岸把贺泠也算了进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转身离开,手腕却被猛地拉住。
贺泠一个翻身上来,便把他钳制在下,原来她适才的熟睡都是装的,为了就是出其不意,反客为主。
她不知从哪弄来条绳子,从袖口抽了出来,朝承淮的手腕上绕去,无视他绷起的青筋,最后牢牢绑住。
为了不让自己对上他的眼神,贺泠撇开目光,从他身上摸出自己的告身,直接到烛火边,点燃烧干净了。
外头天黑风大,她哪也逃不了。
但承淮现在身上什么凭证都无,想要办事,便只能倚靠她。
贺泠聪明,承淮一直知道,但她如此果决,倒让他有些惊奇。
那边贺泠用衣袍兜起灰烬,打开窗准备抖干净,这边承淮便起身用烛火把自己手上的绳子给烧了。
告身没了便没了,等到了萍县,他有七成的把握贺泠不会再帮着顾岸,对于其所做之事,他也算不上是说假话,私运军械,本就是大罪,只是若能看到顾岸背后的另一人,事情或许会变味,但受他设计,贺泠身陷局中,自然看不到。
至于剩下三成,便是看贺泠还对他存有几分情意了。
曾是最为亲密的二人,此时却各坐木桌一方,相顾无言。
似乎从承淮率着贼匪来时,命运的滚轮便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转动。
她也不知,西北一行,怎地变为这样了。
“你以何立场阻止顾岸?”贺泠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她本不是一个能藏住事的人,入了朝堂才收敛几分,她与承淮之间,索性都这样了,那便破罐子破摔算了。
“我原本的计划是戴罪立功,然后回京去寻你,却没想到你也被牵扯了进来。”承淮道。
贺泠不知他这话有几分真假,只是觉得不该仅此而已。
承淮身上有太多的疑点,她暂且也懒得去追究。
五年前,真真是自己小看他了。
“你就未曾想过,顾岸若真要行大逆不道之事,怎确信我会帮他?”贺泠自己也觉得奇怪,若承淮所言顾岸偷运军械为真,如此铤而走险、有背律法之事,顾岸凭何以为自己会跟他一起淌混水。
顾岸如此谨慎之人,她反倒更倾向于是承淮在糊弄她。
到底还是不相信承淮所言为真,可承淮要是骗人,她就更不敢想了,这曾于她共居一室,许下相守承诺之人,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惊涛骇浪。
“他既未与你直说他究竟要作什么,想必留了一手在萍县,届时我们或许便可知他以何说辞来向你解释。”承淮淡淡道。
“你既然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难道还猜不到他的说辞?”贺泠质问他,“还有你的眼线,是何时安下的?
承淮似不想再与她聊下去,笑了笑: “一切不如都等到了萍县再说,劳累一日,你我大概都想睡个好觉。”
贺泠听罢,嘴角一抽,当真睡得着?
承淮出去一趟,进来时左手抱了床棉被,右手拿了个碗,里头盛的是滚烫的羊奶。
屋子里是开了窗也挥之不去的烟味,贺泠似乎又烧了什么东西,原本她鼓起的袖口瘪下去了不少。
“喝了便睡吧。”
连他煮的药都喝了,贺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一饮而尽,既然没法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也没必要再和承淮面对面僵持下去,至于叙旧这种事,哪适合当下的两人,于是她倒头便睡下了,全然不顾身后的人。
地上冰寒,承淮身子倒也还算健朗,只是……他盯着贺泠看了半晌。
想着明早方得让她知道这地上有多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