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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


  •   两人在床上头一回沉默。

      甚至连江川水衣衫半敞,坐在她腿上时,唐立青仍是神思飘忽。

      卧室内充斥着紊乱的气息,按捺不住的低吟,以及悄然探入睡袍内的挑弄,却都无法将唐立青的思绪真正拽回。

      她的脑海里,正不断回响着江川水刚刚那句:“可我不爱你。”

      短短五字,如缠绕的细线,纠葛在她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两个人机械性的碰撞、磨抵。缺少灵魂的躯壳不停交颈、交欢,徒留空洞与荒芜。

      哪里有人身体明明这般柔软,心却如此冷冰冰的。

      她的吻,由轻柔到极尽压倒性,又再后半程束缚缠绕。江川水仅能抓着她的后颈,踩着她的肩,夹着她的腰,求得一点点喘息余地。

      直至江川水几近溺死在她怀里,她才缓缓将人抱坐在膝盖。
      待几息过后,房内静不可闻,江川水指腹刮蹭着唐立青的掌心,似是再度讨要。

      床边的落地灯忽明忽暗,最终如疲惫的星辰般彻底熄灭。

      翌日,晨曦如轻柔画笔,慢慢勾勒出夜的边缘,破晓而来。相拥而眠的两人,缓缓分开。

      江川水悠悠醒来,面容沉静,双眸中透着清冷。洗漱后,她换上一身利落的职业装。白色的真丝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截如羊脂白玉般的脖颈,气质冰冷而不近人。

      窗外,湿冷阴郁的阳光艰难地穿过云层,江川水迎着这并不明朗的阳光,背对着她。
      而她身后之人穿戴齐整,探出双臂轻轻圈住她,在她拢起的发丝上落下一吻。

      临出发前,唐立青不想多言语,她只觉说得再多都是一种无力的讽刺。铜质钥匙转动旋钮,二手越野车点火发动。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窗外的景色在湿冷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树木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越野车在江川水的注视下,扬起尘埃,疾驰而去,消失在博子道的尽头,她心内随之也变得空空落落。

      .....

      唐立青驾着那辆二手越野车,缓缓于城市公路上前行。

      车轮滚动,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随着不断行驶,公路渐窄,路面也从平整的柏油路变为泥泞难行的土路。

      四周景象如画卷般徐徐变换,原本林立的商场大楼逐一隐没于视线,取而代之的是错落不一的村落土丘。

      唐立青摇下车窗,沿途打听着陈叔所在的村子,心中满是紧张。她的目光专注凝视前方道路,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岔路口。

      一番波折后,她终在几位务农的庄稼汉口中,寻得那个村子。

      当车头后半截尚未完全驶进村子时,唐立青远远便瞧见陈叔与几个老头在村头交谈。自医院分别,她再未见过陈叔,此刻间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

      她缓缓将车子停在土丘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叔的身影。

      下车前,唐立青借着后视镜认真整理自己。手指轻柔地拂过发丝,将一缕乱发别至耳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忐忑,似乎即将面临一场重大的考验。

      唐立青鼓起勇气跳下越野车,朝着村子内走去。心中反复打着草稿,却依旧不知该如何与陈叔聊天。她此次前来,一是为探望陈叔,二是想将茶茶的骨头送回家。念及于此,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起红色,心中皆是愧疚。

      几个老头最先发现了她,其中一个喊道:“老陈,有个外人朝这边来了,一直瞅着你看呢。” 陈叔闻声抬起头,目光在看到唐立青那张脸时呆楞住。

      “唐儿!”

      陈叔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惊喜。他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皱纹如沟壑般纵横交错,仔细打量着唐立青。“怎么,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陈叔的声音带着沙哑,语调却是柔和温暖。

      唐立青走到陈叔面前,眼眸中泪光闪烁,声带颤抖着:“陈叔,好久不见。我一直都想来看看,可总是忙这忙那的,就耽搁了。”

      陈叔感慨道:“是啊,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还能找到这里。”

      唐立青有些哽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才说出话来:“陈叔,我打听了好久才找到这儿。您身体还好吧?”

      陈叔笑着点点头:“好着呢,在这村里过得也自在。你呢?唐儿,过得咋样?”

      唐立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也还行,就是时常会想起以前的事儿。”

      陈叔拍拍她的肩膀,手掌粗糙而有力。“走,去家里坐。”

      屋内景象尽显岁月的痕迹。陈叔热情地为她烧水泡茶,黑色的铁皮茶叶罐子被陈叔从木柜里小心取出,如同对待珍宝一般,用粗糙的手掌仔细擦拭着上面的灰。

      不一会儿,热水注入茶壶,水汽袅袅升起,茶香渐渐四溢开来。

      一老一小坐在院子的长凳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形成片片光斑,带着宁静温暖的氛围。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山海经,仿佛时光都慢了下来。

      家里似乎很少有人来做客,屋内的家具都蒙着一层薄灰。

      陈叔捧着搪瓷杯,杯子边缘有些掉漆,他不由自主地抿了口热茶,缓缓开口跟唐立青讲起:

      “唐儿啊,你不知道,自从才华那孩子走了以后啊,我的日子就全变了。在那人才市场干了那么多年,一下子被辞退,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就感觉自己像被抛弃了一样,那些日子,整天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此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应和着陈叔的叹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片片光斑,却无法驱散陈叔心中的阴霾。

      “后来啊,想想还是回村里吧。这村子虽然比不上城里热闹繁华,但好歹也安静自在。在这儿,能让我这颗心稍微安定一些。” 陈叔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思绪仿佛飘回了刚回到村子的时候。

      村子里,错落有致的房屋静静地伫立着,烟囱中偶尔升腾起袅袅炊烟。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像是大地的脊梁,田间的小路蜿蜒曲折,路边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轻点头。

      “可是啊,我那一双儿女,他们不愿意窝在这山村里。他们觉得这村子太落后,没有发展前途。他们向往着大城市的生活,想去闯一闯。我也理解他们,年轻人嘛,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们就各自去了其他城市发展,这一去啊,就很少回来了。” 陈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院子里的地面有些斑驳,石板缝隙间长出了嫩绿的小草。一只麻雀落在院子的围墙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诉说着陈叔的情绪。

      “现在就剩我一个人在这村里,整天也没个说话的人,就只能跟一帮老头子下下象棋。有时候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就空落落的。想想以前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也有吵有闹,但那时候多热闹啊。” 陈叔的脸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神情,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搪瓷杯的边缘。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给所有事物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温暖的光芒,却也无法温暖陈叔孤独的心。

      “哎,这日子啊,过得可真快。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才华那孩子还在,如果我的孩子们能多回来看看我,那该多好啊。” 陈叔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他的眼神中满是对过去的怀念。

      “想不到丫头你还能来看我,唐儿长高了不少哦,哎要是才华那个混人还在,看到你这样出息,指不定得多高兴呢!” 陈叔提及旧人,不由自主地长叹口气,叹息声中满是对命运的感慨。

      阳光渐渐西斜,院子里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唐立青静静聆听,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叔,我这次来也是…… 将茶茶的骨头带回来了。” 她思考再三,还是将前因后果告诉了陈叔,当然简化了些许,只说双星大厦坍塌后,发现了不少骨头,自己已经找医院验过。

      见陈叔点头,唐立青接着问道:“陈哥的其他亲人还在吗,我想亲手交给他们。”

      陈叔摇摇头,无奈地说:“在,还在个屁,早就带着小孩改嫁了,哎算了也怨不得人家,孤儿寡母,又没个男人当家,在村里也没法活。”

      唐立青沉默了片刻,继而再度开口:“那麻烦,带我去陈哥的墓吧,我把茶茶带回来了,让她陪在爸爸身边……” 后半句,她不忍再说下去,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陈叔听到唐立青的打算,几度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唐儿,按村里的规矩,茶茶埋不得,埋不得。年纪小又是这么去了,女娃子进不得祖坟的……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丫头啊,我心疼茶茶,但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办法跟这些老顽固对着干……”

      唐立青听后神色微变,诧异的盯着陈叔,她的愤怒几度破口而出,可看着陈叔满脸的皱纹,几番沉默后,最终隐忍下来。只说让陈叔明早带着自己去陈才华坟头看看,上个香。陈叔不说话,在一边默默点头。

      避开沉重的话题,一老一少又聊到后半夜。唐立青途中又出去一回,将越野车上提前备好的补品吃食,一齐带到屋内,顺带手给陈叔留了些钱。

      唐立青本想通过陈叔见一见陈才华的遗孀,可连陈叔自己都联系不到她们,唐立青只能就此作罢。

      翌日,鸡刚叫了一声,陈叔便喊着唐立青起床,一起去山上拜祭。清晨的空气带着丝丝凉意,他们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心情都格外沉重。

      唐立青紧紧跟随着陈叔,踏上满是土坷垃的泥地,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一步一挪地朝着村后的山头行进。

      泥地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这一路的小径更是七拐八弯,好似没有尽头一般。这座山并不算高,至多也就百来米的样子,可这路途却艰难异常。

      四周的景致渐渐变得荒芜萧索,当这一老一少两人终于抵达陈才华的坟头前时,灰蒙蒙的天空已然大亮。

      陈叔从塑料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昨夜与唐立青一同叠好的黄纸,元宝蜡烛在白日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夺目。老者郑重地摆上一些瓜果、酒水和香烟,在地面上认真地画了个圈后,点燃黄纸,开始祭拜起来。

      唐立青蹲坐在碑前,双眸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心中涌起别样思绪。她自顾自地对着陈哥轻声诉说着一些汽修店现状。说着说着眼眶再度泛红,唐立青又强忍着,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

      黄纸在火焰中噼啪作响,陈叔缓缓背过身去,用只有她能听清的语调轻声说道:“唐儿啊,不如你就把茶茶悄悄埋在这边上吧。这里平常也没什么人来,我实在舍不得茶茶的魂连个归处都没有。撒在这儿,好歹我这把老身子骨还在的时候,还能时常过来陪陪他们,说说话。”

      唐立青透过那即将燃尽的黄纸堆,忽地坚定地摇了摇头。“叔儿,就让茶茶跟着我吧。这里这么多坟头,等您也走了,茶茶肯定还得受排挤。”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是下定决心。

      陈叔听后,眼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顺着脸上那深深的皱纹缓缓落下。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即便心中不愿遵循,却也担心茶茶的魂魄无法安宁。“好,就听你的。”

      黄纸燃尽,唐立青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离别之际,陈叔满是不舍。他甚至要将钱塞回给唐立青:“我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你在大城市闯荡,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而且你每过两个月就会寄点生活用品,茶米油盐啥的过来,那些东西,我到现在都吃不完……”

      唐立青听后,满脸的惊讶与疑惑,连忙反问道:“我…… 寄东西过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叔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就才华下葬之后不久。哎,你这孩子,浪费钱做啥,大城市赚点钱不容易的…… 哎。”

      唐立青心下一阵恍惚,心中有了个猜测,随即又开口询问:“陈叔是不是搞错了?”

      陈叔十分肯定:“哎,怎么会呢?一开始我也不敢确定,后来我去村里做物流的那儿打听,人家说这些东西都是从 G 城发过来的,寄件人写的是唐立青,地址还是博子道,怎么会错呢?你听叔一句,以后别寄了,叔儿一个人真用不完。”

      唐立青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 好,以后应该不会再寄了。” 她心中想到江川水,笃定这事儿多半是她为自己做的。
      自己已经被她彻底拒绝,两个人以后多半不会再联系,那人应该也不会再寄了。

      唐立青离开村落前,仍是趁着陈叔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他枕头下塞了几万块。这是她最后,也是唯一能为陈才华做的事情。
      从她开口问顾翌借钱的那刻起,便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可怜茶茶无法落叶归根,村里老祖宗的规矩,真是迂腐透了。茶茶的骨头,她会一直带着,有她在,以后便也不会有孤魂野鬼,能欺负到茶茶。

      山里的风,于夜间肆意穿行,冷冽之气透骨而来。她独自驾车,沿着王位山的方向疾驰数小时。心中怀揣着一个执念,定要在天亮之前抵达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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