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竹子吃熊猫

27、第二十七章

　　封刀抬头看着挂满灯笼的高大建筑，隔着十几丈就能嗅到楼里的胭脂水粉味道，还能看到灯色下的朦胧倩影。

　　欢声笑语从暖意熏人的阁楼里传来，男男女女在寻欢作乐，他当然知道阿虎他们会带自己来什么地方，可他要的不是这些。

　　走到门口，封刀的脚下生了钉子那样不动了，阿虎像个贴心老大哥那样拍拍他，“放心，不会让你稀里糊涂失身的，就是解解压。我老相好也在里面，还能算便宜点。”

　　醉香楼是八湖寨附近城里最好的青楼，南来北往的人若想寻个温柔乡，这里最适合不过。

　　封刀掏出碎银给到了阿虎的手上，只说：“我去喝酒，你们完事了叫我。”

　　“哎？这，喂！小刀！”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还想去把少年叫过来，阿虎却摆摆手，“算啦，他这样子根本不想寻欢作乐，是想借酒浇愁呢。”

　　“可他一个小子，有什么好愁的。”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烦恼嘛，走走走，一会儿去找他。”

　　和阿虎他们分道扬镳，封刀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了去青楼的想法，只因为他清晰地知道，这些女子是填满不了他对柳若水的渴望的。

　　那样纸醉金迷的地方，只会加重他对柳若水的欲念。

　　走进了小酒馆，年迈的老板瞄了他一眼，也不多问，只是把温好的热酒端上来。这是一个专卖酒的小摊子，来的客人都是来喝酒的，若要吃点别的下酒菜，得要自己带来。

　　封刀给了钱，自己坐了一桌，拿起酒壶就开喝，他这埋头就喝的架势让周围几个人投来目光。

　　来喝酒的，要么是怡情养性，要么是躲着家里妻子过来过过嘴瘾，都喝得怡然自得。像封刀这么大口灌的，还真没几个。

　　就这么喝到了半夜，阿虎他们几个过来找他了，像是找放哨的猎犬那样。

　　封刀没喝醉，眼睛还亮得吓人。喝酒是柳若水带他学会的，以至于到了千杯不醉的地步，这样的清醒让他借酒浇愁都难得很。

　　看到阿虎有些忧心的样子，封刀摆着手，示意自己没事。

　　“小刀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二当家不得拧了我脑袋。”阿虎看着地上那那一堆空置的酒壶，饶是他是个大老粗，也觉得有些骇人了。

　　封刀拿上天纵刀，杵在身前，摇头道：“不会的，她那么温柔。”

　　说完，他也不多话了，转身就走。看他这身形板正，走路不晃的样子，阿虎等人也放心下来。

　　柳若水从今日下午开始就没见到封刀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屈玄说有人看到封刀跟着阿虎他们下山去了。

　　封刀居然没有告诉她一声就出门了，这有一些反常，他以往离开，一定会给她说的。

　　心里有些担忧，柳若水在封刀的屋门前来了两趟，夜深后，她挑着灯笼，来了第三趟。

　　夜风拂过，她嗅到了浓烈的酒味，回头，看到院子里走来的少年。对方像是没料到她会出现，僵硬在了原地。

　　“回来了。”

　　柳若水没有质问，只是这样放下心来地说了一句。

　　“二小姐。”

　　他没来由地感到心虚，还有一丝窃喜，这是在关心他吧。可是他竟然让对方担心了，这三更半夜还没睡。

　　“玩得高兴吗。”
　　“……嗯。”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酒意上头，胸口堵着难受，像是有一些话不吐不快。

　　不可以的，他学了《诡刀录》，就不能像娘亲那样重蹈覆辙。太过亲近，说不定反而会伤害她。

　　半边身子隐没在黑暗中，他垂下眼色，说道：“你不去照顾云不厌吗。”

　　这话说出来未免太酸涩。

　　“这都半夜了，我去作甚。我还以为你要夜宿在外。”
　　“我会回来的。”
　　“那就好，偶尔去放松一下是好事，别太贪杯就好。”
　　“去青楼也可以吗。”
　　“这……”

　　像是碰了软钉子那样，柳若水没想到少年会这么说，阴影中的面容看不真切。她知道他喝了很多酒，那身上的酒味根本盖不住，但斥责并没有用。

　　她只得浅笑一下，化解开这几分戾气，“如果不伤到自己，也可以。”

　　这不是封刀想要的答案，她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者，站在了长辈的角度来评价他的行为，带着担忧和容忍。

　　如果是心仪之人去了青楼，就万不该是这种态度，哪怕是柳若水这样的性子，也会生气的。

　　他知道，她温软的外表下是一颗坚强的心。

　　封刀感受到了自己的矛盾之处，想要对方将他当做男人，却又不敢和她表露心意过分亲近。他的胆怯与谨慎，铸成了一道坚实的城墙，阻隔了他走向柳若水的道路。

　　压抑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和怒意，手中的天纵被握得震颤，最终他平复了这份涌动。

　　“夜深了，别着凉，我送你回屋。”

　　他用几乎卑微的语气这样说着，从柳若水的手中接过灯笼，护送她回屋了。

　　将人送进门后，封刀保证道：“以后不会玩到这么晚了。”

　　柳若水瞧着他恢复了往昔的乖顺，脸颊又显露出酒窝，这是她松懈的笑容。

　　“好，你也早些歇息。”

　　两扇门被轻轻阖上，柳若水柔媚的模样消失在门缝之中。封刀走下台阶，无力地坐在她门前，这一坐就是一整夜。

　　他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去醒酒，去压住自己的狂躁想法，好让他看上去温驯无害，像从前那样乖巧。

　　相安无事地又过两日后。

　　柳若水送药进来时，看到云不厌已经能够下床了，他站在床边，像棵挺拔的青松。

　　不知道他在思虑着什么，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她进来了，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景象，眼里若有若无的忧伤，竟是如此勾动她的怜悯之心。

　　他能和自己说说笑笑，可无人时，却又会露出这样愁肠百结的样子，传闻中的“玉面剑”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待到她将托盘放在桌上，这才引起了男子的回神，他眉宇间的惘然一扫而空，露出了平日里常有的笑意，还有那一抹玩世不恭。

　　“这几日好像没有看到那位小护卫过来了。”端过药碗，也不在意苦不苦，云不厌仰头灌了下去。

　　“那孩子也不能总在我身旁晃悠，该多走动。”

　　“既然是你的护卫，确实该守在你身旁。”

　　“但我觉得，他应该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这样说着，她眼里有着柔软明媚的光芒，那是无比的期待与信任，还有一份自豪。

　　柳若水等他喝了药，顺手递给他一块蜜饯，云不厌怔然，目光望着指尖那小块的橙红色金桔。心念一动，他俯身，抓过女人的手，轻轻咬了上来。

　　吓得手指绷住，柳若水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可她并不是反感的，甚至心口都在加快跳动。她不是回避的人，从最初将人捡回来，她对这个人就是有好感的。

　　不仅仅是善良的心肠作祟，也还有一丝丝的私欲。
　　玉面剑，那必然是剑术高超，面如冠玉的。

　　“甜甜的。”云不厌回味着舌尖上的滋味，淡淡地说着，眼神却黯淡了下去。

　　没有留意到对方的异样，抹开指尖的糖渍，柳若水故作镇定地说，“大当家接到了贵派的回信。”

　　“师父的信？”

　　她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薄薄的信封。云不厌轻快地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笑道：“师父让我好生歇养，还有感谢八湖寨的救助。”

　　“你可要回信？”
　　“不必啦，师父也懒得约束我。”

　　看起来还挺无拘无束的。

　　“若水能不能带我去散散步？”
　　“好啊。”
　　“你以后不用叫我云大侠，可以的话，一声云大哥就行了。”

　　听到对方这么交代，柳若水心口怦怦直跳，却还是掩藏了这份悸动，轻轻唤了一声，“云大哥。”

　　云不厌露出很受用的神色，他并没有错过女人脸上的那一抹赧然。

　　柳若水带着人去庭院散步，一路上遇见不少弟兄们，屈玄看见时，眼里流露出几分了然，还偷偷地给柳若水使眼色，像是在对暗号。

　　“寨子里的朋友们似乎都对我很好奇。”
　　“毕竟是大名鼎鼎的‘玉面剑’。”
　　“我看不只是这样吧，为什么好几个人都对你挤眉弄眼的。”
　　“云大哥不必挂怀，他们就是喜欢闹。”
　　“难不成看到你和任何男子在一起，都会起哄吗。”
　　“这……”
　　“若水有中意之人吗？”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聊到这里，这跳脱的对话让她一时犯难，思忖着，便把皮球踢了回去，“那云大哥呢。”

　　“有哦。”
　　“……”

　　脚步一顿，柳若水只觉得心里有点失落，可他的下一句话，让自己的心情又提了起来，甚至乱成一团。

　　“不过这几日的相处，我发现我挺喜欢若水的。”

　　柳若水因为这一句话动了心思，面庞上染开的红晕像是初绽枝头的桃花，温婉动人。

　　过了这么些年，她好像终于遇见让她动心的人了。

　　云不厌把这八湖寨逛了一半，路上和柳若水有说有笑，像是相逢恨晚那样。待到他回屋歇息时，感受到了一抹异样。

　　他抬眸，看到从屏风绕过来的封刀，好几日不见，这小子看起来更是阴鸷了，对他的态度真是一目了然。

　　但不管再讨厌，当初对他的那种杀意并没有再出现，少年在约束自己，或许是顾忌着柳若水。

　　“小兄弟，有何事？”坦然地坐下倒茶，云不厌自得的像是在自家那般。

　　“你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封刀如此说道。

　　“哦，下逐客令了？”
　　“……”
　　“你以为我伤好了赖着不走，是为什么？”抿了一口茶水，他面带逗弄。

　　封刀咬住牙关，绷紧了面色，只见云不厌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写下笔画，那是若水二字，他看得很清楚。夜深人静时，他也无数次在心里描摹过这名字千万遍。

　　话不投机半句多，封刀再不多说，转身出门。他想找柳若水，可又不知道说什么，直言这家伙登徒浪子居心不良吗？

　　思索着，封刀已经来到了柳若水的窗前。

　　女人若有所思地依靠在窗边，面色带粉，等她注意到少年时，双眼弯成月牙。

　　“封刀，你觉得云大哥是个怎样的人？”
　　“……”

　　他都还没开口先发制人，就被柳若水一句提问给堵住了，脸上的表情阴沉沉的。

　　“我不喜欢他，他看起来对你图谋不轨。”

　　“可是，我有什么好图谋的？以他的江湖地位，一个山寨的二当家，能给他什么呢？”

　　“……”

　　虽然是坠入爱河的表现，但柳若水依旧能言善辩，有着自己的考虑。她也并不是在和封刀商量，只是坦诚地交流罢了。

　　最终，封刀保持了沉默，只因为他看出了柳若水眼里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