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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夕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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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君心性至臻,三年内必达深魂,修妖道是自毁前程!”
“先天圆满,再无可进。修仙道是画地为牢,修妖道方可破而后立。如君,你觉得呢?”
十岁的水如君抬起头。
“我想修妖道。”
夕皇后心疼地搂住儿子:“为什么要修妖道?修仙道不好吗?”
水如君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国师:“你教我?”
“修妖道我就教你,修仙道可就和我没关系了。”
“我修妖道。”水如君挣脱母亲的怀抱,走到国师身前跪下,“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夕皇后的指甲陷进手心。
“既为我徒,便尊师命。一不可将我教诲告知他人,二不可与他人试探武功,三不可改修他道,四不可另投师派,五不可将佩刀假手他人。以上你都能做到,我便倾囊相传。若是违反,便废你全部修为。”
“如君定会做到。”水如君郑重地叩首宣誓。
次日,国师便带他到荒山修行。此处远离灵脉,火山口烟雾缭绕,空气甚是呛人。国师让他在平地上扎马步,一扎四五个时辰,期间还将一桶石头搁他双臂上。
扎完马步,国师将水如君带到河边,准许他就此歇息,明日一早再练。
水如君双腿像灌了铅一样,真想一头扎进水里,却强忍着没动:“国师,您杀人时什么感觉?”
“没感觉。”国师轻摇折扇。
“您事后想起,会不会怀疑和愧疚?”
“怀疑什么?”
“怀疑自己不该杀人。”
“什么时候才该杀人?”
“良心泯灭,罪大恶极。”
“那么世人皆可杀。”
“为何?”
“你心性至臻,告诉我什么是公义?”
“众道为公,人情为义。”
“若某一天,灭人族方可保仙道,你会选哪边?”
水如君皱起眉头:“非要选吗?”
“不选,就只能看他们两败俱伤。兴许仙道会胜,世上再无人间。”
“不能都选吗?”
“很难。你做不到。”
“您能否做到?”
“我那时恐怕已经不在了。”
水面漾起几圈涟漪。
“您说的是……大限将至?”水如君又是惊异又是忐忑。
“算是吧。距离那天还早,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想。”国师收起折扇,双手背在身后,“仙道为公道而存,起初这公道即为人道,而后与天地万物相容,人早已不是世界的中心。”
“早在蛮荒年代,人与自然也是一体。你吃我,我吃你,能否活命皆凭本事,无所谓公不公义。人族崛起后,活命不再重要,自然不足以让人敬畏,此时出现了妖族。”
“妖族与人族对立,争夺生存的权利。仙道看似与人族和睦,实则倦意已久。人心丑恶,欲壑难填,不如毁灭重塑,以仙道为蓝本,创造更完美的物种。”
“国师说得有理。人族并不完美,但世间并无完美之物,并非不完美就不能存在。”
“既不完美,就不断毁灭,直至完美。这是造物主不变的法则。”
水如君睁开了眼。
苍澜醒了。湛蓝的眸子清澈见底,被柔光映照出五光十色。鸦睫扑闪扑闪,挣扎着从梦境里飞出,落在了瓷娃娃的肌肤上。
原本呆滞的眼珠转动起来,起初又僵又慢,后来灵动如水,既好奇又温柔,眸子里有星星闪烁。
他能看见了。
水如君默默坐在床边,等苍澜发现自己。
含熏阁是水如蘅的学堂,书画作品遍布各处,连窗棂都精雕细琢。苍澜欣赏了好半天,直到水如君差点沉不住气,才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四目相对,一股奇异的电流窜上水如君的背脊,心跳比平时重了许多。
“二皇子?”苍澜笑意盈盈,伸手去拉水如君。
水如君抓住他:“怎么认出是我?”
“我只认识你。除了你谁会关心我?”苍澜想坐起来,水如君起身扶他,“谢谢二皇子。”
“不用那么客气。”水如君坐回椅子上,“感觉怎么样?”
“很亮,很美,就是有些不习惯。”苍澜的视线在水如君身后飘,“这就是孤凉殿?”
“不是孤凉殿,是我弟弟的旋波殿。这里是含熏阁。你病了,我带你来看病。”
苍澜呆了一阵:“哦。”
“我想回孤凉殿。”他攥紧水如君的袖口。
“那就回去。”水如君把他打横抱起,被他抱住脖子,“这里比孤凉殿好看,不多留一会?”
“我想回孤凉殿。”苍澜闷闷地说。
水如君不再多言,抱着他走出屋舍,跨上等候多时的坐骑。
凤尾妖鹿助跑几步,一跃窜上了天际。
高空风大,苍澜睁不开眼,长发扫过水如君的面颊,带来阵阵痒意。行至中途,水如君就把他扑在坐骑背上,继续昨晚没尽兴的事。
随后几天,苍澜都窝在卧房里,直到水如君被皇后的侍卫叫了出去。
夕如皇后年方四十七,是皇君的青梅竹马,仙道境界已至归遥,平时深居简出,与水如君已有一年未见。
她的武器名为长生鞭。传说此鞭由破天境的蛟龙生筋用七七四十九道仙法历时三千三百三十三天炼化而成,重达三百公斤,可长可短,可粗可细,至柔至坚,法力无边。一鞭下去,开山碎石,翻江倒海,不在话下。
由于威力过大,长生鞭轻易不动用,一动便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水如君也只在蓬莱叛乱时见母亲用过。
此刻,水如君赤裸上身,双手被缚在前,双膝跪地,长生鞭一鞭鞭落在背上,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
“母亲!”水如宸匆匆跑入思恩殿,跪在了水如君与夕如皇后之间,“母亲息怒。长生鞭乃夺寿之物,您与如君皆是儿臣至亲,何至于反目至此?”
“你问问他,都干了什么好事?!”夕如皇后声色俱厉,面色苍白至极,却不肯软化半分。
水如宸低眉顺目,并未发问。
事情的经过,他已听侍卫说了七七八八。虽同样为水如君的抉择感到不解,但也不是完全不可接受。毕竟木已成舟,往前看是最好的出路。
“此事……应与父亲有关。母亲可曾找过父亲?”水如宸目视地面。
夕皇后冷冷一笑,坐在椅子上。
“这麒麟子是国师带回来的,你父亲自然希望和国师拉近关系,亲上加亲。我问不问又有何区别?”夕皇后执起茶杯喝了口水,慢悠悠道,“他心里早已没我这个妻子。”
“十年前,我极力反对,他还是让如君修了妖道,根本不顾我和你弟妹的死活。我早已对他失去信心。”
“修妖道是我自己选的,父亲并未强迫我。”水如君道。
“母亲,如君心性圆满,凡事以家族为重。我与您皆修仙道,如君再不修妖道,如蘅就要担此重任。身为兄长,如君自不会让弟妹涉险。还请您别为此责怪父亲,要怪就怪儿臣无能。”
“如宸,你知道你身上的担子。比起如君,其实我更心疼你。妖道虽凶险,可好歹自由。如君尽兴地活一世,至少了无遗憾。而你,一生都被束缚在牢笼中。”
“母亲……”水如宸咬了咬牙,“这是儿臣的荣幸。生在皇族,儿臣已了无遗憾,只盼您喜乐安康,一家人和睦美满。”
夕皇后神色稍霁:“你虽不是先天圆满,可且行且立,如今已小有所成。这一路上的风景,想必也别有洞天。你是我的骄傲。”
“可如君,却是我一生的缺憾。”
水如君静静地跪着。
夕皇后望着远方,目光变得幽邃:“妖道是一把双刃剑,伤人前先伤己。破天境的妖修,十有八九活不过百年。你娶一个凡人,倒没有了后顾之忧。”
“母亲明鉴。”水如君微微俯首,“这名麒麟子甚合我心,普天之下再找不到更好的,望母亲成全。”
夕皇后轻哼一声:“你想得到美。”
“母亲,您不喜这位麒麟子,是否因这名麒麟子乃国师所获?”水如宸问道。
夕皇后沉默了一阵。
“你们还太年轻,这些话,我本不应说与你们。”夕皇后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