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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曜紫之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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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乘白驹,奉义惬所适;清风荡华馆,雅瑟泛瑶席。
芳醑静无喧,金尊光有涤;愿折若木枝,却彼曜灵夕。
自从第一次闻说温绍有个胞弟名唤雅瑟时,紫衣就觉得这个名字过于灵秀风雅,但用来形容本人却是恰如其分。
雅瑟听了便抿唇一笑,半拢着折扇道:“你觉得我是个附庸风雅之人?”
紫衣略一沉思,而后慎重的点了点头。
“呵。”雅瑟轻笑一声,亲自为他把酒杯斟满,“那日温绍问你们十三人中有谁愿意追随我,你是第一个回答愿意之人,这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你对我的评价一定和别人有所不同。”
杯中的酒液闻则清芬肆溢,尝即淡渺萦怀,紫衣心不在焉的想着雅瑟品酒的水准确实高人一等,半晌忽然惊觉——自己似乎忘记回话了。抬眸望见雅瑟略有失望的神情,紫衣心里愧疚,当下从善如流的改口道:“不是附庸风雅……”
“嗯?”雅瑟微微侧首,询问似的望着紫衣。
“我是说……”紫衣想了想,道,“还是把附庸两个字去掉更贴切吧。”
雅瑟怔了一瞬,再开口时眸底笑意更浓:“论实力,我不如温绍;论人心,我也不如温绍。你为什么愿意跟随我?”
“跟随你需要理由吗?”紫衣淡淡的反问。
“当时在珞珈山你就认出我不是楼无欢了吧?”雅瑟温润的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解,“为什么不揭穿我?”
“揭穿你对我有什么好处。”隔着珠帘,看窗外的房屋鳞次栉比,喧哗的人声忽远忽近的在耳畔鼓噪,雅瑟的声音却如一泓清流穿透了重重声浪,幽静、淡雅、芳醇,紫衣享受的微微眯眼,面具后的颜容如风悦色,“楼主迟早要把这个位子传给你,你算我半个主子。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楼无欢得罪你?”
“所以你选择把问题丢给我和温绍。”雅瑟好笑似的道,“我不明白,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温绍虽然比我年长,但他未必要这么早就把位子让出……如果温绍不传位于我,或者那日我拒绝他,你的所作所为足以论罪。”
紫衣低笑一声,道:“你以为温绍会给你假设的余地麽?”
“嗯?”
“如你所言,温绍固有雄才伟略,那又如何?他的身体状况你应该比我清楚。”紫衣生就一副神鬼不忌的率直任性,平时话不多,一旦开了口更无所顾忌,“从你离开温府转投燕月祭那天起,温家的人就没打算放过你。”
“事情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复杂。”雅瑟眸色微黯,“燕月祭视我娘如己出,我去香满阁只为人情,与温燕两脉之间的势力权争无关。”
“阴谋与情感本就没有明显的分界,没有人会关心你的真实想法。”紫衣淡淡的道,“你是温绍选中的人,你的人生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在无伤大雅的前提下,他会许给你相应的自由,但这种自由毕竟是有限度的。”
雅瑟安静的听他说话,隐隐嗅出了一丝异样的讯息:“我的人生早在温绍的掌控之中……?紫衣,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紫衣思绪平复,兴致缺缺道,“过去之事何须纠缠,处理眼前的事情比较重要吧?”
雅瑟知他意指漠北兴兵一事,笑容不觉敛去三分:“朝廷指名要除掉沙默汗,对此你有何看法?”
“漠北远在千里之外,就算归星楼在中原再有影响,也是鞭长莫及。”
“这是我们力有不殆之处。”雅瑟微一颔首,道,“但我查过资料,日月归星楼在漠北亦设有分堂。”
紫衣一怔,随即面无表情道:“你是指秋原北御堂?”
“嗯。”雅瑟侧首沉吟半晌,又道,“北御堂立的是贩布贸丝的名目,堂主花夕拾在当地交游甚广,或许能帮得上忙。”
“如果现在下命令的人是楼主,你方才所言都能顺理成章。”紫衣不动声色的瞥了雅瑟一眼,继续道,“但若换作楼主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要想命令花夕拾,那是痴心妄想。”
“此言何意?”
“怎么,楼主没跟你说过北御堂的事么?”
雅瑟摇了摇头,道:“他只是让我好好查阅曜日楼内的资料。”
“就这样?”
“……他还说你会帮我。”
“既然是楼主吩咐,属下定当知无不言。”紫衣的唇角泛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淡笑意,“你想知道什么?”
“听你方才所言,北御堂在楼内似乎是个很特别的所在。”
雅瑟刺探讯息的方式一如其人优雅温和,而紫衣恰好拿这样的人最没有办法。
“北御堂与中原的分堂不同,它远在漠北,地跨多国境域,本就自成一脉,外人根本难以涉足。”
“既是如此,何以会并入日月归星楼?”
“当年温少卿一统黑白两道的传言虽与事实相近,但人人口耳相传,难免有些言过其实。”紫衣缓缓道,“所谓南北水陆七道十二堂,大多是暂时蛰伏,真心归附的能有几个?后来温少卿身亡,归星楼的势力更是分崩离析,若非楼主惊世鬼才,历经各方围剿都大获全胜,恐怕局势早已大乱。”
“如今各方势力相互制衡,归星楼能可号令四方,完全是因为他们敬畏楼主的关系。如果你想取代楼主,就要拿出与之相当的实力,否则不管一年后的接任仪式会发生什么变故,后果都不堪设想。”
“我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威胁吗?”雅瑟凝眸望着他,淡淡的笑道,“紫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在听完这么多“危言耸听”的言论之后,紫衣眼中的雅瑟依旧风雅从容,其眼神甚至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丝毫波动,他的神情柔和温吞,仿佛只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紫衣知道这有两种可能,一者是他的实力深不可测,一者是他根本漠不关心,而后者显然更有说服力。尽管如此,紫衣还是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北御堂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与日月归星楼之间的关系最为疏远,在所有分堂中却最具影响力。”
听到这里,雅瑟眉梢微蹙,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前半句关系疏远我可以理解,但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做一个简单假设。”紫衣慢条斯理的道,“如果一年后北御堂堂主愿意亲临中原,那么十二堂中,愿意无条件臣服在你名下的分堂主就算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反而言之,他们来不来就要看新任楼主的实力如何了。不过容我提醒,即使是楼主接任仪式,花夕拾也只派人送来一封贺信而已。”
雅瑟安静的听罢,忽而眼睫微垂。
一瓣白花自窗外飘进来,打着旋儿落入酒杯里,荡起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