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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玉波之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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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初掌归星楼的雅瑟而言,诛杀沙默汗一役若能功成,无疑是创立威信的最好机会;然万一失败,同样的机会也许再也遇不到,付出的代价或将更加惨烈而深重。此刻他身边所能信任的下属,也仅有紫衣一人而已——像这样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雅瑟不是不犹豫的,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紫衣,你到漠北去吧。”
“好。”
起风霎那,一缕乌发不经意的自雅瑟肩头飘飞、滑落,看在紫衣眼里却如绸缎一样,亮眼得让人沉醉。他语罢起身,行礼,转身,动作一气呵成。
“你不问为什么?”
紫衣答应得如此干脆,反而教雅瑟心生些许不安……以及淡淡的愧欠。
“我的任务就是服从你的命令。”紫衣步伐稍驻,平静的语调听不出什么起伏,“在沙默汗兴兵中原之前,我会把他的人头带回来。”
“不带回来也没关系。”雅瑟顿了顿,道,“此行务必以你的平安为前提,这也是命令。”
紫衣闻言怔住,回眸斜睨了雅瑟一眼,表情掩在妖嬴的假面背后,似不解,又似质疑。
“怎么了?”
“……没什么。”
刻意把雅瑟如风温和的眼神撇在脑后,紫衣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巍巍河山,沿雁丘边境逶迤绵延至漠北内城,宛如玉带联珠,将众多矮丘山峦串成一体。闻名遐迩的秋原北御堂就隐匿在这座远山环绕的边陲古镇上。
半月光阴转瞬即逝。紫衣抵达北御堂时,只觉得眼前富丽堂皇的建筑与周围房舍格格不入——纵是大漠极致奢华的军机大帐,恐也难与之匹敌。而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古香古色的门匾上竟题着四个金色大字,上曰“富可敌国”……
所以,紫衣第一眼就不喜欢北御堂这个地方。不只是因为那在阳光沐浴下闪闪发光的庸俗大字,还因为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守在大门左侧、活像柱子一样的络腮大汉。
他甚至没有正眼看来人一眼就说:“这里不是闲杂人等能来的地方,你走吧!”
“我要见你们堂主。”
那人转头瞥了紫衣一眼,用粗嘎的嗓音讥笑道:“大白天还蒙头遮脸的,一看就不像个干正经儿事的。识相的赶紧走,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听到这里,紫衣不禁冷笑着倒持剑鞘,直指着那人面无表情道:“叫你们堂主出来见我。”
那人不耐的斥道:“你除了这句就没第二句话了?”
“听清楚——”紫衣一字一顿的纠正,语调泠然,“第一句是我要见你们堂主,第二句是叫你们堂主出来见我。”
“你!……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络腮大汉总算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中烧的跨步上前,正要伸手去揪他的衣领,却见一道令牌在眼前晃了晃。
“这是……”
——日月归星楼!络腮大汉正心念电转间,紫衣又道:“你不进去通报,愣在这里做什么?”
“……你等着。”
饶是心中忿闷,络腮大汉到底也还分得清事情轻重,当下不情不愿的转身入内了。
紫衣不记得自己究竟等了多久。络腮大汉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而后用与刚才截然相反的、几乎称得上恭谨的态度把人迎进了内廷。
“堂主正在沐浴,请公子稍候片刻。”眉目清秀的女侍一边说话一边礼节周到的为紫衣沏茶,音若黄莺出谷。
但不知过去了过少个“片刻”,窗外日照偏西,所等之人却连个影子也没有。
紫衣心知对方蓄意刁难,也不点破,只凉凉道:“洗这么久还没洗干净,你们堂主的身子到底是有多脏?”
“呃……”
“我尚有要事在身,恕难奉陪。”
“公子不多等片刻麽?”
“不必了,我明日再来。”
“嗯,我会回禀堂主。”
待把人送出门外,女侍忍笑转入屏风之后的玉波池畔,将紫衣方才所言一字不差的转述一遍,只见花夕拾的面色由白转红,表情煞是精彩。
“他说他明日还会来?”花夕拾素来爱洁成癖,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就是“脏”;此番被人这般讥讽,顿生五内俱焚之感。
“是。要让他继续等麽?”女侍小心翼翼的问。
花夕拾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名小小的杀手,连区区几个时辰也等不了,这种人没有见他的必要。”
“那明日……”
“就说我出远门了,要一个月才能回来。”花夕拾语罢阖眼,便懒得再动了。
翌日紫衣来时,女侍果然照花夕拾吩咐说他出远门了。紫衣冷笑一声不置可否,此后日日抱剑守在北御堂前,大有和络腮大汉一拼究竟谁是门神的架势。
“他爱等就让他等吧。”当下属们纷纷前来进言时,花夕拾如是说完,又不怀好意的吩咐伺奉在侧的女侍道,“仙儿,去赏他一笔银两,数额嘛……跟路达一样。”
周围的人听了都窃笑不止。
路达正是那个络腮大汉的名字。
然在仙儿捧着沉甸甸的银两要赏给紫衣时,却死活找不到人了。路达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大门口,看起来有些莫名凄凉。
“那位戴面具的公子呢?”
“走了。”
“走了??”仙儿吃惊极了,“他不是说要一直等到堂主出现麽?”
“刚刚楼公子从对面出来,他就跟着不见踪影了。”
“……”
现在是什么状况?仙儿傻眼了。
花夕拾的反应并没有比仙儿好多少——楼无欢是日月归星楼在逃追缉的首席要人,这点他早就探查到了。只不过花夕拾并不觉得自己有替温绍卖命的义务,也从未真正将北御堂视作日月归星楼名下的一个组织;当年向温少卿妥协之人并非自己,上一辈定下的契约对其而言一文不值。在塞外,花夕拾三字人人钦羡: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力和稀世罕见的美貌,且以此在各色人等之中纵横捭阖,享受着随心所欲的自由……试问,世间还有什么能让这样的人心动?
一开始接近楼无欢夫妇的确是不怀好意,但相处的时间越长,花夕拾便越觉得他们与众不同。无论是冷若冰霜的楼无欢还是知书达理的多情,似乎都看不到花夕拾三个字代表的复杂意义:他们待他不奢求、不攀附、不歆羡,对于北御堂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也漠不关心;他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又麻烦又喜欢自作多情的住邻,除此之外从不做第二想。厌倦了女王一般颐指气使的奢靡生活,花夕拾对于和楼无欢夫妇之间的寻常交往保持着异常浓烈的热情,但这种交往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让他难以预料的转变……
“仙儿,更衣。”
花夕拾自池中起身时带出哗的一声水响,晶莹玉润的身体旋即被宽敞的羽衣覆上,露出的一小段锁骨似藏无限春光,教人一望就别不开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