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乌鸦嘴》青鹤

3、三

　　三

　　哪吒原是饕餮洞中的一只乌鸦成精，昼伏夜出，一心修炼，有千年的道行，术法卓绝，适逢天庭招安，本可登仙，却因变故搁浅至今。
　　敖丙问他是何变故，乌鸦却摇摇头不肯再提，只说尚有尘缘未了，走不得。
　　那……是什么尘缘呢？
　　我干嘛要告诉你？
　　哦……敖丙也不失落，又问哪吒既有这么深的功力，为何总以鸟儿形态示人，化个人形岂不方便？
　　你当我愿意啊？要不是被那个臭道士把原形打出来了，小爷我长得不比你差！
　　敖丙咦了一声，你不是好妖怪呀？
　　乌鸦气道，怎么说话呢？！
　　师父说了，修道之人，降妖除魔，但也不是每个妖怪都去捉的，只要他安分守己，就互不相干。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也就哄哄你这傻子好使。

　　敖丙并不反驳，只盯着他黑亮的羽翼忧心忡忡，那你以后就只能这样了吗？
　　乌鸦叹了口气，说他负伤之后本是连人声都发不出，张开嘴与寻常鸟儿无异，潜心在洞中休养了几年，才开始慢慢恢复元气，只是那一道符咒果真厉害，打进他的心头数年之久仍会让他隐隐作痛，屡屡练功不爽，起居也不痛快，这才惦记上清风观的丹药。
　　不过那老头儿也没想到，虽然我现在这幅德行，可我修为不减，只要我耐心修炼，不出十年就能恢复如前。
　　十年？？？
　　干嘛，千年我都过得，区区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有什么大惊小怪？
　　敖丙掰着指头算了算，他入观至今也有十年光景，可他已觉得过去好久好久，千年是什么样的概念他不得而知，只知光一细想在那空旷的山洞之中滋味如何，便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你一个人不孤单吗？
　　孤单？乌鸦嗤之以鼻，要不说你们做人麻烦呢，怕这个怕那个，怕黑怕鬼，还怕孤单寂寞，你就更好笑了，居然怕妖怪。
　　敖丙一听，抿起嘴，我也没有很害怕……
　　嘘——乌鸦突然抬起翅膀往嘴边一放，别出声，快看看你后面跟着的那团肉是什么，滴着血过来了，快看！青面獠牙的还吐舌头，不知道什么东西呢！
　　话音未落，敖丙已经不见了，被窝里拱着个瑟瑟发抖的屁股墩儿，近了一听还念念有词。

　　乌鸦煞有介事撩开被角，听了几句便嗤嗤直笑，你有没有搞错，念的什么？
　　驱、驱邪术啊。
　　那是大悲咒！

　　法会如期举办，四方道观都来了人，这位是得道师尊，那个是辟谷真人，又有南来北往善男信女，上至老太下至幼童，盘香一点，银纸一烧，再些个名师子弟切磋比试，真真是风生水起，好不热闹。
　　来的人敖丙一个都不认得，每年他都只管跟着伙房烧火的小道一块打杂，人前人后，里外进出，每当有人问起他的功课，师父便以小孩子哪里懂得替他打发回去，唯恐他丢了脸面伤及自尊。
　　今年也不例外，敖丙刚替宾客奉上茶水，一出厅堂便有人拽住他想讨教一二，敖丙想了想，说道，我不会这些，只怕要耽误你的时间。
　　你不会？我可听说你是申师父最偏爱的弟子，岂有不会之理？
　　确实不会，就连师父都说我和别人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
　　他说我笨得非同凡响。
　　那人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却在话到嘴边时，突然发现了一点信息，怎么你身上会有妖气？
　　妖气？
　　不错，并不强烈，但这不该有！
　　敖丙下意识嗅了嗅自个儿身上的味道，不以为意，可能是我朋友留下的。
　　什么？？你朋友？？？
　　对，一只鸟精。
　　来人大惊，当即松开手退了几步，你、你……你怎么能和妖怪为伍？！

　　敖丙不明白他的害怕是何缘故，只老实道，可他并不坏啊。
　　那人冷笑，你俩认识多久？
　　有好几天了。
　　几天？？这么说来不过只称得上萍水相逢，你又如何断得他本性善恶？
　　它、它……敖丙急了，它只是受伤了，我帮它…
　　哦？莫非它是来报恩不成？
　　敖丙回想山下香烛店里的一切，点点头，算是吧。
　　多好听的故事！可是你不要忘记，自古以来清浊不容，正邪两立，即便他没有恶意，你也不该同他交好！
　　为什么？人不也分好坏吗。
　　妖怎能与人相比！三界之内几时能容妖怪立足？！
　　敖丙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才俊，他衣冠笔挺，说起话来铿锵有力，他无法反驳，却又想起那只黑鸟儿替他拾香烛的认真模样。
　　敖丙憋了半天，仍然只会重复那一句话，可是他不坏呀……
　　青年却问，只是不坏，便是好吗？
　　敖丙语塞。
　　正当心神复杂之际，忽闻身后一声轻叹。
　　敖丙回过头，是眉头紧锁的师父。

　　隔天一早师父替敖丙收拾了包袱，亲自交到他手里。
　　敖丙不解，抬起头仍像小儿一样稚气未脱，师父？你不要我啦？
　　师父眼一瞪，胡、胡说什么？！
　　那是有事交代徒儿办？
　　师父点点头，你、你也有些日子没有回去过了，下山看、看你的父母吧。
　　噢……敖丙也不二话，师父总是言出必行，下达的命令覆水难收，虽然他不知师父此举是何用意，可回家总归也不算坏事，除了已经忘记爹娘容貌有些不好。
　　师父又递给他一份地图，叮嘱他路上不可贪玩，下山后照着图走，不出一日便可抵达。
　　我也想过了，一直将你留、留在这里，也不全是对、对的，此去你想在外多、多少日，为师都允你，莫忘了回、回来的路，就好。
　　敖丙尽管听不明白，仍是点头说好，将地图收进怀里，同师父拜别。

　　哪吒这回蹲在了山脚下的灌木丛，原是在太阳底下打盹，眯眼小憩，远远见那单薄的身影信步而来，便展开翅膀飞落他的肩头，一张嘴哇啦哇啦问个没完。
　　你被逐出师门啦？
　　敖丙一梗，扭过头扬起手，作势要打，哪吒意识到清风观对敖丙而言非常重要，便不再提，只说他这灵嘴只在倒霉事上应验，若离开清风观是件好事，自然做不得数。
　　敖丙这才把手放下，我师父让我回家探亲。
　　探亲？哪吒不解，探亲是什么意思？
　　就是回去探望亲人呀，敖丙奇怪，哪吒怎会连这都不懂，难道你没有亲人吗？
　　我？没有啊。
　　哦……敖丙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歉疚，那你以后可以常来看我。
　　乌鸦听懂了，你？我才不要！
　　为什么？
　　本大王有个笨蛋亲戚，说出去都笑死人了！
　　大王？敖丙顿时有些好奇，你是什么大王呀？
　　乌鸦顿时摇头晃脑，得意洋洋，你这井底之蛙，说出来吓着你，金钱山谁人不知我饕餮洞的名号，我手一挥，风云俯首，剁剁脚，青峰跪卧，飞禽之中就是那大鹏见了我都得叫爷爷！
　　敖丙的目光变得有些崇拜，原来你是他们的头啊？
　　不错！现在知道我是什么大王了吧？
　　敖丙挠挠头。

　　鸦、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