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乌鸦嘴》青鹤

2、二

　　二

　　敖丙确实忘了件事。
　　他喜欢吃山脚下支摊叫卖的面人儿，平日不常下山，只有在奉行师命或是替师兄师姐跑腿时才能从那路过，买上几支解解肚子里的馋，那天被乌鸦一吓，形色匆忙，就连这口爱好都给落下了。
　　法会在即，需要置办的东西繁杂琐碎，师父有心磨练敖丙，祛祛他怕生的毛病，便差使了件最轻巧的活儿，要他下山买些香烛，敖丙领了师命，将清单折好揣进怀里，背了个竹篓便走了。

　　摊贩早早便在路边开摊，上头挂着的面人儿花花绿绿，敖丙打那经过便走不动了，盯着老板手里的唐三藏目不转睛。
　　老板对敖丙面熟得很，老主顾，长得顶俊俏，却傻里傻气，账都数不明白，三文钱一个的面人，递了十五文，拿五个给他，一个劲念多了多了，非退一个，老板于心不忍，便哄他换了个大的面人，就当抵了多给的铜板，没想乐坏了小呆子，连连作揖道谢，高高兴兴走了。
　　师傅，这是什么。
　　唐僧嘛。
　　唐僧是谁？
　　孙猴子总知道吧，齐天大圣！
　　猴子？敖丙仔细一想，隐约像是听过这段故事，点点头，那……它好吃吗？
　　……
　　敖丙又给了十五文，买下了唐僧师徒，把猴子叼进嘴里，将剩下的包好了，放进背篓，一路去往城镇的方向。

　　清风观尽管是个大观，位置却并不繁华，每每需要添置物品，总得走上十几里地，才能到达附近的小镇，路途枯燥，也很无聊，敖丙却不觉闷，走走停停，观木赏花，途经一座凉亭，便打算进去歇脚，却一抬头发现亭头蹲着只黑色乌鸦，正直勾勾盯着他瞧。
　　敖丙起初有些意外，思量之间，仍是想知道上回没有得到的答案。
　　你的伤好了吗？
　　乌鸦并不说话，只看着他。
　　敖丙想想，又有些担心，上次忘了和你说，这个药我不知道妖怪能不能吃，师父只说可以治人。
　　乌鸦偏过头，仍然沉默。
　　敖丙觉得奇怪，念头一转却突然一惊，莫非！因为这个药让你不能说话了？
　　你有毛病吧？！
　　乌鸦出声了，张的却不是面前这只的嘴。
　　敖丙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去，果不其然，身后杨柳树梢，停着一只相似的黑毛鸟儿。
　　那乌鸦显然不太高兴，冲着敖丙就训，你什么眼神啊？见着一只乌鸦就得是我吗？就那破鸟也配与我的本事相较？！
　　话音未落，半空里一阵扑棱，亭头空了，显然是被会开口说话的同类吓跑了。

　　敖丙回过神，道歉十分诚恳。
　　对不起，是我认错了，师父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所以我……
　　啊？？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我叫敖丙，你呢？
　　乌鸦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我怎么称呼你呢乌兄？
　　哎停停停，太难听了！哪吒，我叫哪吒。
　　好，我记住了。
　　敖丙又同他道别，说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得空再与他聊聊。
　　乌鸦瞄一眼他的行头，问，你要去哪？做些什么？
　　敖丙如实相告，那乌鸦却不知凝神想了些什么，翅膀一展，飞下枝头，落在他的肩窝。
　　正好我也要去那里，就一起吧。
　　敖丙出乎意料，高兴之余，又问了一遍。
　　你的伤好了吗。
　　乌鸦低下的眼眸漆黑一片，波澜不动。
　　你废话真的好多。

　　香烛老板见到敖丙的第一眼，就知今日磨好的刀有所用处了。
　　六十六支檀香，九十九对红烛，三十三盏灯台，二十七个……掌柜啪啪弹着算盘子儿，最后抬头一笑，一共是二十八两三钱。
　　噢……
　　敖丙掏着钱袋，还未解开绳扣冷不丁就给啄了一口，疼得他蜷了手心直吹气。
　　凡人听不出乌鸦说些什么，只听得它在敖丙肩头哇哇乱叫。
　　然后掌柜的听敖丙说，不好意思，今日钱没带够，容我回去拿。
　　哎哎，小道长不忙走，掌柜的不笑了，可先付一些，不够的打个条赊账，你是哪个观里的？
　　敖丙不答，只说他身上只有十两银，还差得多。
　　不妨事，不妨事，你看不如这样，我呢左右也是个信道之人，就收你十两银吧，其他的便当是我孝敬祖师爷了，你看……？
　　敖丙摇摇头，可是我师父还要我带五两银的红纸回去，明日印帖就得用，我得先去买纸。
　　什么？？？五两？？
　　嗯……我都不敢吃饭，怕多花了钱，无法交代。
　　掌柜的心头一梗，攥了攥拳头，憋出股气，咬牙想骂，到底又被敖丙老实的眼神压了下来，收起了磨好的刀。
　　五两、就五两吧。
　　什么意思？
　　我说这些东西五两卖你了！你也可以去买纸了！还不快拿走！堆在这妨碍我做生意！

　　敖丙瞠目结舌，不可思议。

　　而一直到回去的路上，敖丙才终于恍然大悟。
　　是不是五两我也买贵了呀？
　　乌鸦翻了个白眼，你总算开窍了啊！现在知道小爷我的厉害了吗？
　　啊！山下人太复杂了！
　　是你太笨了好不好啊！
　　敖丙闻言，闭上了嘴，闷头走在前头，健步如飞。
　　乌鸦知他是在气恼，又不懂劝，只得扯开嗓子叫唤，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背那么多东西摔了有你苦头吃！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影就是一个趔趄，应声倒地。
　　乌鸦一愣，暗道坏了，扇着翅膀飞到他跟前，快起来，这么大个人还跌跤呢。
　　敖丙坐在山路中央，抱着膝盖皱起了眉。
　　哎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走走看，别站不起来了。
　　敖丙一试便苦着脸，站不起来……
　　啊？不会是抽筋了吧？
　　敖丙的脸色顿时一变，痛出一声闷哼，蜷起来的腿弯半天直不开脚。
　　乌鸦头一回急了，你别坐，你得站起来，站起来跺跺，自个儿捋捋也行，别一会把筋扭、啊呸呸，我没说，我还没说，不算数不算数啊……
　　敖丙无语问苍天。
　　他又确定了件事。

　　哪吒绝非等闲之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