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乌鸦嘴》青鹤

20、二十

　　二十

　　阿大其实并不懂怎么吃人，虽然他已经十岁了，又是哥哥，但出生至今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人。
　　他们从小在这里长大，不曾离开过这个地方，村里来来往往的也都是同类，阿爹说人的味道是不同的，要比他们打猎抓回来的野猪都香，阿大没见过人，但是最喜欢吃野猪，老二和老幺还小的时候，他就能独自打回来一整头猪，分给才懂事的老二和老幺。
　　有一回分食猪肉，老二突然问了句话，为什么我们不能抓个人来尝尝呢？
　　话音未落就叫阿爹敲了个响锤，吃吃吃，不准吃！
　　老二摸着头顶的包有些委屈，可我们是妖怪不是吗，为什么不能吃人？
　　是妖怪就得吃人吗？！那是最低等的妖怪！
　　老二还想再辩，阿大却已经听懂了。

　　村子不和外人往来，阿娘说这样安全，她还说今时不同往日，还能在金钱山逍遥快活的时光已经一去不返了。
　　娘，金钱山是哪里？
　　是我们的故乡。
　　故乡是什么？
　　就是回不去的地方。
　　阿大十岁了，还是不明白故乡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这似乎是一个让村里人都难以回答的问题。

　　阿爹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妖怪，除了修为好，修养也是顶好的。
　　食不言，寝不语，坐卧端正，谦逊有礼，是阿爹的做派，也是流传的家风，阿大从小便被这样要求长大，而后教导两个弟弟学习礼法，老二又有话说，我们又不是人，为什么要学人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这是人样？
　　枇杷姐姐说的啊。
　　枇杷是村头的梨花精，终日只知卧在枝头睡觉，阿大一听就很奇怪，她又怎么知道啊？
　　她说以前在金钱山见过。
　　你又听她吹牛，娘都说了金钱山已经没人了。
　　老二却不服气，一回头揪来枇杷，要阿大亲耳听听她的回忆。
　　枇杷午睡未醒，恼得横眉竖目，有什么好问的呀？不就是个人吗？你们又见不到了。
　　阿大便有些好奇，问道，人长什么样子啊？
　　嗯……像我。
　　是个母的？
　　什么呀！说他白呢！
　　俩人噢一声，点点头，那他好吃吗？
　　枇杷翻个白眼，这我哪知道，我又不能吃他。
　　为什么？
　　大王不让吃呀！
　　大王？？？什么大王啊？
　　枇杷却是突然变了脸色，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搪塞之下支支吾吾走了。

　　故乡的问题没有答案，大王的疑惑同样无人解答，阿大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个中缘由，敖丙便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起初只是闻见了一股不同于村里的气息，好似鱼虾的腥气，又像牛羊的膻味，特别得令人好奇，忍不住循着源头找去，轻易就找到了敖丙所在。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人，阿爹明令禁止的食物。
　　请问，我们可以吃你吗？
　　那一刻阿大竟也对老幺的问题蠢蠢欲动。
　　敖丙在消化完这些字眼之后终于回过神，问了句废话，你们是妖怪？
　　哥仨点头如捣蒜。
　　想是有了猫妖的经历，敖丙反倒不再惊慌，认真道，不可以。
　　噢……老幺垂下肩膀，有些失望，那好吧……
　　老二仍不死心，向前爬了一步，坐在敖丙跟前，我们不会咬痛你的，可以吗？
　　不可以……
　　那让我舔舔好吗？我还没见过人肉呢。
　　敖丙下意识将手揣进袖子里，连连摇头，不行，你舔了就要下嘴了。
　　我保证，老二举起手发誓道，如果我食言，五雷轰顶！
　　话音未落，天边忽有电光一闪，随即沉闷的天空打了声响鼓，力破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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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片刻寂静，阿大打破了尴尬的沉默，那什么，咱们走吧，一会阿娘该找我们了。
　　低落的老幺却不肯走，在阿大拽他离去的时刻突然感到十分伤心，眼眶泛红不停抹泪，大哥，我想吃肉，我想吃肉嘛！
　　阿大唬着脸道，吃什么吃，忘记阿爹说的话啦？！
　　老幺刚满五岁，正是黏糊的年纪，一听这话顿时哭出了更大的动静，抱着阿大的腿求道，可我就是想吃嘛！你让他给我一点嘛大哥！
　　你别跟我哭呀，你自己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老幺扭过头，泪流满面的模样一时让敖丙心有不忍，又叫他下一句话问得左右为难，我就吃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啊？
　　不好！
　　正互相为难的俩人双双一愣，抬起头一瞧，不知何时回来的哪吒此刻气定神闲站在娃儿身后，哪儿来的小屁孩，还不快回去找你娘吃奶！
　　来者不善的气息让阿大下意识拦在幼弟身前，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我？哪吒将带回来的鞋扔回给敖丙，冷冷一笑，回去问问你爹便知了！
　　你认识我阿爹？
　　何止认识，就是你娘见了我，都得叫爷爷！
　　还挂着泪水的老幺忽然领悟道，你是太外公哇？
　　哪吒喷了。
　　敖丙乐开了花，看着黑下脸的哪吒将臭娃儿赶出牛棚。

　　哪吒要敖丙收拾行李，即刻就走，敖丙心下奇怪，一连问了几个为什么，直把哪吒惹急了，骂道，让你走你就走，哪儿这么多废话！
　　可是……敖丙摸摸空空的肚子，我还没有吃饭。
　　我们家有饭！
　　哥仨没走远，扒在门外朝里边探头探脑，人吃不上，闻闻香也是顶好的。
　　去去去，哪吒没好气，谁稀罕你们家饭？
　　话音未落，屋檐突然有豆子落地，噼里啪啦，定睛一瞧，却是那从天而降的雨滴，在这闷雷过后的燥热里突生一道凉意。
　　哪吒还想驱赶这三个小妖怪，冷不丁有东西落在他的脸颊，流至腮边，下意识抬头看去，是棚顶淅淅沥沥漏下的水珠。
　　阿大劝道，这里住不了人，如果生病了这里也没有大夫的。
　　哪吒闻言，不作声，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最终放弃道，算了，走吧走吧。
　　敖丙仍不放心，跟在领路的阿大后边问，那你们还吃我吗？
　　他们敢？！
　　阿大叫哪吒凶神恶煞的面貌吓得连连摇头，你放心吧，我阿爹也不会让我们吃的。
　　敖丙却又有些好奇，为什么他不让你们吃人？
　　他说人太愚钝，吃了也只是浪费时间，对修行没有任何帮助。
　　噢……敖丙仿佛有些明了，对身旁的哪吒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不吃我。
　　啊？？？
　　我不想变聪明了哪吒。
　　哪吒反应过来，你就算聪明我也不吃啊。
　　为什么？
　　我口味重，你太淡了，毛还多，拔得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