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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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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哪吒上一回与人共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金钱山也有一眼天然而成的温泉,哪吒本不常用,他更喜欢仙女湖透彻心扉的快意,奈何迷路少年实在娇气,洗过一次便受了风寒,只得将他换到泉中泡着驱寒,一来二去,那少年倒是好利索了,却也习惯了泉水的温度,再不到仙女湖沐浴,哪吒便跟着成了温泉常客。
哪吒只记得少年的后背很白,在若隐若现的水雾中像冬天山顶的积雪。
哪吒,你也一起下来吧。
我才不要。
你不洗澡,在这干坐,我也不自在。
那你洗着吧,我先走了。
哪吒!
少年情急之下伸长了手,够着了他的裤腿,正想将人拽住,却给眼前突发的意外惊呆了目光。
哪吒只觉身后受凉,颇为怪异,下意识回过头,视线与自己露出的半个屁股撞个正着。
呃,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
敖——丙!
将眠的敖丙吓了一跳,睁开眼,不明白乌鸦睡梦中突然叫自己的名字所为何事,而当他低下头,却发现哪吒竟鲜见地以人形姿态与他共眠,此刻枕在他的胸膛说些梦话,眉头紧锁,并不开心。
这是哪吒头一遭维持这样久的化形,以往他总是格外谨慎,从不以真容示人,敖丙盯着他不平整的眉间,忍不住伸出手将那块忧愁揉散。
哪吒还是盛气凌人好,盛气凌人的哪吒没有烦恼。
穿过山谷之后的路途崎岖难行,敖丙花了几天时间,才顺利到达就近的村落,一双鞋都给磨秃了顶。
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却很热闹,熙熙攘攘宛若闹市,敖丙找了间废弃的牛棚住下,将行囊安置好,这才有功夫打理自己。
乌鸦对着他起了泡的脚底皱皱眉头,张开翅膀出去转了圈,小地方连个像样的铺面都无,找不着卖鞋的主儿,只得叼了些药草回来,扔到敖丙跟前,要他自个儿嚼嚼敷了。
敖丙对着一股子腥味的草叶左右下不了嘴,乌鸦催道,还磨蹭什么?这么大个泡不赶紧治万一把它弄破了,这么热的天等着它臭呢?
敖丙只得闭上眼,将那几株草叶囫囵塞进口中,硬着头皮嚼烂,再吐出来涂在伤处,嘴里给药汁涩得说不出话,一张脸都是皱的。
你有这么娇气吗呆子?
敖丙不说话,那草苦得他齿根发紧,乌鸦不知又念叨了几句什么,扑棱翅膀又飞走了,这回就连敖丙的鞋都没留下。
敖丙挪到角落里躺下,几日跋山涉水实在辛苦,不大会功夫便睡实了,梦中沉沉却有人声,云里雾里,朦胧若现,嬉笑怒骂,似曾相识。
哪吒,你这里的蛇有毒吗?
啊?这我哪知道,金钱山也没户簿啊,怎么这么问?你想泡酒啊?
少年摇摇头,撩起裤腿,刚刚被咬了一口。
哪吒一吓,将他拉坐下来,哪哪哪?咬哪了我看看,怎么无端端招惹到蛇了,那蛇长什么样啊?
少年伸出个拳头,它的脑袋有这么大。
那完了,哪吒忙解下裤腰带,替他扎住脚踝上的伤口,伸手点了他几处命门大穴,运着妖法就要为他驱毒。
哪吒,你别着急,我不会有事的。
啊?这么大个包你看不见啊???
少年却说,他不仅会安然无恙,还能因此得些功力,这是他的先知,知那些还未发生的福运。
哪吒想明白了,伸手握紧他的伤处,以自己的修为输送,断了那毒液的去路,将它逼出体外,还胀红发紫的两点深坑褪了颜色,外翻的皮肉不药而愈,恢复如初。
你这哪是什么福运啊,纯粹就是碰上我了。
少年闻言,抬起头认真道,碰上你不就是福运吗?
啥?我没听错吧,你知道金乌大王代表什么吗?
少年笑笑,又要显摆,我也不是没听过的,但是对我而言,我从未将你当做祸事来看啊。
哪吒一怔,随即转过身,几欲结巴,你、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我不会信的。
什么?
你说话有妖术,我听着难受。
少年不明,为何难受?可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
哪吒回过头,拍拍胸脯,我这里会打鼓!
少年看着他略带愁容的脸,蓦地一乐。
那叫高兴,哪吒。
乌鸦一出牛棚就化出人形,揣着那双开了嘴的鞋四处奔走,正午的阳光烤干了地面,灼得草皮几乎冒烟,哪吒生来喜火,赤足履地也不觉疼痛,面不改色在村里兜了一圈,终于找着个看起来像是裁缝铺一样的门面,推开门便闯了进去。
案前正在缝补旧衣的女人吓了一跳,站起来骂道,哪来的臭孩子!吓死个人!
哪吒不理,张口便问,会补鞋吗?
女人没好气道,不会!
怎么不会?你不是会拿针线吗?
拿针线就会补鞋,那我拿把刀是不是还得会杀猪啊?!
我不管,你得把它补上!哪吒将鞋扔到桌上,插在鞋缝的金叶子闪闪发亮。
女人却是站起来,将他上下一打量,你又不穿鞋,补鞋做什么?
你都没补好!我怎么穿?
女人突然咯咯一笑,你这两只鸟爪还得穿鞋?
哪吒一愣,下意识上前揪住了她的衣襟,你是什么人?!
想知道吗?那就睁大眼睛给我好好看清楚了!
哪吒怒目圆瞪的表情在面前突变的景状中开始瓦解,当那人皮变样,面容更换,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见了鬼。
你、你还活着?我不是做梦吧?!
敖丙一觉睡到了夕阳西下,仍不见醒,几度翻身之间浑然不觉一旁多了些不同寻常的存在。
哥,他好香啊,可以吃吗?
不行,会被爹骂的。
大哥,我也想吃。
小弟,你怎么跟你二哥学坏?
可是大哥你也在咽口水啊……
牛棚里不知何时跑进三个小童,生的是凡人脸面,又似才上学堂的年纪,与百姓家中的寻常稚子无异。
最小的孩儿许是久不见人,低下头在敖丙身上来回嗅了嗅,高兴道,这么大一个,可以吃好久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大哥揪着他耳朵骂道,忘记爹娘怎么交代的了吗?
哦……
那哥,我不吃,我就舔舔可以吗?
不可以!爹说了凡事要经过对方允许才可行动,这是最基本的修养!
好吧……老二也泄了气,那我等他醒来问问他好了。
正议论间,频频受扰的敖丙缓缓睁开了眼,发现面前蹲着几个素不相识的小儿,顿时有些奇怪,爬起来问道,你们是……?
娃儿们忙齐声答道,我们是住在这个村的。
噢……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请问!按捺不住的老幺忍不住抢先发问。
我们可以吃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