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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愚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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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是北塔的国花。
纯白的风铃状花朵,在风中摇曳时,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呼唤。
呼唤迷失的灵魂,呼唤远处的游子,呼唤一切自由的心跳。
北塔人是自由且浪漫的。
他们与同期对神明极度信仰的国度不同,不仅国内神学氛围稀薄,王室更是带头驳斥了“预言”。
人民在这样的带领下,自然对被教会解读的所谓命运不屑一顾。
但这样的“特立独行”最终遭到了制裁。
率先制裁的是当时最大的国家风弈。它是神明唯一驻足过的国度,也被神明赋予了不可思议的偏爱与权力。
在风弈国力一跃成为众国度之最时,他们的国王这样骄傲地在高塔上宣布。
王权神授。
——他们头顶那至高的王冠是被神明赋予的,任谁都不可更改!
小队的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关于北塔的往事,对这些信息倒接受良好。
但接下来所得知的情报却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不详?呵,虽然我并不认可关于这一切的说法。”领袖艾诺奇神情厌倦,暴露在外的脸上有着灼烧后留下的伤痕,“但我姑且是知道一些情报的。”
现在大众所知的关于双生子的预言,都是纯粹的灾祸源泉。只有经历过曾经的岁月的北塔遗民才知道,最初版本的预言中,只昭示了双生子中弟弟的不详。
至于兄长,在那些热情的教徒口中,则注定成为至高无上的神子,在某日与神明对话,执掌神明权柄。
风弈对北塔的施压,其实是要求他们杀死弟弟,将哥哥交由他们培养。
北塔王室不愿,民众也不愿。
“所以他们便纵火。”艾诺奇讽刺地笑了,“真有意思啊……他们不是信神么?结果却不惜动用了神明的力量也要将‘神子’烧死。”
这根本是一场私刑!动用了神明力量的私刑!
所以那场大火北塔人无法反抗。
幸而北塔人一向浪漫自由,在他国旅行游历的国人不在少数。这些人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悄悄地活了下去,其中也包括艾诺奇。
但艾诺奇本是王室的侍卫,亡国的痛楚比一般的民众更加深刻。
在火焰未曾湮灭时,他还失控地冲回主城企图救下幸存的国民,却只得到了一身火焰灼烧后的瘢痕。
即便是已经浑浑噩噩地流浪多年,记忆被火烧般含糊不清,他也难以忘却故国。
直到在酒馆遇见那两位……前者让他燃起了对故国的热情,后者几乎是主导了他们整个的队伍的行进。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艾诺奇神色微微惆怅。
虽然已经带领队伍来到了王都门口,应有的准备也大体完全,他却似乎还活在梦中。
落叶里的提示,指引,让他们这一路上的冒险顺利得不可思议。
究竟是谁……
收回思绪,艾诺奇神情冷淡地对小队众人开口:“我并不避讳这些历史,但如果你们想为风弈和教会辩解就大可不必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最先回应他的是那位一身黑裙的圣女。
“我们明白了。”琼眼睫低垂,双手交叉合十轻抵胸前,“北塔,真是不幸的遭遇……又是一桩教会的罪责。”
“你?”艾诺奇神色微动,打量着琼头饰处教会的徽章,“我以为你不会说这些。”
他的搭档也忍不住开口:“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穿黑色衣服的圣女。”
……
两个队伍目前来看聊得还不错。
牧冉在看见对方领头人时就悄无声息地缩在了队伍最末,生怕让艾诺奇认出来。
【牧冉:我们遇到了那位北塔遗民!他还凝集了一队实力不错的队伍诶!】
【牧冉:感觉我可以找机会暗示主角团我们的身份了。】
等了一会,没等到系统的回复,牧冉有点失落地退出频道。
应该在忙吧?
再看一眼场上,两支队伍没有了开始的互相警惕,气氛逐渐舒缓下来。
但就在这时,牧冉忽然看到卡洛斯安静地退出人群,独自往一个方向走去。
嗯?
牧冉感到不妙,悄悄地跟了上去。
……
等一下,他不会是想离开吧?!
眼看着卡洛斯将埃尔文特意给每个队员都戴上的定位手环摘下,将行李中关于小队的物件都放在空地上,还颇为留恋地轻轻摩挲着这些物件时,牧冉实在蹲不住了。
“嘿!”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卡洛斯身后,拍了拍对方绷紧的脊背。
卡洛斯:“!”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在转头看见牧冉戴着面具的脸时,狂跳的心脏才稍微平息。
牧冉歪了歪头:“你在干什么呢?”
卡洛斯条件反射想说“没什么”糊弄过去,随即反应过来对方不仅知道他的过去,还有着一副洞察人心但又恶劣的性格。
所以他只是轻轻地说:“我想离开。”
牧冉睁大眼,“为什么要离开?”
卡洛斯几乎要以为对方在故意嘲弄他了。
为什么?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他几乎要为方才听到的事实而发抖。
原来他才是不幸源头。
原来他才是不详之子。
所以他安静躲藏起来就好了,能活着就是莫大的幸运了,怎么还敢有哪些不甘的想法?
他怎么还有脸混入这个小队,怎么还有脸想要找一个说法,怎么还……还有哪些不应存在的希冀渴望?!
脑内思绪这样极端地喃喃着,卡洛斯带着几分微不可查地颤抖说着:“没有,为什么……”
像是想到什么,他轻轻拉住了牧冉的手臂,语气低微地请求:“拜托你……告诉他们,我,我因为一些事要提前离开……”
牧冉面上的笑意淡去,“告诉我为什么。”
“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押到他们面前让你跟他们解释。”
……
“呼——”牧冉深深叹气。
他是真的没想到卡洛斯会这么想。
但结合对方的过去与冷淡外表下敏感脆弱的内心,似乎也不难理解。
卡洛斯神情恹恹:“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笑。”
他低下头,望着心口处,似乎可以透过血肉看到被困于水牢中的灰鸟。
他为了心中那点固执的不甘,伪装面容,捏造灵体,带着几分恶意混入小队。
结果所有人的品性都无可指摘……除了另有所图的他自己。
他的不甘源于出生时遭遇的不公。
但他现在却没有这个资格了。
他喃喃着:“我……确实该死。”
就像预言中那样,他会带来不幸,那么,或许当初婴孩一次次的复生与挣扎在别人眼中确实是可怖不祥的吧……
“啪嗒。”
低垂的头颅忽然被人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
卡洛斯抖了抖,但并未抬头,只是状似冷静地叙述:“所以我还是尽早……”离开。
话语未完,他被人抬起下巴,被迫与另一人猩红幽深的眼对视。
卡洛斯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最终只是垂下眼,神色平静:“或者,你直接杀死我也可以,那样你的秘密也不会被其他人知道,我也算稍微有点价值。”
“停——”
牧冉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他决定直接告知卡洛斯真实的预言。
“……”
卡洛斯失神喃喃:“就算,就算你这么安慰我……”
“不是安慰。”
牧冉强调:“这是我所知的事实。”
卡洛斯陷入思维怪圈:“但要如何确定自己才不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呢?”
牧冉不认同地摇摇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已经陷入他们的逻辑套中了。因为预言所以忍耐迫害,因为预言所以不敢反抗。”
他撑着下巴,语气轻松:“话语的权威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所给出的两条路自然都是利好他们的。”
“所以,我们打算自己开条路。”
卡洛斯重复:“你们?”
牧冉弯着眼笑了:“在几日后的大典上,等着看吧,看看我和另一位曾受预言迫害的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说到后面,少年清澈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若我们真是预言中的双星,那时便更讽刺了。”
“就算不是。”
他轻描淡写地投下了一枚炸弹。
“我们也会让所有人认为是的。”
卡洛斯瞳孔放大:“这是欺……”
“不。”牧冉弯了弯眼,“在早已失去公平的现状下,我们只是在坚定地抗争。”
“只是稍微学聪明了点。”
“……”
卡洛斯的心上萦绕着数不尽的困惑与迷茫,但他最后只语气极轻地问了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一个失去身份的可怜人而已。”
“不过,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
卡洛斯眼中清晰地倒映出,那位一直以来游刃有余态度轻慢的少年,在看到远处飘荡的旗帜时,倏地柔和的目光。
像是在注视自己阔别许久自己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