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GL）》洛儿殷

27、第十二章 暗香

　　“告诉我用什么方法可以解除身咒！”一放了酹月到床上，葬月便退开一步，控制不住地大吼。“什么方法都可以！”
　　酹月疲惫地蜷着身子，闻言眉头微蹙。她知道这并非是身咒的缘故，倘若是，方才葬月伤了红娘子时她便应该受到反噬，不会等到雪女受伤才感受到。可为什么只要一靠近葬月她的身体就无法控制地难受？这不是她的本心，虽然葬月入了魔道，但她心底仍是当她是自己至亲的妹妹，可为什么她的身体会如此强烈地受葬月妖气的影响，竟而已如此虚弱？脑中一时纷繁交错，头也慢慢疼了起来，她忍不住闷声咳了两声。
　　葬月暴跳如雷地怒吼：“我已经没杀生了！那个雪妖也没有死！为什么还会这样？告诉我，为什么还会这样！”就这么近地看着她，沉重的眼帘遮掩了那静若秋水的眸子。可就算是这样沉默而疲惫的姿态，那女人，犹然散发着一种无法言表的光华与优雅，看似温和的外表下是一颗凛冽而冷淡的心，如深山雾霭，无法看透。这女人总是这样的！葬月蓦地绝望了起来，双手握掌成拳，指尖几乎刺入了血肉之中。这人间的一切，花草树木，蝼蚁人子，甚至那些魔道中流窜而来的魑魅魍魉——她样样爱护，个个庇佑。她就是这样所谓博爱的心肠，却总是将她最该去爱惜的人抛在脑后！
　　“对我使用身咒，你想证明什么！”葬月咬着牙，不确定自己还能维持这样的冷静多久。“又想要证明你的善心你的伟大么？你想要替我抗下这些血债？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涕零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哼……”她冷笑起来，只觉心底一处烦躁与恐慌逐渐地扩大，无底洞一般，仿佛要将自己的魂灵整个拉扯摔跌进去。“别做梦了，谁稀罕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善心！你所守护的众生，在我眼中尚且不如蝼蚁，不想死在我手上，那就努力地变强罢，强到可以打败我，杀了我，我也一样不会有半句怨言！”
　　酹月一直紧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朦胧熹微的烛火下，她的眼瞳如无尽暗夜中散落的星辰，一点灵犀，明灭不定。
　　那是葬月自有记忆以来便深深迷恋住的眼神，从容，坚定，透着令她厌憎不已的平静与淡漠。她虽什么也没有说，可却如同什么都已经说了。她的眼神再不会有人比葬月更懂得，她分明在说：我会与我守护的一切共存亡。
　　“呵呵。”葬月自嘲地笑了。果然还是如此呵。
　　“葬月，不要再手染血腥。蝼蚁尚且偷生，万物众生都有他活着的资格。”少许的休憩后，酹月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些许的元气，她强撑着开口。“放过他们。”
　　“放过他们？”葬月难得地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反问。“那谁来放过我？”
　　“你自己。”酹月只觉胸中仍是一股郁气翻腾，想咳嗽却又不想葬月担心，只好生生忍下。“葬月，没有人放不过你，是你，你的心。”她停顿了片刻，眼神渐黯，透着浓浓的不解与哀伤。“我时常分不清，现下的你，到底是我的妹妹，还是只是与她有着一张相同的脸。”
　　无可抑制的怔忡，三年多独自煎熬过的日日夜夜霎时间在脑中流闪而过，痛意先开始只是一点，逐渐便如附骨之蛆渐深渐入，搅乱了一腔的愁思。幼时看书，便知沧海桑田，星辰变幻。世事如此，三年后的今天，又怎么可能仍一如从前？更遑论她一颗心载沉载浮，所有的欢喜与悲伤，一线生机，也全是这个女人捏在掌心。如今，她要她一如从前，她要她放过那些可笑的众生——可谁来放过自己？这是她的心，是她的心！不是幼年时挑嘴，不爱桃儿，还可以吃杏，再不然还有李子，还有鲜梨。如若不是非她不可，如若她心中还能容下他人——骄傲如她，自负如她，又怎会纵容自己一再陷入这样不堪的境地？
　　“在乎我吗，姐姐。”葬月冷笑着开口，步步紧逼地盯着酹月疲惫而苍白的脸。“如果在乎，有多在乎？”

　　酹月不由愕然。在乎？思绪分崩离析，一时天上，一时地下。自娘亲大去那日起，她便知道她的一生注定要走孤道。选择守护，注定孤独，唯一的妹妹葬月如是她平淡无色的生命底子上一抹鲜艳的翠色，让她在每日重复无休的修炼生涯中仍能体会到一点生而为人的单纯的安心与欢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呵，被止水般的生活慢慢熬成如今的冷陈模样，年纪轻轻却已如耄耋老人一般素性无为，寡欲无求。接下了娘亲的担子要将女娲一族的遗训承继下去的，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责任，她也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现在葬月却定要她在守护与她之间做出选择。她如何不知葬月心中的结？正因知道，才在重遇上她时对她的恶行更加痛心疾首。三年前那一战，她赢了守护，却输了亲妹，内心被挖去血肉般的惊痛即便是到了如今仍能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来。莫说葬月，便是她自己，亦始终不曾释怀。
　　“葬月，姐姐欠你良多。”酹月无声喟叹，却只换来葬月冷冷一笑。她不以为忤，“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心底隐痛渐生，没有说出口的却是葬月，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自己？
　　“原谅？”葬月默默重复着酹月的话，于反复的咀嚼间，心头那盘亘了三年的郁气便渐渐涌起。“是吗，只要我原谅你，你什么都愿意？”她恶意地笑，笃定酹月会对她说些什么，正因知道，才更觉得自己的可悲与可笑。
　　未料酹月却静静点头，“是。”
　　“你是在可怜我么？因为三年前救不了我所以心存愧疚，可过后又可以忘记所有的承诺，是吗！”于万般心悸之中却听到酹月这样的承诺，葬月蓦地冷笑，一转身便执住了那纤细的肩膀。“是不是任何人……任何人这样子要求你，你都会答应？”
　　酹月吃痛蹙眉，眼神却平静如故，未掀起丝缕的浮动。她不答葬月无理的质问，只是这样静静地看她，一直看到她强作的凶恶模样一点点松懈一点点垮掉，一直看到她终于颓败地收回了手。
　　俯身，凝望，四目交投而呼吸可闻。葬月的手指轻轻划过酹月俏尖的下颚，蓦地捏住。
　　“我要你爱我。”她一字一字启口。语气清攫坚定，不留片缕余地。

作者有话说

　　这里有部分的改动，原先的情节安排到这里才算全部交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