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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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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玄遥见唐锦烟相似的面容悲痛麻木,却掀不起任何同情之心,只是谨慎思考着。
能震慑天下妖兽的法器,连仙门中也没有几件。
就算真有,法器在宗祠阵中自毁,除妖岂不更难?唐家怎么舍得?
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简单,宗祠中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唐留昭不慌不忙,从容盘算。屋内碰不到戾气,江玄遥无法读心。
但人找借口时,心中会下意识地浮现真实状况。
于是借口托词,往往不是极端远离真相,就是与真情息息相关。
唐家宗祠自毁阵,一定与魔妖作乱有关。否则唐留昭与贵妃口头周旋,不必无端提起,引她联想。
唐锦烟嗓音轻柔,身形瘦弱,眉目轻蹙,整个人像一缕随时会飘散的烟。
“仙子显神,说本宫祈愿唐家上下平安,躲过天子震怒、千古罪名,不过是为一己私利。可若非唐家性命牵系于本宫一身,本宫又何尝不想心怀大义?”
唐锦烟目光落在父亲脸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悲戚,却坚定决然。
“谁曾想,若求大义,只得灭亲。就算舍弃大义,只求孝道,也要参透帝王心术。父亲可知,伴君如伴虎,本宫如履薄冰,日夜难寐啊。”
“哎呀,贵妃娘娘言重了。陛下念旧情,怎会与娘娘计较?”
“什么旧情?!”
“阿烟,此处没有外人,你当年不愿嫁先帝的原因,父亲心中有数。”唐留昭仍然笑着,“陛下并非先帝亲子,遣散先帝后宫,不给那些朝堂遗老、皇亲国舅留情面,独封你一人为贵太妃,还要无限期延迟选秀,这还不是念旧情?”
“……父亲心存这样的侥幸,当真是顾不上礼义廉耻了!”
唐锦烟眼中无泪,却胜似泪有千行。
末了,轻轻摇头。
“登基不过短短数月,陛下雷厉风行,已有几家大姓抄家落马。他至今还没动手,只因参天巨木,无法连根拔起。山雨欲来……父亲,好自珍重。”
新帝与先帝贵妃,竟有少时旧情?
登基数月,遣散后宫,不开选秀,只封一人。虽为太妃,仍保留贵妃旧称。
恰在此时,唐锦烟素手轻轻抚上小腹,江玄遥陡然一惊。
此时已是晚膳家宴的时辰,唐卿翊假扮贵妃,应该与皇帝碰上面了。
……
人有期许,又怕失望的时候,眼神总是明亮而又灼热的。
唐卿翊望着宁非镜,心想,自己除了像贵妃,还能像谁呢?
宁非镜也不过二十六岁,哪里认识和光仙子?
她本想装傻到底,此时却忽然发觉,既然装不成贵妃,倒不如装成和光仙子试探一番。宁非镜若真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还可能抖出点身世线索来。
“陛下将我看成了谁?”她故弄玄虚,咬字轻缓,“难不成,是百年前的故人?”
宁非镜掌心一悸,剑锋更偏,口中低声念着“不可能”。
“什么妖物,敢在朕面前装神弄鬼。”半晌,他冷笑一声,“来人。”
外面跪着的宫娥听皇帝传召,喝道:“快去请真虚道人!大胆妖物,竟敢冒充贵太妃,还不快现出原形?”
唐卿翊:“?”
万万没想到,皇宫里的人会是这种反应。
这话在仙门中人耳朵里,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三界中,妖族特指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草木集天地灵气,但根系脆弱,灵脉散乱,非参天巨木者往往难成精怪。而现存妖兽不受天道气运偏爱,灵力稀薄,化成人形更难。
能化为人形,开口说话,乃至模仿旁人的,其实是高等魔物。魔物浑身煞气,无法接近人间至尊帝王之躯,被他剑指一下,早该灰飞烟灭了。
来人间后,总听说什么“人人修道”,如今看来,却好像人人都没有起码的三界常识。堂堂皇帝,还不如她这个失忆的人呢。
算了,妖物就妖物吧。
唐卿翊不怕别的,只怕拖不够时间,行宫就已大乱,惊得唐家主不敢进宫面见贵妃。
她莞尔一笑,姿态轻松,扬起下巴直视宁非镜的眼睛。
“想知道你的贵妃被我藏在哪了吗?”
其实江玄遥还没传来通讯符,她也不知道贵妃去哪了。
宁非镜动作一滞,手中佩剑彻底放下。
“莫要伤她。”
“好说好说,给我请行宫梨园里的戏班子来唱几出,我看得开心就告诉你她在哪。”
宁非镜:“?”
是他的剑不够威慑,还是对方法力太过高强?
为何她如此自在蛮横,不拿自己当外人???
等江玄遥跟着唐锦烟赶回西洲行宫,临近时不觉脚步匆忙,比贵妃更快一步。
未进其门,先闻其声,贵妃殿内只能用歌舞升平来形容。
唐卿翊正吃着摆盘雅致的瓜果,对着眼前飞扬的水袖,轻拢慢捻的琵琶拍手叫好。
而且还换回了一身江湖气的红衣。
新帝宁非镜,坐在一旁,目光紧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江玄遥:“?”
她怎么还挺自在的?
唐卿翊见他,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传音问道:“贵妃已经回来了吗?”
江玄遥轻点头。
唐卿翊立刻对宁非镜笑道:“好了,我听得高兴了,马上就把贵妃还给你。”
宁非镜咬牙切齿,勉强保持礼数:“多谢……这位女妖。”
江玄遥:“???”
琵琶声毕,唐卿翊钻入江玄遥周身的隐身结界。
宁非镜只见那眉目灵动鲜活的红衣少女,骤然在面前消失了。
镜花水月般的幻影。
他望着她消失的那处,久久不能回神。
转眼间,宁非镜便忽然忘了自己为何身在此处。
连同贵妃殿中被召来的乐伎,也茫然四顾,看着手中琵琶和面前怅然若失的帝王,战战兢兢地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江玄遥哑声问:“你怎么样?”
唐卿翊见他眼中泛着通红血丝,困惑道:“为何这么紧张?难道凡人还能伤了我不成?”
“你与贵妃面容肖似,他有没有对你……”
“我把他骂了一顿,还让他找宫中最好的戏班子给我听曲。”唐卿翊脸上有些骄傲,“可惜有术法效用,我骂得那么精彩,他今晚过后却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江玄遥:“。”
他不知为何,重重松了口气。
唐卿翊还滔滔不绝地说:“哦对,你知道吗,贵妃与新帝明明是少时好友,如今成了一家人,反而勾心斗角,处处不满。难道新帝不服以前的好友现在成了贵太妃,辈分上压他一头吗?”
“……”江玄遥沉默良久,深思熟虑地说,“你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
大梁先帝时,围猎只在帝都中圈一片密林草场,如今围猎设在整个西洲,不限地域,不限猎物品类,越是稀罕奖赏越多,形式已无“围”字。
围猎足有七日,广袤草场上设下皇家营帐。
皇帝与贵太妃分别一帐,宁姓王侯每家各占一帐,唐家却因朝堂中连枝众多,族人上下总共占了五帐。
唐英枫为此刻久候多时,甚至提前去踩了点、标记了猎物,想到自己要去做一件荣耀门楣的大事,怎能不激动?
唐家的长辈们却是各个惶惶。
西洲接近通往仙界的易世珠,正派仙门修士云集,瘴雾稀薄,鲜有魔化妖兽。只是西洲的妖兽也灵力强盛,若是碰上地阶乙等以上的猎物,再名贵的法器也未必保命。
唐留昭在唐英枫面前,可谓苦口婆心:“此处凶险异常,家中武仆自然会去捕猎。猎到的依旧属于唐家,一介奴仆,总不会抢了功劳。你自己涉险,不是胡闹吗?”
恰在此时,江玄遥与沈修卓掀开围帐,唐英枫像得了底气一般扑过去:“父亲,有两位仙君护我,您还担心什么?”
唐留昭话都没接,先扑通一声跪下来,拉着跳脱的唐英枫一起踉跄栽倒。
“不得无礼,仙君日理万机,岂会分神来保护你一个半大孩子?!”
两列仆人也轰隆隆一起跪,将卑微如排山倒海之势倾泻。
沈修卓纸扇摇开,颇为享受:“哎呀,如此大礼,这怎么好意思?”
江玄遥:“……”
与贵妃父女单独叙话时,唐留昭从容异常。此时被江玄遥盯着,脸上生出几分畏惧来:“还请仙君莫与我儿计较。”
可惜凡人弱小,不开灵根,非极端恐惧与贪念不能成心魔。江玄遥不能读心,却从对方恐惧的眼神中确认了,唐留昭不希望他们参与围猎。
沈修卓只见江玄遥忽然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几日相处下来摸清了对方脾性,顿觉他这样笑准有盘算。
果然江玄遥话锋一转:“西洲捕猎矿采,也与沧阳宗息息相关,烦请唐家主为我们安排明日围猎的名额。”
他传音问:“江道友,我们不是要让唐家重开祠堂吗?跟一群凡人去打什么猎?”
江玄遥指尖轻扬,不动声色,前几日放在唐留昭身上的监听符落入沈修卓掌心。
识海骤然像被拉入另一方空间,一股浓郁的香气窜入鼻腔,视野清明后,才发现屋内陈设熟悉,正是照月楼中的上宾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