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小山落叶

1、第 1 章

　　还没把这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然后一起分享，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可能在我左右，你才追求孤独的自由……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散都有时候…….可是我……宁愿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
　　音响里放着王菲经久不衰的《红豆》，无奈寂寥的歌唱，淡淡的，越显凄美。暖黄的灯光缓缓倾泻在秋亦然的身上，此刻的她，窝在客厅的沙发里，面容憔悴，如丝秀发不规整地一条条垂落在脸旁，却仍掩不住其美丽芳华。
　　《红豆》是秋亦然最喜欢的歌，反反复复总听不厌，还记得箫莫总是笑嗔道，每次来你这都只听这首歌，你听不厌，我都听厌了。秋亦然也总是笑着回答，它是为我的心谱的曲，作的词，我的心爱听它，我有什么办法？一句话里，三分认真，竟有七分真情。
　　这时候，箫莫就会无比怜爱地抚摩着秋亦然的黑发，柔声说，你爱听什么就听什么，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耳边的话语温柔真诚，秋亦然此刻想起，仍然觉得当时的他心里也许确实是如此想的。
　　然而，除了这首《红豆》，只要箫莫不喜欢她做什么，秋亦然都不会有异议地放弃的。萧莫对秋亦然，始终及不上她爱他的十分之一。
　　墙上钟的指针指着8点3刻，秋亦然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窗外下起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风风扬扬一如21年前的今天。
　　他们的邂逅就是伴着这一片冬雪渐渐拉开序幕。

　　(一)
　　萧莫出生在富贵之家，父亲开了家公司，家底颇为殷实，而有钱人家总是会遇到些穷亲戚上门叨唠，秋亦然一家就是其中之一。
　　秋亦然清晰记得，那年冬天，外面下着雪，她穿着半旧的棉袄由母亲牵着来到萧家，粉碎的雪渣铺满了她的头发，两条马尾辫却依旧黑得发亮，衬着她一双灿如星辰的眼睛，越发显得娇巧可人，在众人眼中，儿时的秋亦然便已有了美女的雏形。
　　当时的萧莫坐在他父亲的腿上，由保姆伺候着吃糕点，桂花糕的碎屑零零碎碎地洒在萧爸爸笔挺的西装上，他却丝毫不生气，依然地宠腻地瞧着儿子的红嘟嘟的小嘴一张一合吃着东西。
　　“大表姐…不，萧，萧夫人，您瞧，过年了，我带着我们家娃来给老爷夫人拜年来了。”秋亦然的母亲卑微地说，硬按着秋亦然的头就要鞠躬。
　　7岁的亦然小小的，跟5岁的孩子一般大小，哪受得了这般力气，愣愣地就给按趴在地上，全身吃痛的她忍不住将小脸揉成一团，黑洞洞的眼睛里盈满泪水，却又只在眼眶打转，没有掉下来。
　　她不敢哭出来，因为母亲说躺在床上的父亲等到今天来萧家拜了年后才会好的。秋亦然想象着父亲病好后听她唱歌，教她认字，背着她去看崖花………母亲的话让她以为萧家是神，只要拜了年，父亲就会得到保佑，她的愿望就能实现了。所以，就算再疼，她也不能触犯神灵。
　　9岁的萧莫终于吃完手上的枣糕，好奇地盯着趴着脚下的秋亦然，望进她眼睛里盈盈的怯意，心徒地一软，拿起桌上盘子里的桂花糕蹭地一下从父亲身上跳下来，蹲在秋亦然的面前，说，你喜不喜欢吃桂花糕？我请你吃。
　　大家都愣住了，秋亦然也愣住了，她的目光从萧莫肥嫩嫩的手里的桂花糕向上移至一双亮黑亮黑的干净清透的眸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两排小扇般的睫毛呼扇呼扇着，萧莫也怔怔地瞧着她不说话，似乎只在等待她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那一刻，秋亦然只以为可以这样望尽天长地久。在那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依然会闪着亮如星辰的双眼温柔地望着他，就算只是背影也无怨无悔。因为，一切都已经注定了不是吗？那一天，有如神诋般的萧莫对卑贱的趴在地上的秋亦然说，你喜不喜欢吃桂花糕，我请你吃。

　　秋亦然至此留在了萧家，做萧莫的陪读。临别时秋母并没表现出多么不舍，一家六个孩子，少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又是留在萧家，只嘱咐声“好好伺候小少爷”便转身离去了。
　　北京的冬天下着鹅毛般的大雪，秋亦然站在萧家别墅的台阶上，目送着母亲揣着袖子消失在飞雪里，等不到一个回头。圆圆的鼻头被冻得通红，氤氲的眼睛里泛着水雾，被冷风一吹，刺地生疼。心有点凉，手里却是暖和的，那里握着萧莫给的桂花糕。

　　暖甜甜的桂花糕在唇齿间斯磨，淡淡的香气萦绕脑际，久久不散………秋亦然爱的就是这魂牵梦绕的温暖，尽管如今尝来，甜中凭添一分苦涩。
　　墙上的钟指着9点，房子里还是静悄悄的，飘着王菲的《红豆》，夜的寂寞难耐。

　　儿时的时光是快乐的，充满欢笑的。夏日，秋亦然躺在草坪上同萧莫比赛数星星，冬天，他们又在火炉边互相抢着吃年糕………意识到自己能伴着萧莫一同成长，注视着他的眼睛一日日脱去孩童的稚气，小小的秋亦然心里满满的都是一种简单的幸福。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二人念高中的某个夏天。
　　长大后的秋亦然越发的秀美，尤其一双大大的黑眼睛水汪汪的，深不见底，望着便叫人要一头栽下去。人大了自然就不像小时候那般没见识，知道了萧家不是神，萧莫也不是什么神诋了。同样是人的身份，秋亦然的心里却更明白通透，越发对萧伯伯，萧伯母恭敬起来，比神还恭敬。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这是她多年的心得。
　　至于萧莫，在秋亦然的心里，一直都是把他当神供着的。
　　秋亦然是个出色的陪读，虽然小萧莫两岁，却与他读同一年级，且成绩优异。不仅如此，连带着萧莫的作业也有了保障——一个人写两个人的份。萧家对继承者的功课抓得紧，不是不知道秋亦然帮忙萧莫写功课的事，只是萧少爷天生一颗聪明头脑，每每考试都能全优，于是乎，家庭作业就成了可有可无的负担。
　　这天周末，秋亦然如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才做到一半，眼前的书就忽然被人抽走了，转头一看，果然见萧莫手里扬着书本一脸坏笑，痞痞道：“你这丫头，都四只眼睛了，还趴着写作业呢，小心四只眼变八只眼。”
　　秋亦然摘了眼镜放在桌上，笑说：“什么四只眼八只眼的，我这是为谁这么拼命写作业呢，你把书还我。”说着作势就要抢。
　　萧莫一晃躲开她，“嘿嘿”笑道，带你去个地方，听说有很多美女可以认识哦。秋亦然的心徒地一酸，面上却仍装着一付不以为然，碎碎抱怨着作业那么多，还有空出去玩，就半推半就地进房换衣服去了。
　　少女的心性总有些小家子气的。知道要见什么人，出门前秋亦然着意打扮了自己，她将一把黑色秀发高高地束在脑后，用紫色丝带缠着编了个结，又特意穿上萧莫曾经称赞过的白色小短裙，一身打扮干净清透地犹如出水芙蓉，让在前门等候的萧莫也不禁晃了眼。
　　飘飘然焉，秋亦然从萧莫的眼中找到了自信，小鹿斑比一样地跑向他。10年的生活，她自然知道萧莫喜欢什么——最喜欢的颜色，最喜欢的歌，爱吃的食物，爱看的书，乃至对哪种花粉过敏等等。
　　然而，尽管如此，当另类夺目的李雨珊伴着众人第一次站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清楚地明白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细碎的短发帅气地四处翘着，被额上的太阳眼镜箍得越发不整齐，一件红色紧身吊带小背心上绣着金色牡丹花，下配一条窄腰牛仔小短裤，火辣辣地勾勒出穿着者劲暴的迷人身材，再加上唇角那蛊惑至极的笑——李雨珊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符合萧莫的以往的审美趣味的，然而，当她将这么些不利因素整合成一个人的形式出现在萧莫面前时，出乎意料地夺走了他的全部视线。
　　萧莫失了神，看着眼前这个精灵般的女子，忘了眨眼。这个集妩媚性感聪慧于一身的女孩，顷刻间便颠覆了他18年的对于美的观感，心也在不知不觉中迷失了方向，投降得几乎没有一丝反抗的回响。
　　秋亦然少女般纯真的爱幻灭了，伴着萧莫心中的凯歌奏响。游魂一般地任人牵着吃冰，游湖，看电影………
　　一如她的自信来自萧莫眼中的赞许，她的失败也是由这双黑亮的眼睛告知的，那里面已完完全全已没有她秋亦然的影子，全部全部大片大片的都被李雨珊眩目耀眼的倩影所取代。
　　听不见耳边的调笑的话语，看不见眼前的纷繁的景色，一切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时间只停格在萧莫初见李雨珊的一刹那，那一刹那听到的红心碎裂的脆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萧家，秋亦然清醒时已躺在房间的寂寞的床上，眼睛默默望着天花板，伴着枕边的一滩潮湿的空气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