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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前尘往事 ...

  •   从书房中出来,杜涵脚步微有些浮乱,不似往常稳固坚定。父王的话犹在耳边:“二十年前的事太过复杂,牵连甚广。如今宋家上下尚且只是被软禁而已,你要留下宋锦绣自然也未尝不可,只是你也需懂得‘未雨绸缪’四字。”

      怎么会这样?二十多年前到底还有什么隐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站在光影下,杜涵的唇抿得紧紧的,侧脸隐在黑暗中,似是在回想些什么。

      半年前,前东华宫宫女满岁释放出宫,深夜后竟突然造访景王府,直道有冤情要禀。

      宫女年岁已大,但头脑清醒,不似胡言乱语,冤情字字含泪泣血。二十年多年前盘石一战后,晋文帝病危,太子昀临危受命,出任监国一职。遗诏拟好,只等文帝驾崩后宣读,谁料太医竟从文帝饮食中查出一味寒食散,此药虽能作医用,但内含慢性毒物成分,久而食之便会目失明,耳失聪,遂而无药可医。

      此事事关重大,为避免朝堂动乱,皇上中毒一事只有内侍监和当时的太子昀,二皇子厉王(即当今圣上晋元帝),三皇子景王和六皇子肃王得知。待要彻查此事时,涉及此案的所有内侍与太医竟在一夜之间被杀,顿时变成了无头公案。

      正当人人自危之际,不知是何人竟从太子殿下的东华宫内搜出了大量寒食散。

      晋文帝大怒,一时间怒火攻心,病情加重。成为众矢之的的太子殿下百口莫辩,东华宫上上下下皆被软禁。待厉王与肃王一身素缟重新站在东华宫正殿上,俯看已是待罪之身的太子时,晋文帝已驾崩,而遗诏上所书写下的大统承业也已风云巨变。

      太子昀彼时眼神内的光彩尽失,只是仰头看着站在东华宫门前的弟弟们,缓缓起身。随后转身朝着晋文帝所在的宫殿方向,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一杯毒酒,就这样轻易结束了一个风华正茂的生命,也开启了晋元帝的时代。

      宫女略显疲惫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来,像是叙述一个很古老的故事。最后,她突地有些失控,声声嘶哑地哭泣,那包寒食散——是她放进东华宫的。

      与一侍卫相恋的她竟天真的以为那包寒食散只是普通的禁药,待惹出祸端时却已经无法为太子辩解,眼睁睁地看着东华宫从昔日的太子寝宫变成了一个人人远之的废殿。

      太子妃彼时正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得知此消息后当场昏厥,命悬一线。

      三天三夜后,太子妃撒手人寰,腹中胎儿也追随父母一道而去。虽太子犯了弑君重罪,但念及此乃皇室丑闻,晋元帝与肃王殿下将此事压制住,以皇家礼法厚葬了太子一家。

      事已到此,本已告一段落,可老宫女的唇一张一合,并未有停歇之意。景王与杜涵二人便知还有下文,准备静心听下去。岂料宫女从袖中取出一撮毛发,颤抖地递给景王,老泪纵横道:“小皇孙没有死,没有死!太子妃娘娘拼死把小皇孙生了下来啊!”

      景王大惊,向后退开一步,似乎完全不信:“不可能!”

      老宫女跪着向前爬出几步,抓住景王的衣摆道:“老奴自知时日不多,从前常听太子殿下道景王殿下为人最为谦厚仁爱,老奴这次来景王府只是想赎当年的罪。万求王爷成全!”

      “孩子在哪?”

      宫女眼中似有挣扎,犹疑许久才道:“老奴不知,但当初太子妃娘娘要老奴把孩子送出城去时,曾交了封信给那人。那人蒙着面,老奴看不清他的样子。”

      景王眼中诧色一闪而过,心中已有计较。定睛去看那宫女,冷然道:“既然瞒了二十多年,为何不继续瞒下去?或许对那孩子也是好事。”

      老宫女长叹一声,唇被咬的发白:“老奴何尝不知,只是太子妃娘娘临终前叮嘱老奴要在小皇孙长大后寻到他。”

      “寻他?哼!”景王冷笑,“做什么?复仇吗?一派胡言!”

      老宫女似乎没有听进景王的话,只是自顾自说下去:“太子殿下当初是被冤枉的,太子妃娘娘只是想寻一个公道。老奴风寒染体,自知时日不多,只望景王殿下能顾及当年与太子殿下的兄弟之情,找到小皇孙,老奴也便瞑目了。”

      景王还要再问,却发现宫女发白的唇渐渐透出一股异样的红色,待杜涵发觉要上前阻止时,她已拽着那一撮毛发缓缓倒地,她竟服了毒。

      杜涵蹲下身,对上她就快合上的双眼,问:“当年与你私通的侍卫是谁?”

      宫女瞳孔突地收缩,红色的唇瓣微微发出几个音节,可尚未说出口,身后一股力量顿时袭来。她胸口一顿,那双眼睛终是渐渐合上了,沁染着岁月风霜的面容带着一丝不甘心……

      杜涵回头,看着暗出掌风的景王,眼中闪过不解:“为何?”

      “我安静了半辈子,不希望这种生活被打扰。”景王缓缓转身,闭眼,似乎已经预见了将要面临的残酷。

      “可是。”杜涵看着地上那具尸体,眼神微冷,“我们已经被打扰了。”

      秋风拂过,夕阳已没入山巅,那最后一丝光明也离开了人间,整个世界都暗的可怕,静的可怕。杜涵从树下走过,微凉的脊背已被秋风吹干,似乎没有留下一丁点曾经害怕的痕迹。

      透过临风院的扇形空门,远远望着那里边的一盏还亮着光晕的窗户,心下依旧彷徨。

      正如父王当时所说,若依着宫女所说的线索一路查下去,他与他父王都不可能再独善其身。所以当他跨上马,踏上仲州那块土地时,他便不可能再心有旁骛。只是彼时的他抱着一线希望,若没有查出任何线索,那他便能撇开一切,任其自然发展。然而,他与他父王都没有预估到的是,肃王竟然会参与此事!

      想到这,疑惑重新汇聚到脑中。宫女的事,父王为避免有诈,确实上禀过圣上,所以才有了他出行仲州一事。只是,肃王是如何得知的?

      “大晚上的,你在院子中间站着做什么?吓人啊!”一声清脆的笑声划过脑际,打断他的思索。

      抬头环顾,不知不觉中竟然已步入临风院,不由怔怔一笑。

      “傻子,笑什么?”宋锦绣见他有些失神落魄,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杜涵见她那单纯无害的笑容,想起宋家此刻的遭遇她还浑然不知,心中更是一堵,径自抓住她挥动的爪子,脱口道:“你别回仲州了。”

      宋锦绣愣住,见他不像是开玩笑,随即便想起出嫁从夫这句话,心中难免甜蜜。脸上却不动声色,抽回了手:“你说不回就不回啊?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要对付我?”

      “当然没有!”杜涵急急辩解。

      宋锦绣见他往日寒霜般的一张脸顿时急红了,心下又不忍起来。便伸出手拉住他墨色的衣角,一步一步蹭过去,低声道:“我才刚来京城,好不容易寻到你,当然要住些日子了。”不过顿了顿又道,“但总是要回去的。哪日爹娘想我了,一定会找大哥三哥来抓我回家。到时候……你再来接我。”

      这番话说出口,两人皆怔了怔。

      宋锦绣巴掌大的脸一下子便通红起来。到时候……到时候算是什么时候?自然是待她穿上红嫁衣,风光出嫁的时候。到时候,仲州城谁还敢笑她的身价低,谁还敢说她嫁不出去?

      杜涵心中微微一晃,若一杯飘着香气的茶水在杯中轻轻一荡,荡出许多旖旎,许多愁思,许多感叹。他自幼志向高远,愿做一名忠君爱国的将军,只想凭着一分真本事跨入金銮殿。为着这个理想,他不近女色,一心读兵书,练剑法。但直到遇见眼前的人,才得知再坚硬冰冷的心都可化作一摊春水。

      若是可以,他现在便愿意娶她。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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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气隐隐地自食盒中传出来,房门开了又关。

      “宋老爷,宋夫人,这是今日的菜式,若不满意还可以吩咐厨房再做。”青墨从食盒中取出四菜一汤,精致的菜肴中色泽清淡,恰是宋唐二老最中意的口味。

      唐双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难为青墨姑娘在我府上潜伏那么久,可有查到什么?”

      青墨也不介怀,还在食盒中取出一壶酒,为在一旁执书不语的宋自阳斟上一杯,道:“老爷,这是李大人特意准备的琼仙酿。”

      唐双双铁青着脸:“我一直当那李家小子为自己的儿子,没想到他竟与那狗屁王爷狼狈为奸。你去问问他,他良心被叼了吧?”

      宋自阳放下书,自行喝下一口酒,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唐双双碗中:“吃菜,吃菜。”

      唐双双气得只想把桌子掀了:“没心情!现在我们被软禁在这里已经半个月了!我还不知道玉儿,颜儿和影儿怎么样了。”

      “大少爷,二小姐和三少爷还在宋府别院,三王爷只说请二位到王府别院小住,并未伤害三位少主。”青墨低头应道。

      唐双双还要再问,却被宋自阳按住了手,随后抬头看她:“有劳青墨姑娘了,我们素来不喜别人看着我们吃饭。”

      青墨这次却没有听话地出去,只是蹙着一对好看的眉道:“两位又何必如此不识抬举?若是肯交出那封信和前太子的遗腹子,青墨不敢说能保二位,但四位少主定无性命之虞。”

      唐双双咬牙:“卑鄙,下作!”

      宋自阳却似没事人一般继续喝酒吃菜,笑了笑:“王爷用窝藏逆贼的借口把我们两个老家伙囚禁起来,原来只是要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呵呵……麻烦姑娘回去禀明,我宋自阳再说最后一次。什么信,什么遗腹子,我们从来没见过。”

      青墨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便退了出去。

      出了看守严禁的院子,一路向南,跨进厢房正厅后,一双如水的眸子中似有忧愁:“大人,宋唐二人还是没有松口。”

      “是吗?”李清朗看着手中书卷,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似早已猜到这个结果。

      见来人还没有退下,从纸张中缓缓移开目光,抬头看她:“怎么,还有事要禀?”

      青墨跪下,纤纤十指握得极紧:“大人,王爷会怎么处置宋家一家人?”

      李清朗放下书卷,极仔细地瞧了她一眼,轻笑道:“监子营的人也懂得何谓心疼?王爷尚且还未下狠手,你便已如此,看来,你还是早早回京的好。”

      青墨一惊,低头道:“是属下多嘴了。”

      看着她惊慌失措、夺门而出的模样,李清朗摇头苦笑。竟已用情至此,哪怕是宋昭玉死,也不肯离开,要亲眼看着吗?

      情深如斯,想到自己,心下也是一片繁乱。正打算凝神看书,却听到窗外一阵拍翅声。信步走到窗前打开,一只白色的鸽子拍带着翅膀落在窗棱上。

      取下爪上的纸条,展开——人已到京。

      放走白鸽,这几日虚浮着的心顿时安然落地。微微扬起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展开便听到一阵冷然的笑意混着脚步声落入耳中。

      “李相好用意啊!宋锦绣想来已经顺利到了京城了吧?”

      帘子挑起,肃王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进来。

      李清朗低头一笑,虽早知信鸽会半路被劫,用字已极为小心谨慎,却还是被一眼察觉。

      “拜见肃王!”

      肃王大袖一挥,坐了下来,依旧是侧头看他:“李相好心思啊,为了个女人跟本王作对?”

      “下官岂敢?”

      “不敢?哼!”肃王道,“故意传信给景王,让他招了涵儿回去,再施计让宋锦绣追去京城。莫不是李相以为她有景王庇护,本王就不敢对她怎么样了?”

      “王爷误会下官了。”

      “哦?”

      李清朗抬头,舒然一笑:“此事若有景王殿下插手,他便欠了一份人情于王爷,作此打算,云安实则是为王爷考虑。”

      肃王怔了怔,随即看了他半晌:“你倒是精打细算。”

      突然话锋一转:“但你舍得?”

      李清朗从容负手,笑看窗外落叶旋转不停:“本不是我的,何来舍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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