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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错手前传 之四 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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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马送回家后,我直接进了一间网吧。大家的心理童年都差不多,我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听他谈了那一些话,心里多少有点郁闷。每当这个时候,我便会到水小姐的主页上去转转,消解心头阴霾。她的文字简单有趣,常能令我如愿而归。
凌晨三点,水小姐应该已经不在了。她只周三中午会固定上线一个小时,等我去聊。不知道她扮演了什么社会角色,有着这样的作息习惯。我打开网页,发现她曾经回来过,因为论坛上又多了一篇新文。
[0]恶魔乘着战车来(片段) 0 水盈然 2005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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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乘着战车来(片段)
水盈然
……
魔王战争历经十七载艰苦卓绝的征战,到了这一年秋天,终于接近了尾声。恶魔之主纽帝尔的邪恶政权,就象是成年树人身上的果子或者小狮鹫满月后颈子里的细绒毛一样,朝不保夕,摇摇欲坠。
此刻,积雪终年不退的泰戈尔大雪山脚下,正驻扎着魔法大陆联军第一方面军战斗序列中的精锐部队:困惑军团。这个由魔法大陆上平均防御能力最为强大的矮人族战士和魔法弓箭技艺双绝的森林精灵混编组成的群体,在成为所有恶魔帝国军士兵战场噩梦的同时,也将给所有其他正义的魔法大陆联军成员留下一个几乎永恒的谜团。
军团的精灵团长水盈然正在帐篷里与矮人王子布莱克·大力讨论下一步的工作安排。这一次绕道大雪山突击恶魔帝国首都的战斗计划,就是由他们这两个军团的灵魂人物共同制定的。
“一鼓作气闯过去,犹豫不得。”大力王子说话瓮声瓮气的。他还不到六十岁,却少年老成,很有点统帅的气势,“要不到山顶上垒个城堡,也比在这里傻等着强。”
大力说的是萦绕在雪山腰间的蟒云,据有经验的精灵长老观察,未来的三天里会因而有一股狂烈的旋转气流,继而引发风暴甚至雪崩。按着大力的意见,整个军团应该迅速开拔赶到雪山之颠,然后让矮人战士以土系魔法堆起土墙,再由精灵法师用冰雪魔法加固,形成足以抵挡冰雹的小城;否则就只能在山脚下静观其变,如果大自然的咆哮波及到山脚下,他们甚至要原路返回,严冬一至,突击任务只有暂缓实行,等待来年了。
对此水盈然显然有不同的意见:“我看不行。我们的伙伴多是这个世纪出生的新兵,都没有足够的雪山攀登经验,即使天气晴朗,要在三天里赶到雪山之颠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如果登山途中遭遇雪崩,那损失可就大了。”
“让新兵返回去,咱们俩带‘花香’上。”大力挥拳提议。“花香”是水盈然组织的长老参谋团,包括他们俩在内,共三位精灵战士,七个小矮人,平均年龄达到四百岁。预测出风暴的精灵长老木吟风,今年有两千高龄,他刚从精灵族圣地“永恒之所”脱茧赶来助阵,也在其中。这个组织是困惑军团的终极力量。
“呵呵,小骡子,又胡说八道了。”水盈然不由笑出声来。“小骡子”是水盈然给大力王子起的绰号,因他天生神力,有时又单纯直接没有心计,故而得名。水盈然今年才八十出头,是个小丫头,可是大家相处耍闹惯了,被她这么戏谑,大力也不介意,只把手抓抓头皮,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这次的任务是突击恶魔帝国啊,只带几个人去,就算爬过了雪山,又能有什么用?”水盈然把手轻轻敲击在坚固轻巧的铁木桌上,侃侃而谈,“况且恶魔之主纽帝尔骁勇善战,为人又十分狡猾,我都怀疑这一团的兵力是否能对他构成威胁……”
大力闻言,瞪大了双眼,正要说话,水盈然却对他把手一摆:“等一等,你听。”
雪山脚下本有风声,虽然隔着千年金丝藤蔓编织成的军帐,也能听到一些,间或还有军团战士们发出的言语音响,就在他们谈话间,忽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寂静,那股气势铺天盖地地弥漫着,仿佛要跨越千年。
大力虽然豪野,却不是粗人,立时省悟,他一把攥住水盈然的手腕,不及搭话,帐篷的帘子暴起,精灵长老木吟风如怪鸟般飞袭进来。
“快躲!”他狂呼,“雪崩!”
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随之而来,瞬时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
风声鹤唳,雪过天晴。
泰戈尔大雪山上的风暴已经吹起来了,但山脚下这一段,因雪层已经崩塌,一时倒没有了更多景致。数十人厚的积雪,将原困惑军团的军营完全覆盖,填埋成一处静寂的死地。方圆十数里,没有一丝生机。
两只成年的雪雕从极高处降落到雪地上,相互嬉闹片刻,忽然又齐齐飞起,逃离开去。
一柄巨型的开山大斧从雪中冲天而起,一扬一挥间,泼洒开绚丽的冰雪旋涡;旋涡中心显出一个直达雪底的地洞来。
几乎全军覆没的困惑军团,终于还是有着幸存者。手持巨斧第一个跳出地洞的矮人战士,正是大力王子小骡子;跟着他被送上地面的精灵长老木吟风,满身血污,一息尚存;最后出现的是军团首领,精灵少女水盈然。
小骡子不眠不休地在雪里挖了一个昼夜,已是疲惫不堪,却仍扶住斧头站得笔直,沉声道:“木长老,这一次我欠了你的,等此战后一定还你。”
木吟风浅浅一笑,嘴角溢出翠绿的鲜血:“不必啦,小伙子。能胜此战,就算你记得我了。”木吟风进帐飞扑而来时,小骡子取斧当头雷霆一斩,若非水盈然及时喝止,他此刻早已枯萎了。
水盈然欲哭无泪,心如刀绞。木长老预测了风暴,如果他是恶魔军□□来的奸细,那么由得大家上山,在山上制造雪崩,军团的毁灭会更加牢靠;木长老擅长的是水木系魔法,即使要偷袭也不必进行物理攻击。在那电光闪石的一瞬间,她本来也怀疑过木长老的身份,又立时明白,却来不及给小骡子说,出声喝止,已是迟了。
以木吟风所受的伤势,如果用精灵族特有的水系魔法,是不难治愈的,但是木长老独力支撑了三人的生命之车,以铁木桌为架,金丝藤蔓帐做壁,在积雪压覆时用木系魔法不断修补加固,耗完了精力,支撑到小骡子破雪而出时,已是油尽灯枯,哪怕精灵族长在此,施展出水系终极魔法“□□”来,也无力回天了。
“呵呵呵,很深厚的战友情谊哪。”空荡荡的雪野里忽然响起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子嗓音,如果不是随之而来的一道烈火闪电将木长老深深钉死在雪地上,水盈然几乎要赞叹那是她所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了。
数丈外停住一辆庞大的战车,车架层次错落、雪白血红,赫然是由巨兽骨骼制成。车后悬了无数巨大的白骨犁耙,看形状与成年黑龙的利爪相似。拉车的两条九头蛇,不安地扭动着十八个光秃秃的脑袋,大股褐色口水从利齿间滴落到雪地上,灼起黑色的轻烟。
在战车上站着一个恶魔,牛头人身,身着华丽的铠甲,手持一柄硕大的死神镰刀,在冰雪映衬下,泛出黄金般的光泽。
“先把魔法气息最高的灭掉,绝了你们的念头。”这个牛头人耐心地给他们解释,“这样一来死得也就甘心了。”
小骡子不言不语,将手中巨斧一提,在洁白雪地上一路跑去。他人小身轻,斧子却重,因此踩了几脚,便步步深陷雪中。牛头人也不急,哈哈一笑,摆开镰刀,等他来战。
“你就是纽帝尔么。”水盈然没有动,她静静地问道。
“正是。”
小骡子冲到战车近前,短腿一蹬,身子从雪中拔地而起,大斧高举过头,力劈下来。纽帝尔单手用镰刀把斧头荡开,一条九头蛇已经按捺不住,九口咬向了小骡子。纽帝尔见状笑道:“这些家伙饿慌了。刚才有三个矮冬瓜带了一根竹竿子出来,都喂了他们,还没吃饱。”
水盈然心头一疼。那是“花香”的成员吧,本来还幸存了几个的。不知是六战将里的哪几位,护了精灵族的战士出来,却仍没逃脱魔掌。她强忍悲痛,翻身躲过了两道闪电。
小骡子暴喝一声,一举斩碎进攻的九头蛇,再次攻向纽帝尔。后者好整以暇地招架着,又向水盈然出示了一枝遍体通红的短箭。
“那根竹竿临死还射了我一箭,可惜啊,他不晓得我是刀枪不入的。”仿佛为了印证自己所说的话,纽帝尔收住了镰刀,小骡子惊天动地的一斧,狠狠剁在他裸露的粗壮脖颈上,发出“当”的一声响。
纽帝尔毫发无损。他挥挥手,另一条九头蛇扑了过去。
水盈然认得那箭,它的主人正是军团里的弓箭队长火眼,连续三百多年的魔法大陆民间第一魔箭手。火眼出手,箭要命中才会实体化,他例不虚发,射得也必是身体上的致命弱点,不想纽帝尔如今竟能安然无恙。
又或者火眼临终一箭,射中了别的对手,可是毕竟小骡子的开山斧也确实没能奈何纽帝尔。看来他们这对默契的战斗伙伴,真正遇到了无法抗衡的敌人。
“呵呵,还亏我特意用地狱战车制造雪崩,要是知道困惑军团这么不堪一击,早就可以亲自出手,顺便喂喂我的宝贝了。”纽帝尔奚落着奋勇挥斧的小骡子,同时削弱他们两人的斗志。
小骡子本名大力,神勇绝伦,是矮人族的第一力士。他体重仅八十斤,战斗中却能使用六十斤重的巨斧,平时更可以徒手举起三百斤的重物。身体如此健硕,奈何在雪地里全力挖了一个昼夜,已是强弩之末,现在只能与一条九头蛇斗成旗鼓相当,却再保护不到水盈然了。
“纽帝尔,生命如此短暂,何必缠绵,何必沉醉……”水盈然颂起没有具体意义的短句,纽帝尔早就做好了承受魔法的准备,闻之仍是一惊。小骡子却放声呼喊道:“阿水,不要!……”他奋力劈掉了九头蛇的最后一个脑袋,还不及再次举斧,便被纽帝尔瞅准时机,用镰刀拦腰划断。后者虽然偷袭得手,脸上却无喜色,畏惧地看着不远处的水盈然。
水盈然并没有为小骡子多做停留,虽然他是因她而走神失手。她的咒语一旦念起,便无法停止,直到完成。雪地上蔓延的血液凝滞起来,刚刚逝去的人们面部都逐渐恢复了光泽,看起来栩栩如生。
在雪下时,木吟风长老曾抽空提示水盈然:“你也知道为什么你学不会弓箭也学不会魔法,却能担任精灵一族的领导者吧。”是的。因为水盈然掌握着整个魔法大陆上最为强大的技能。她才是困惑军团的终极力量。
故老相传,开创魔法大陆的创始神为了维持大陆上的势力平衡,流传下一种绝对的监督力量。拥有这种力量的人,一生中有一次机会,可以向任何人询问三个问题,被询问的人受这种力量控制,只能尽自己所能如实回答,没有例外。这种力量被世人叫做“困惑”,而能使用困惑的人则被尊称为“惑者”。惑者大多聪慧无比,隐于世间,除非迫不得已,轻易不会露面,因为他们的力量是绝对的,也是唯一的,用了就不再具有威胁,就象昙花一现;而绝对力量的存在显然远比使用出来更具威慑力。
水盈然就是一个惑者,现在也已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刻。惑者的力量由血脉遗传,水盈然没有后继者了,这是一点遗憾。
“……困惑何其多,答我问题来。”咒语完毕,一个完美的结界也已经形成,将水盈然、纽帝尔、木吟风以及小骡子封闭起来。在问题被答复完毕之前,结界内的事物无法相互影响,结界内外也无法沟通。惑者必须尽快问完三个问题,询问的权能超过一定时限就会自然消灭。
只有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怎么做才能消灭你。”
这是平时早就斟酌好了的。要动用惑者的力量,必然是对手拥有绝对强横的实力,或者隐藏了不被知道的信息,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么问题自然就会是:“真相是什么。”
本来问题也可以更完善一些,比如“你怎么才能被消灭”、“你致命的弱点是什么”等等,这就把能去消灭他的实施主体范围和实施行为范畴无限扩大了,但是那没有意义。也许纽帝尔虽然刀枪不入,但是惧怕魔法,然而自己却偏偏不会,问出来了也是白费,又没有办法传递出去给大陆联军的战友们晓得。所以必须问出一种可以由自己来实施的行为。
“哈哈哈哈。”纽帝尔大笑起来,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无法消灭,我的生命是永恒的,我不单刀枪不入,也不怕任何魔法。物理攻击免疫,魔法攻击免疫,连毒素我都免疫。不怕告诉你,本来我还想我是否能抵挡你这种魔力呢,现在我晓得了,抵挡不住也不过如此,你能怎么运用这力量?我是不朽的,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消灭我。”
用掉了一个问题,没有浪费。恶魔之主一定是有弱点的,不然他不会以无敌的状态亲自出击,却不敢正面对敌可能有惑者的困惑军团,又用偷袭的方法优先消灭魔法能力最为强大的木长老,还在被胡乱问了第一个问题之后松一口气。他只是不晓得,困惑的力量并非魔法,而是一种宿命。
“第二个问题,”水盈然沉吟了一下,谨慎地提出,“你最怕我问什么问题。”
一个近乎完美的设计,等纽帝尔给出答复以后,再作为第三个问题提出,也许就能够解决掉他。可惜没有早点使用困惑啊,小骡子不该去的。
“是‘最’怕吗?哈哈哈……”纽帝尔狂笑起来,“真是不会问问题啊,‘最’怕嘛,我最怕的就是你问我感情方面的问题了。你要晓得,我虽然如此玉树临风,又成熟,声音又好听,可是我经验不足,到现在还没有谈过恋爱啊,哈哈哈哈……”
纽帝尔笑得如此嚣张,这个问题看来是浪费了。只剩一个机会,也不知道成熟的惑者会怎么把握。木吟风最后提示水盈然的是,“惑者不必是智者,他/她/它只要足够勇敢,有牺牲的准备,就应当能够消解世上任何的强势力量。”
现在,水盈然已经永远失去了小骡子,世间再没有什么牵挂,随时都可以去面对牺牲。可是,怎么才能够在问完第三个问题之后,在自己牺牲之前,使纽帝尔无法再为害人间呢。
纽帝尔曾说,自己不会询问问题。那么,象之前那个目的,应该怎样才能达成呢?水盈然思索着。时间已经不多了。
哦,想到了,本来可以这么询问:“你都怕我问什么问题啊。”这样一来,纽帝尔所有的正经或无聊的回答都必须罗列出来,供自己挑选。哎,想到的晚了一些,第三个问题即使这么问,却没第四个问题去落实了。
不过……
水盈然脑中灵光一现,彻底明白了。木长老的暗示,惑者的职责,自己可以做出的贡献……
难怪开始提问的咒语会那么写了。
“第三个问题,比较简单,”水盈然估量着纽帝尔的头脑,认定他有足够的智慧。
“请问,比1大的整数都有哪些。”
接下来的问题确实简单多了,水盈然永远地留在了结界里,陪伴着她的还有木长老和小骡子。她最后会因为饥饿或者脱水或者苍老而死去,形成一株雪山里罕见的小小枯木,但这已经都不重要了。
曾经的困惑军团和帝国皇帝纽帝尔,在这一年的某个特殊的日子里,于瑟瑟秋风中一齐神秘地消失于泰戈尔大雪山之中。之前和之后的一切,已经跟他们没有了任何关系。
第一次魔王战争结束以后的许多年里,如果有人途经泰戈尔大雪山,在山脚下一块青翠欲滴的雪山植被丛中静立,于风雪中侧耳聆听,应该还能够隐约听见一代霸者纽帝尔绝望的呢喃吧。
“三千五百亿九千八百五十四万三千二百零一,三千五百亿九千八百五十四万三千二百零二……”
恶魔之主是不朽的,他的永恒只是被平行了而已。
2005.07.22 当爱已成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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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个脚注是学我的风格,呵呵,水盈然这小丫头,想象力还真丰富,只看她写的文,就慢慢地轻松起来了。记得她曾说过想写一个玄幻长篇,这大概就是特别预览版了吧。马上就斟酌一个评论的回复贴上去,再抓紧写点什么应和之,让她也高兴高兴。
主要人物全军覆没,玄幻作品里这样的设定好象不多,死亡气息浓了一点,虽然嬉笑收尾,终于还是个悲剧故事。里头似乎很有些微妙的词句哪。我不由心猿意马,有点想入非非。哦,哦,还是再看一看,不要误会了,不要唐突了。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周围通宵包机的人里,有些已经昏昏欲睡。我对着电脑屏幕,脑里晕乎乎的,想到水盈然,就很开心。
2005.07.22 两只蝴蝶,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