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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地府是新家二 ...

  •   一千年多久?应该算是很久很久了吧。有那么一个人固执的找了你一千年,是不是应该很感动?也许。但总觉得这份执拗的背后,一定牵连着怨念和不甘。
      走在黄泉路上,范无咎再也没有说话,抱腿的小婴儿都是在阳世间死去的成形的胎儿,婴儿。生死簿上,每个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阳寿,因为没有到阳寿,也不能去地府投胎,所以一直游走在黄泉路上,直到阳寿的生限到了,他们才能去到地府投胎转世。
      而还有一些零星的成年鬼魂,因为不是正常死亡,或者魂魄不再完整,也失去投胎的资格,在漫无边际的黄泉路上,毫无目的的游走。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走出去。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沉默很久的范无咎再次开了口。
      我点点头,摸了摸没毛的脑袋,答:“一点都不记得了。”
      然后他顿了顿,似乎不情愿的开了口,问:“老黄是谁?”
      见我哭笑不得的表情,范无咎别扭的转过头,又往前走了一段,指着前面一条河,道:“喏,你的旧地到了。”
      说来神奇,刚刚还是漫无边际的彼岸花,这会儿就有一条荧荧之色的河出现眼前,而河上有座破烂的桥。
      范无咎打头走到桥边,桥上有人喊道:“无咎爷,好久不见,稀客稀客。”
      我顺着声音看去,桥上站着个老奶奶,一张苦瓜狭瘦脸,佝偻着腰身,拄着根拐棍,走路一瘸一拐,她站在桥中央,脚下河水的映着她的脸,衬出莹莹绿的颜色,现场实在惊悚。
      范无咎嗯了一声,站在河边再等什么。
      那老太太笑眯眯便朝我招手,声音很悚,像是被勒住喉咙的猫,“姑娘,你来我这边看看三生石,喝一碗孟婆汤吧。”
      这话成功的引起范无咎的反感,他蹙眉首头,宽袖一挥。突地原地大风扬起,那绿脸的老太太突然矫健而迅速的飞移到桥的另一端,还没站稳,又倒退了几步,顺手扶住一口大缸,这才勉强稳住身体。绿脸老太没有任何不悦,干瘪的脸仍是和气一团,嘴角微微上扬,展开一副诡异又和善的笑容:“看来,姑娘是无咎爷的客人,失敬,失敬。”
      范无咎冷脸,看向老太太,警告道:“你休得招惹她,不然要你好看。”
      老太太坡脚上前几步,盯着我的脸,仔细看了又看,看的我发毛,又突然笑容狡黠,一脸得意的望向范无咎,道:“看来姑娘是喝过我孟婆汤的人,你看你她眉间那若隐若现的红印记还在呢。”说罢,再看向我,又说:“一千年前喝过我孟婆汤的人,到现在还是记忆全无,看来我的汤熬得不错,你的恨也的确刻骨铭心啊。”
      我?我纳罕的指了指自己,看了看孟婆,她笑容阴森而恐怖,又朝我招手,道:“若是姑娘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儿,不如来找我一叙,不管是三生石上的前生前世,还是当年你的故事,老奴我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听到这段话,黑无常范无咎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不是看向绿脸的孟婆,而是看向我,面色如锅底,整个人变成了一个黑洞。
      风起袖扬,黑色的宽袖像是半边天的云彩,桥头那口偌大的万斤石缸就轻而易举的被掀了个底朝天,黄绿兮兮的汁水全部翻了一地,发出一股子奇怪味道。
      孟婆见状,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大力用拐棍朝着地面敲了几下,面容突兀刁钻起来,冷声道:“无咎爷当初若是肯对我儿留那么一丁点仁慈之心,你的心上人也不会让你找了足足一千年之久,这便是不做孽,便不遭罪。”
      范无咎冷哼不屑,道:“你小小一个孟婆还奈何不了我,一千年不算久,久的是生生世世无穷尽的分离,你熬你的孟婆汤,那小鬼就永恒的待在忘川河里做个散魂吧。”
      孟婆兀然的停住了,转又面目狰狞的诅咒起来,“便是我等不到我儿归来,你与这姑娘也断然是没有好结果。”说罢,委身伏在桥头悲痛欲绝的哭起来。
      我正一头雾水的从他们的对话里理顺这些关系的时候,便从河边听到有哗哗拨水的响声,抬头望过去,有一叶舟正缓缓划来,上面站着一个老人,白发白须。
      “无咎爷。”老人拱手附身一拜,又抬了头,看向我,皱纹满满的脸绽放出惊讶的喜悦,忙上前来,扯着我的手,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我跟无咎爷等了你一千年了,终于还是把您等来了。”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起来,那一滴滴的眼泪红如血,满布老人的脸上的沟壑,看起来就好像是正在爆裂流血的脸,那场景恐怖至极。
      我浑身发抖的倒退几步,感觉后背汗毛倒竖。搓了搓手臂,我不住想自己还是不太适应刚死的世界,总是有各种东西不断刺激我的大脑和眼球。勉强安抚老人几句之后,他带着范无咎和我泛舟过河。
      船上,我跟范无咎并排坐,船身本来就狭窄,而船帮外面蓝绿翻着荧光的河水发出甜腥的味道,凉凉的冒着一股子冷气。
      老人一边摇船一边唱,鬼腔鬼调的,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我听的浑身不自在,又不好说什么,转而往外面的河里仔细看去,而河里的景象比老人歌声更加让人崩溃。
      忘川河上仿佛铺了一层薄薄的透明薄膜,软膜之下是挤满了一个个表情或惊恐或哀寂或凶残的扭曲人脸,他们不停攒动,密密麻麻的挤在软膜之下,随着波浪起伏,那些挤成一堆的人头人脸会扭曲成各种模样,杂糅在水波里,抬起又落下,荡漾再平静。那些人头人脸在嚎叫,在挣扎,在咒骂,可我听不到声音,我只听得见划船发出的水声,可我看得见那些惊悚的表情。
      他们跟着我们的船跟着走,像是想要把我们生吞活剥了,我顿时觉得鸡皮疙瘩从从脚底凉凉的滑到到脑皮之上。
      我往里挪了挪身子,突然感觉胳膊上一热,我扭头一看,是范无咎扶住了我。
      “有些人间情债深重的人,已经对人世间的怨念人再无念想,心灰意冷之后就会从奈何桥上跳下来,这里边的人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投胎了,他们的魂散了。”
      范无咎淡淡的说着,转了头看着我,目光徐徐:“阮阮,你当年喝了孟婆汤跳下忘川河是什么心情?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把我一个人丢下了一千年太过残忍么?”
      范无咎话毕,老人也停止了歌唱,叹了叹气,道:“每年的七月初三我都会在这里等无咎爷,他就站在奈何桥等一天一夜,一千年过去了,终于还是等到您回来了,这下可谓是好事成了。”
      七月初三?那不是我阴历的生日么?我正纳罕,船已经划到河对面了。范无咎扶着我从船上下来,老者又是朝我们躬身一拜,对我道:“愿姑娘能早日恢复前世前生的记忆,早些跟无咎爷重修旧好。人间说是生死到白头,在我们阴间便是无生无世,永不分离。”
      无生无世的意思是永世不得超生么?那我还真的不愿意哎。
      背后是忘川河,而眼前就是酆都鬼城,城门口挂着几盏硕大的白蜡纸灯笼,在冷风嗖嗖的半空中发出绿莹莹的光,漫天是飘舞的纸钱儿,我接过一张,上面钢印写着“有来无回”,纸钱儿落在地上厚厚一层,踩上去像是踩在一方软布上。守城的鬼差见了范无咎颔首躬身一拜,利落的开了城门。
      门开,阴风忽来,也不知哪里流传出来的哀调,城内倒也算是热闹,鬼来鬼往的,无不是惨白着脸,还有的荡着舌头,缺半个脑袋的。
      范无咎一直走在我左前方,路上行人见他来,都纷纷躬身拜过,让路。然后对着身边的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很快跟着范无咎来到一处院落,上面赫然两个大字“范府”,范无咎提步推门而入,很快从里面飘过来一个绿衣女子,恭敬的喊了一声“爷”。
      范无咎没再看我,轻声道:“你带她去安顿下。”说完转身就走了。
      绿衣女子看看我,飞快绕着我转了三圈,嘴角似笑非笑,看了又看,问我:“你当真就是阮阮姑娘?”
      我仔细看了看这绿衣姑娘,小脸大眼,也是一等一的好容貌,简直就是地府颜值的清流。
      苦笑:“是不是阮阮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们爷说我是。”
      绿衣女子似乎不信,边笑边道:“爷说你是你就是了,爷总不会认错的,只是姑娘走了一千年了,怎么回来的?”
      我摇摇头,绿衣女子贴向我,故作神秘,说:“姑娘的房间我一直都是收拾好的,就等姑娘回来了。您跟我来吧。”
      我跟着绿衣女子一路飘向院落深处,这院子很大,处处种很多我在阳间没有看见过的花树,开大朵大朵粉红色会发淡淡光的花,整个后院看起来比酆都大街上要亮堂许多。
      走到一院落,院中有一棵不高,但极其粗壮繁盛的花树,看来需要十多个人才能环抱起来。花开浅粉色,细细碎碎的小花看起来很像是樱花,每一朵都是五瓣红蕊,芳香四溢。我的屋子就在其下,风吹过时候,花瓣纷纷而落,落在地上又变成红色。
      “这可是我们爷在您走的第一年种下的,整个阴曹地府就这么一株,前段时间崔判官还想要植一株枝杈过去,我们爷死活不肯,姑娘走了这么久,这株无生树都长这么粗了,日日开花,香味满溢整个酆都城,就算在鬼关那里都闻的到。”
      “无生树?”我念叨着接了一朵花瓣,落在我手里,慢慢变成殷红的一瓣,那香味还真的很是熟悉。
      绿衣女子接话道:“无生树,就是爷希望能无生无世,与姑娘永不分离。”
      我看着自己的手,白的毫无血色,那瘦瘦小小的胳膊看起来一折就断的样子。我想起很多过往,无父无母的来,孤苦伶仃的走,谈了一次无疾而终的痛苦恋爱,死的凄凄惨惨。如果这世间真的有因果报应之说,我只求能抢一张好人皮,来生来世做个快乐而被温暖的人。
      醒神时,身边的绿衣女子已经没了踪影,我转身打算进房间,却看见身后的廊子里站着一个红衣人正望向我,定睛一看,是范无咎。
      换了常服的他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只是万年冰霜不化的表情似乎把他极致的美冻起来,看起来极尽赏心悦目可还是觉得美的透心凉。
      我瞧他,他望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个,我死了......”我话没说完,只听范无咎朝我走过来,冷声冷气道:“对,你死了,而且会一直死下去的。”
      范无咎这话可真不中听,我皱眉看向他,问:“范无咎,你就这么确信我是你要找的阮阮姑娘么?不会认错人么?”
      我摸了摸没毛的脑袋,回想着时候看见自己尸体时候的仪容,怎么都不觉得我会是那个被范无咎惦记了一千年的阮阮姑娘。
      范无咎缓缓走上前,抬手,拨掉了落在我光头上的花瓣,
      轻声问:“你还记得你种过的株明月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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