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宿敌身边苟命》江涵秋

86、人质

　　徐轶临走前裴诗淮隔着人流远远望了他一眼，徐轶穿着轻便的铁甲，露出一双坚毅漂亮的眼睛，意气风发，他回过头，似乎在人群里特意朝这边看了一眼。

　　中间隔着排的整整齐齐的士兵，齐齐的帽沿遮挡了人的视线，浓墨般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没有火光亮起，徐轶回头的时候裴诗淮心如擂鼓，他不知徐轶是不是看向了自己，但他找到了徐轶，看着徐轶上马奔向夜色。

　　平时月亮高悬在空，明镜一般，今晚月亮不在，被浓云遮挡，裴诗淮看着徐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心中莫名七上八下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恶战。
　　徐轶上了战场。

　　裴诗淮心乱如麻，坐立不安，王将军在他身边观察着前面的动静，时刻待命，脸色沉重。
　　他后悔跟来了。

　　除了刚来西北的时候见了一次战场，将肚子吐空了，而后他再没去过前线，徐轶让他待在后方，他听话的待在后方。偶尔会担心徐轶，但徐轶屡战屡捷，被所有人视为英雄，裴诗淮便以为他刀枪不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如今看到徐轶离开的背影后，裴诗淮提心吊胆，他想找自己曾经的搭档王将军搭话缓解不安，但王将军时刻关注着金屿关的一举一动，他不想让他分心，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是有任务的。

　　西北的寒夜没有虫鸣，只有呼啸的风声，远方如同一座高高的孤岛，只能看见它模糊的黑色轮廓，过了一会儿后，裴诗淮再也寻不到徐轶一行人的踪迹，挺好，他看不到，别人也看不到。

　　金屿关上的塔芬士兵时刻举着火把眺望下面的情况，徐轶带着轻兵悄无声息的从一侧往上挪动，他们身处低地势，火把完全照不到他们的身影，但等到了半山腰以后，便会暴露在光影里了。

　　夜越来越深，除了站岗的战士，很多人在或深或浅的睡梦中，徐轶走到半山腰，杨飞轻声问他：“还往上走吗？”

　　他们穿着铁黑色的衣物，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然而在火光面前依然无处遁形，徐轶算了算时辰，果断地说：“小心点走。”

　　裴诗淮在惶惶不安中待了半天，旁边的王将军终于有了动静，他站在一处大石上，朝早已整装待发的战士们挥舞了一下旗子。

　　第一批士兵拿着盾牌朝前跑去，隔了一会儿，王将军再次挥舞了旗子，第二批人顶上，他们分散开来，插空从最宽阔的地方朝金屿关冲去。

　　裴诗淮知道会有人和徐轶打配合，但上去两拨人之后王将军放下了手里的旗子，没有再挥舞。

　　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方的动静，战士们没拿火把没有光亮，但大规模的行动势必瞒不住，还没行进到半山腰便引起了塔芬的警觉。

　　在视线模糊的交界处，万千箭矢兜头射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块块庞大的山石。

　　有中箭的声音，有石头砸到人的声音，战争一触即发，裴诗淮揪着一颗心，大徐不再派人补充上去，已经上去的这些人站在半道也不前进，灵活的抵挡着飞来的箭矢和石块。

　　塔芬的王子站在金屿关的城墙上朝下望，他饶有兴致地拿起弓箭往下射了几发，喃喃道：“终于来了，这是打算硬攻么？”

　　大徐的将士们一直徘徊在半山腰附近，不上不下，塔芬阻止他们的进攻轻而易举，兵将们却有了疑心。

　　他们被塔芬王子召集，围在一旁分析战况。
　　“尽管我们有绝对的优势，但大徐没有使出全部的力气，他们男儿的血性没有被激发出来，打了半天还婆婆妈妈的停在半山！”
　　“我们的弓箭和石块消耗的厉害，虽然这些东西库存充足，但拖下去我们吃亏。”

　　“他们在收着打，将不在勇而在谋，徐轶搞什么名堂呢？”王子摸着手指上晶亮的宝石戒指，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而后缓缓说：“他们不好好打，我们也放慢节奏，另外留心观察，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冲上来。”

　　他的话声刚结束，只听外面忽然有了动静，警戒声接二连三的响起，随后是激烈的厮杀声。

　　他不害怕，嘴角反而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

　　徐轶带着精锐冲了上来，半山腰只是声东击西，替他们吸引火力迷惑敌人的障眼法。

　　塔芬如果不防半山的士兵，大徐的大部队会冲上来，他们想抽出人手保卫大本营，被王子劝退了。
　　“徐轶不会带太多人上来，人多了藏不住，既然瞒住了侦察的那群饭桶，说明他们人少而精，声的是哪边的东，击的又是哪边的西，还说不准呢。”

　　他气定神闲的穿好战衣，在营帐里等着徐轶。

　　裴诗淮从下面朝上望，山脚底受了伤的伤员被紧急运送回来救治，总体来说伤亡可控，从遥远的方向传来的打斗声可见战况的激烈，他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甚至开始望着天祈求神明保佑此战顺利，众将平安归来。

　　裴诗淮不拜神，不信佛，此刻却愿意虔诚的寄托自己的情思，这片土地上有历次战争留下的千疮百孔的伤，痕迹斑斑，如同刀刻，见证了无数血腥和荣光，王将军曾一本正经却似开玩笑的告诉他，今晚天相看不清吉凶，事还在人为。
　　裴诗淮在心里默念：事在人为，所向披靡。

　　塔芬的王子在营帐里等着故人，徐轶很快杀到了大本营，他眉目里满含杀气，带着室外的天寒地冻，提刀将帘帐扬起，狂风怒号，黄沙卷帘像潮水般涌了进去。

　　士兵们呼啦一圈围在塔芬王子身边护主，塔芬王子笑了笑，暧昧而阴冷的笑容里颇带些别来无恙的意味。

　　“王爷让下面的人在半山混淆视线，而你带着人冲上来抓我，擒贼是该先擒王，前提是你能抓到我。”他狡黠一笑，眼里奕奕有神，沾着点得意洋洋的喜气，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撩拨，“你真以为你从下面上来能瞒天过海？”

　　徐轶眉峰一跳，废话不说，他直接提起了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他们四周已被塔芬的士兵团团包围，可谓插翅难飞。

　　徐轶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两方即刻交战，塔芬人从小吃牛肉，喝羊奶长大，个个人高马壮，打起来毫不含糊，徐轶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他朝目标奋力出击，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徐轶一方因为人少很快身处劣势，塔芬王子身旁的近侍绝非等闲之辈，打了一会儿，王子亲自加入了战斗。

　　形势陡然急转直下，混乱中杨飞带着后一批人前来支撑，大喊：“塔芬王子已被活捉，放下武器保你们不死！”

　　正打得上头的塔芬王子一听这话急火攻心，大骂徐轶，阴阳怪气道：“这是慕王教手下使的招数么？不符合你光彩的人设啊。”

　　徐轶没理睬他，胜者为王，战场上塔芬的黑手不比他们少，他只想赢。

　　杨飞等人散播出去的消息极大的扰乱了塔芬的军心，无论消息真假，他们已如惊弓之鸟，瞬间没了主心骨，与此同时，山下鼓角齐鸣，震耳欲聋，王将军看到了半空中杨飞发射出的信号弹，一声令下，剩下的战士们冲锋陷阵，大举进攻。

　　军中不时有人喊着：“塔芬王子已被活捉，冲啊！”

　　比起塔芬军心大乱，大徐士气高涨，长驱直入，誓与敌军决一死战，战场上形势逆转，塔芬王子气急败坏，一边被徐轶追赶，一边派人平息谣言。

　　徐轶在混乱中出手：“擒贼先擒王，有时候擒没擒到手并没那么重要。”
　　他知道生擒塔芬王子已无必要，拖住对方即可，塔芬王子急着回去稳定军心，在众人保护下后撤。

　　徐轶和杨飞从两面夹击，他们人少不占优，徐轶忽然下令后撤，转而朝塔芬的后勤部队厮杀而去。

　　塔芬王子眼见不妙，追了上去。他心乱如麻，来不及多加思索，完全跟着徐轶的节奏走，生怕他又搞幺蛾子。

　　徐轶灵活的将他们往边界引，塔芬士兵看到王子没被活捉，纷纷前来帮忙，徐轶被压缩着空间不断往金屿关靠山的一侧移动，他退无可退，要么被捉要么寻死。

　　塔芬王子又勾起了唇角，朝徐轶扑了过去，两个人撕打在一起，徐轶独自引开兵力，杨飞带精锐在上方迎接大徐士兵，徐轶以一敌百，塔芬的弓箭手将他团团围住，他看了看塔芬王子，脸上第一次冒出稀薄的笑意。
　　“你没有退路了，投降吧，我保你不死。”

　　“是吗？”徐轶忽而抓住了他，趁势将两个人绑定在一起。

　　“你抓我有什么用，四面都是我们的人，拿我当人质吗？”
　　“不，拉你一起死。”

　　徐轶说完，他带着对方一起移向山崖，转身飞了出去，两个人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明月渐渐从浓云后露出了脸，裴诗淮看到天上有星子忽而闪烁，心里一沉，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