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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不能休 ...

  •   “站住!”钟氏撕心裂肺的一场大喊。

      按世家大族的审美观念,此刻正该是她与林芷娘俩抱头痛哭的时候,毕竟就算之前有所误解,林芷这一番话也都解释明白了。

      毕竟她以性命警示同族姊妹,总归是舍己为人的高义,纵有一万个不是,也不能在今日发作。

      孰料钟氏向转身出门的林芷一指,喝道:“拿下!”

      她带来那些仆妇立即蜂涌而上,将林芷团团围住,纷纷赔笑劝道:“三娘说话,林娘子怎能置若罔闻?”

      “林娘子向来温柔体贴,可别教奴婢们为难。”

      林芷本来也没有打算死的意思,此刻委委屈屈地转过身来,凄婉动人,语意诚挚,“婆母可是想等十二郎回来写休书与我么?儿回去等着,倒也无妨,婆母不用担心儿不死。”

      写了休书再去死,不辱沈家门楣,她说的倒是大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请钟氏不要担心她不死,意思是钟氏非要弄死她吗?

      这林娘子看似柔弱斯文,词锋如此犀利,众人都有些赞叹,知道这钟氏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就连傅季晟望向她的目光,都带了三分欣赏之意。

      钟氏气了个倒仰,嘴唇哆嗦了半天,突然瞥见沈蒙在人群里不敢作声,喝道:“三郎!过来替你十二弟写封休书!”

      代写休书这事没什么稀奇的,最后总要原主来按个手印,族中耆老作个证见,父母亲画个押,才算合法。

      沈蒙想死的心都有,只恨自己生得不够瘦小,没有隐藏好。

      他颤巍巍地望向尹氏,希望母亲能说句话,孰料尹氏只顾着拿手绢掩着脸低头哭,根本就没看他。瞬间领会了母亲意思的沈蒙,没奈何站出来婉拒,在场众人也纷纷劝说。

      孰料钟氏执意要写休书,她是正经婆母,就算是告到湖州府衙的大堂上,也判不出错来。

      皇帝以孝治天下,“忤逆亲长”四个字向来都是从重从严处罚。

      “廿三叔在外头,你去请他过来做个证见。”钟氏又向旁边的仆妇使了个眼色。

      在场众人都道沈家不管哪位耆老过来都能劝劝,沈蒙却知道钟氏待这廿三叔不薄,只怕早已经说好了沈荇休妻之事,未必管用。

      旁边仆妇捧过笔墨纸砚,沈蒙向来不愿意做这些没好处的破事,奈何钟氏压着,他一个小辈没有反抗的余地,磨磨蹭蹭地提笔以工楷写就了一份休书,说明林氏四大罪状,见证人便填了沈廿三叔的官名,又写明立书年月日时。

      堂上一片静默,人人都知道今日之事看起来绝难了局,一场好戏,着实有趣。

      林芷见沈蒙写完,亲自挽了挽袖子,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皓腕,提了笔在那休书上落了姓名。

      钟氏紧紧盯着她的笔迹,感觉自己终于出了一口恶气,钟宜的事情有了着落,而她在三房的未来,终于转向了另一个光明的方向。

      沈荇虽然是她夫郎的长子,身体不好,钟宜嫁过来,既能帮她管家理事,也能给沈荇生儿育女,比这惹祸精林芷胜强百倍!

      她成亲以来,夫郎待她颇为疏远,如今儿子幼小,女儿又是没个算计的,万一老夫人突然过身,夫郎远遁他乡,三房分的家产,单靠她只怕是守不住,必需借重钟家的力量。

      所以沈荇娶钟宜,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钟氏沉浸在自己不可对人言的喜悦心情中,丝毫没有觉察到院子里飒沓的脚步声。

      “各位叔伯前辈都是证见,林某签了休书,此刻起……”林芷还想拿话把这事砸瓷实了,省得沈荇回来翻案。

      始终没有吃到绝色夫郎是她的错,林芷心中虽然极度不舍,但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的东西,她一时畅意忘记装小白花,连“林某”这种自称都用出来了。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宋妈妈朗声道。

      她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与她同来的还有沈老夫人跟前倚重的戴婆婆,尹氏、钟氏等人才嫁过来的时候在沈老夫人跟前立规矩,没少受戴婆婆点拨,两人心中都是一抽。

      “一年前,三郎外出云游的时候,特意写了这封休书,送到老夫人处签押。”戴婆婆手里所持的书函暗沉沉地并不起眼,她这一句话,可就足够骇人。

      戴婆婆环顾四周,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老夫人原本想遮掩这件事,不想钟氏变本加厉,所以命老妇持着休书来问一问钟娘子,廿七郎还小,你是带回钟家去呢,还是任沈家处置?”

      钟氏脸色灰败至极,沈老夫人这一句话,也是她的催命符,这分明是暗示她的幼子,并不是丈夫所出。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随着丈夫主动离开云游天下,就揭过去了,万万想不到在今时今日这节骨眼上,成了致命一击。

      她原本以为对她冷若冰霜的丈夫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活,没想到他还是提防着她!

      “你胡说!血口喷人!”钟氏甚至没有想到指挥身边的仆妇发落戴婆婆,她发疯似地扑过去,似乎是想要制止戴婆婆。

      众人皆哗然,这是婆母发狠逼着儿子休新妇,老夫人看起来是回护孙辈,又打算清理门户,直接休了婆母,这情节可比话本里精彩的多。

      戴婆婆摇头叹道:“老夫人说,沈家百年望族,夫妇和睦,互敬互爱,从无休妻之事。钟娘子既要休妻,那就将心比心,先从你开始。”

      厅上一片死寂,钟氏被戴婆婆同来的仆妇拦着,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唯有声嘶力竭喝道:“我冤枉啊!”

      可是戴婆婆手里拿的是沈荇的父亲沈琦亲笔写的休书,族长沈堞为证,沈老夫人签押的,即时生效,只是看什么时候拿出来而已。

      戴婆婆并不理会他,转而向傅季晟道:“傅公近日身体可好?”

      沈傅两家联姻,傅季晟的父亲傅誊有极高的期望值,沈蓉也是他亲自安排人打听选定的,这次派他陪着傅冷月来迎亲,一切顺利,唯有到眼前才算栽了第一个坑。

      傅季晟并不知道戴婆婆什么来历,她几句话就打发了片刻之前还要执着逼儿子休妻的钟氏,知道必是沈老夫人跟前得用的人,他口中应着戴婆婆的问候,正想着怎么遮过眼前这个问题,孰料戴婆婆道:“我家老夫人说,请傅公管教子孙,十五娘与傅小郎君的的婚姻之约,就此作罢。”

      她才收拾了钟氏,转眼又来解决傅家,在场众人都有些奇怪,沈家老夫人今日大发雷霆,竟然只是为了回护一个庶孙媳妇吗?

      就算是祖母溺爱孙辈,沈荇极得沈老夫人,也断然没有为了孙媳妇反倒将儿媳妇置于死地的道理——当然看戴婆婆的意思,钟氏只怕有些隐私的把柄落在沈老夫人手里。

      傅季晟唇角微抽,他可不想回去被父亲捆在树上打,忙道:“且慢,明日便是婚期,老夫人这般匆忙要退聘,难道就不管沈、傅两家多年来的世交的情分了吗?”

      戴婆婆向旁边的林芷瞟了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傅季晟这等枭雄,倒也能屈能伸,尤其被林芷激发了奇怪的想法之后,敌视之意渐消,心里盘算着怎么把林芷拐走。

      他可没耐心陪着玩什么三媒六证,遇着中意的女子先弄回去再说,关起门来细细收拾,等三五载过去,便是铁打的女儿家也被他炼化了。

      他立即起身长揖,“盏茶时分已过,冷月还没有前来自证清白。无论此中是非,傅某先代他赔向娘子赔个不是。”

      从沈蓉那头算起,傅季晟也算是林芷有瓜葛的长辈,她原本觉得此间事情已经与自己无关,横竖都签了休书,心里只有恢复自由的欢喜。

      毕竟无论是她穿越来的那个时代还是现在,婚姻都是女性的枷锁,无非落到个人头上轻与重罢了。

      谁知戴婆婆过来,雷厉风行地处理了钟氏,甚至都没有给她留脸面余地。又暗示傅季晟给自己赔罪,林芷向来账记得清楚,爱憎分明,既感谢沈老夫人的回护之恩,又惦记着沈荇的美貌,不由得主地向戴婆婆望了一眼。

      戴婆婆微微向她点了点头,林芷思忖其意,忙还了一礼,叹道:“傅先生光明磊落,言出必践,妾万万不敢驳您的面子。”

      她这话辞锋一转,似乎还要刁难傅家,傅季晟见她又忍不住要暴露本相,这般美貌柔弱的女儿家,偏藏着个刁钻古怪的脾气,立即先堵了她的话头,“林娘子若是当真因此事而香消玉殒,傅某必宰了冷月那个浑小子赔罪。”

      虽然傅冷月的小命比林芷贵重,一命抵一命,但是傅季晟说的十分痛快,想来也是笃定林芷不会死。

      林芷眼珠儿一转,立即畅笑道:“岂敢,妾有个不情之请……倘若我那十五妹妹归于傅家,她有什么委屈,都请傅公监督傅公子以身相代。”

      她这般漫天要价,又是为了沈蓉,在场众人都不免有些感念林芷这个堂嫂护短。

      唯有傅季晟明白了她的意思,沈、傅两家的婚事未必能退,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恶心到明天大婚的沈蓉,要他千金一诺,也是给沈蓉讨个护身符。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堂妹,其实是朵毒性要命的曼陀罗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不能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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