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亓官

40、拾肆 变身之一救美

　　拾肆 变身

　　仇菁菁人虽出来，包却带在身上，她可不想东西被人一窝端了。看了一阵风景，她拿出三四根小木块，慢慢拼契起来，只是拼虽能拼上，但却看不出来有什么用，而且一共有八十块呢，总不能全这样乱拼。
　　叹了口气，沿着栏杆慢慢走着，嗅着微腥的空气，她又觉轻松。她明白父亲的心意，他只希望她能够嫁个好人，至于宝藏什么的无所谓，能找到当然是好的，不能找到放在那里又丢不了。仇菁菁心想：爹爹，女儿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这宝藏是仇家的，就算女儿得不到，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她一路前行，突然看到一男一女正在凭栏观江，极为眼熟。她心中一动，靠向船舱处挡住自己的身形，然后仔细观察，那男子衬衫西裤，女子蓝色旗袍，却不正是冯坤宁和胡青衣。手指轻巧地点着下巴，看两人谈兴颇欢，她心中冷笑，想着胡青衣如此巧合地出现，那定然是季颂平通知的了。他都已经被开除出共产党了，还能和胡青衣联系这么密切，难道当初被开除是假的？

　　“你是负责灯光，还是道具？”冯坤宁双手抓住栏杆，将身体撑起。
　　“什么呀？我是台柱子哦。”
　　“啊？”冯坤宁忍不住转头大笑，“那还不如让我去。”
　　“哟嗬，你可从来就没有比我唱的好过。当年我记得你挨骂比我多吧？”
　　“……那是因为老师舍不得骂你。”
　　“你就自吹自擂吧。告诉你，我现在的师傅可全是名角，象沈沧眉、李玉茹、童芷苓她们都教我呢，就连梅兰芳大师也指点过我唱《霸王别姬》哦。羡慕吧？”两人从小就较劲，如今有机会压他一头，胡青衣极为得意。沈沧眉、李玉茹、童芷苓都是上海新一代有名的坤角，梅兰芳更是四大名旦之一，胡青衣基础本来就不差，得到她们的指点，唱功突飞猛进，早就高出了冯坤宁一头不止。
　　冯坤宁很是郁闷，眉眼纠结，“怎么就没人教我呢？”
　　“其实当年张老师他们给我们基础打的还是很牢的，只是唱功上不行。你要是真想学，等有空了，我领你去拜师。”
　　冯坤宁眉开眼笑，“真的，太好了。”
　　“那先叫声师叔来听听。”
　　“啊？”
　　“我和她们可是姐妹相称哦。你拜她们为师，不应该叫我师叔吗？”
　　“……你狠。”
　　“哈哈，不和你开玩笑了，我得去准备了，晚上还有演出呢。”
　　“你住哪？季颂平现在跟我们在一起，不去见见他吗？”冯坤宁到是一点不提看到刚才两人在一起的事。
　　“不了，晚上吧。演出结束后我去找你们。”胡青衣也是不动声色。
　　“我们去找你吧。顺道看看你唱得怎么样。”
　　“行。那你们上后台来找我，我给你们票。”

　　季颂平下到二等舱那层，打算从另一面再绕回去上到一等舱，以免被仇菁菁等人发觉。他穿过喧闹的人群，假作悠闲地慢慢走着，想着与胡青衣的相识、相恋与相知，心中满是温柔。
　　他留学期间即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民国二十八年自美国密歇根大学数学系毕业回国后，在组织安排下参加了美国情报专家，号称“密码之父”的赫伯特·亚德利（Herbert O. Yardley）在重庆办的电讯培训班。
　　五月的一天中午，季颂平在街上买东西，忽然尖厉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响彻云宵，随之日本飞机18架开始进行疯狂的俯冲轰炸，炸弹一排排掉下来，一时间街上房屋倒塌，大火熊熊燃起，人们哭喊号叫，四处奔走，纷纷躲避，更多的人跑向防空洞。
　　季颂平头脑清醒，折身往回跑，钻到已经被炸塌的房屋横梁下躲避。此时整条街道乱成一锅粥，尸体、火光、烟尘、哭喊，就象末日降临。一个穿着洋装的女子从他面前跑过，神色里没有慌张只见焦急。她身材姣好，面容清丽，虽然头上身上沾满尘土、灰烬和血迹，却不损风情。
　　季颂平起了爱美之心，钻出横梁，紧跑几步追上她，一把拉住手腕，“小姐，不要乱跑，那边不安全。”
　　那女子正是胡青衣。她在济南读书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留学日本，自东京政法大学毕业后，因为父母逃难到重庆，在亲戚的帮助下在都邮街开了间绸缎铺子。她回来一方面帮父母忙，另一方面联系组织请求工作。
　　这一天从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回来，走到半路，正遇到日本轰炸，胡青衣担心父母，因此不顾危险急匆匆往回跑。
　　她被季颂平抓住手腕，骤然回头，见是一个男子，身穿军装，言辞恳切，还未回答，一颗炸弹在旁边炸开，那男子猛然将她扑倒，两人滚在一边。天地之间忽然小到只有那眼前的景象。
　　那个男子眉眼清秀，俊朗倜傥，眼中充满关切。那个女子温婉娇弱，腴润秀美，天生惹人怜爱。男子女子眼神交错，便恍如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胡青衣愣了有盏茶功夫，意识到自己在那男子怀里，双颊微红，轻轻挣开，说：“谢谢。不过我父母在那边，我必须要过去。”
　　两人蹲在断壁残垣边，待飞机掠过，胡青衣心挂父母安危，立刻又冲了出去。
　　季颂平微微犹豫，终是舍不得这样一个女子就此消失，跺了跺脚，再次缀上。
　　胡青衣在混乱的大街里穿行，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她时而伏在路边，时而如猫一样灵巧地窜起，在一个路口辨别了方向后，取近道拐入一条小巷。
　　行出不远，就见两个男子从道边的火堆中取了火，扔向尚未着火的房屋里。
　　“你们做什么？”胡青衣大吼一声。
　　两个男子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发现只有她一个女人，互相瞅了一眼又嬉皮笑脸起来。一个道：“做什么？当然是□□……做的事情啊，嘿嘿嘿。”另一个说：“其实这不是我们的长处，我们另有长处哦。”说着，用手捂了捂□□。
　　“你们……你们这些汉奸。”胡青衣气得浑身发抖，随手从地上拾起半截不知是窗框还是横梁的木棒。
　　“来呀来呀……”两个汉奸故意逗她，不停向她招手。
　　季颂平看到这一幕，知道如今重庆有些人被日本人收买，飞机一到就四处放火。这两个人大约就是这样的汉奸。他生怕胡青衣吃亏，赶在她动作前冲了上去。
　　“你们这些混蛋！”他来不及找武器，捡了半块砖头冲上去。
　　两个汉奸在他冲过胡青衣时才看到他，注意到他的一身军装，心中胆怯，双双闪开。
　　季颂平一轮击空，急忙转身，和其中一个相对。
　　就在这时，胡青衣大喊：“小心！”
　　季颂平听到她喊的同时，感觉到后背的风声，身子略侧，哪还来得及，被一棍砸到肩头。他痛得弯下腰，又被人一脚横踢，整个人打横结实地跌出。背后那人将棍子掂在手里，和另一个狞笑着上来一顿拳打脚踢。
　　季颂平虽然穿着军装，却是文职，打架都少，自然没什么经验，一上来就被打倒。只是他到硬气，记得那边还有个漂亮女子在，硬挺着不吭声，忽然抱住其中一人的腿，再不松开，硬生生将那人也拖倒在地。
　　胡青衣本来看他军人打扮，以为不用自己出手，看到这种情景不禁大摇其头，心想：没能耐逞什么英雄。
　　她几步冲上前，一个飞腿，将持棍子那人踹倒，然后一棍砸在倒地之后正在猛踹季颂平的汉奸腿上，让他抱腿大叫。
　　季颂平鼻青脸肿，头脑晕晕，迷糊中也知道那人被打，猜到来了后援，于是松开紧抱的大腿，一个翻身仰躺在地。
　　他的眼睛肿起如新出的小灯泡，看不太清晰，勉强用力睁开双眼，模糊中看到胡青衣右腿后扫，将要偷袭的男子踢飞，然后左臂架住前面击来的拳头，右拳下砸挡开顶来的膝盖，右腿上顶，正踹中那人下巴，将他踢飞。
　　季颂平松了口气，心想：阴沟里翻船，还想着英雄救美呢，却原来变成美女救英雄了。早知如此拉拉架势就行，上去打什么呀。
　　他在地上躺了一阵，感觉到有人跪下看他，鼻子里隐约嗅到香味，知道是那个女子，随即耳边听到声音：“你不要紧吧？”
　　季颂平勉力一笑，“不好意思，帮了倒忙了。”
　　胡青衣说：“别这么说，还是要谢谢你的。你要是不要紧的话，我就先走了。防护团的来了，我会麻烦他们照顾你的。”防护团是重庆特有的组织，下设十七、八个队，每队分片区负责。防护团的队员名额按户籍分派，每家出一人。它的功能类似今天的联防，与联防最大的区别是，队员们专挑空袭时工作——抓趁火打劫的、帮孤苦无助的，以防止汉奸作祟，减小轰炸损害。此时他们已经赶过来两个人，摁住了汉奸。
　　季颂平知道她牵挂父母，说：“我没事。你赶紧去吧。”
　　胡青衣说：“不好意思。谢谢你。”然后匆匆离开。
　　季颂平听着空袭警报声，听着炸弹轰鸣声，看着蓝天白云，飞机来去，只给了自己两个字：失败。
　　之后两人再无交集，直到第二年春天，电讯班的培训结束后，季颂平奉命支援敌后，同一批有九名干部一起出发，其中居然就有胡青衣。两人这才互相知道了姓名。
　　一想到那天两人再次见面时惊讶的表情，季颂平就忍不住微笑。他走到另一端，还没到梯口，就看到童小瞳压低帽子，正顺着铁梯下去。
　　季颂平心中大奇，这小鬼这么鬼祟干什么？于是缓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