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不相离》子盈

26、人在做，天在看

　　“阿难，汝犹未明一切浮尘，诸幻化相……反观父母所生之身，犹彼十方，虚空之中吹一微尘。若存若亡，如湛巨海流一浮沤，起灭无从。了然自知获本妙心，常往不灭……”婕妤又合掌，轻声诵念。

　　“妹妹，您这是给谁念经？在悼忘谁呢？”

　　“人人都羡慕着宫廷的繁华，羡慕宫内衣着华锦的女人，有谁能描述这里的奢华、情欲与杀戮？”婕妤竟也留下两行清泪。

　　“是呀”胡太后抬头，眼神已流露出坚毅与冷酷。

　　“宫斗的残酷我早已厌倦，守着这清真黄卷悼慰死去的宫廷女人，也是在力所能及的为先帝做一些事情。”

　　“阿弥陀佛”婕妤又一次合掌。

　　“戚夫人因深得刘邦宠爱，招吕后忌恨，被囚于永巷舂米，最后悲惨死去。当年于太后也是品德贤良，为后宫楷模，后生太子，为高太后所忌恨，最后惨死。太子不足两岁就夭折……”婕妤说不下去。

　　“妹妹不用再说了“太后拭去眼角的泪珠。

　　“这宫廷之中每一个女人都是身不由己，当奇珍异宝成了残金碎玉，华阁美室成了断壁残垣，帝王美人成了一拓黄土，天朝上国成了过眼烟云，这后宫往事都会被时光染成片片灰烬……”

　　英娥此时还大听不懂这两个宫廷后妃的言语，但谁知胡太后的话最终一语成谶。

　　可她现在就开始想自己将来绝不嫁入这冷酷深宫，只想做平常人妇，两情相悦。因为这巍巍皇宫里有太多凶险，太多勾心斗角，太少安宁，太少温情。然而正如胡太后所言，这后宫的女人哪一个都是身不由己，又岂能由得了自己？而英娥自己又何尝能逃脱这宫廷情孽。

　　英娥听母亲北乡公主说过，冯家的两代女人中先后出过三个皇后，一个昭仪，满门公侯，贵庞盛极天下，而冯氏后妃们的命运哪一个不是凄凉之极？而这瑶光寺中像婕妤这样的宫廷弃妇有多少？她们和这北氓山上的花树一样，寂寞的美，寂寞的凋谢……这满寺老老少少的光头美人也让英娥下决心将来不入这深宫。但又怎么能由得了她呢？

　　从婕妤处出来，看到这曾是东汉和西晋古都的洛阳依然那么繁华，每座城门都是双楼朱阙，满城灯火，璀璨至极，但英娥却从太后的脸上看到的是满脸的悲伤。

　　“刘公公，朱菩提现在还是个孩子，就让他还跟着诩儿和子攸在宫内读书吧，想他尔朱荣也是世受皇恩，还不到你说的那种地步。”或许是在婕妤那里心柔软了，太后改变了主意。

　　“太后，这尔朱荣的小子将来必是我大魏的祸患。”刘腾对尔朱荣心怀忌恨，执意报复。

　　胡太后当年因妹夫元叉，宦官刘腾的支持而临朝听政，所以也不免犹豫。

　　“太后，现在我朝北方几成权力真空，北镇军人对我朝日益不满，广大镇兵衣食无着，且六镇将士成分复杂，老臣就担心那尔朱荣一呼百应呀。”

　　太后想了一会儿。

　　“好吧，朕就听你的，把尔朱菩提带走妥善安置，视尔朱荣的表现随机行事。”

　　“老臣遵旨。”

　　然后不由分说，英娥就被刘腾带走，锁在了景明寺。

　　刘腾虽大字不识几个，但善于奸计，很会揣摩别人的心意。胡太后因他有保护自己的功劳，多次升迁他，直到现在当了侍中、右光禄大夫，然后他便开始干预政事，收取贿赂，替人求官，把宗室王侯都不看在眼里。

　　太后回宫后不久，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天上竟出现了月食，也是这刘腾怂恿太后说这是大不吉祥，寓意国母将崩。太后惊诧。刘腾便建议让先太后当灾，于是胡太后听刘腾的话，当晚派人到瑶光寺秘密处死了早已不会说话的高英，然后将她以尼姑的身份葬于邙山，谥号顺皇后，这刘腾也顺便报了当年高肇的一箭之仇。

　　而曾经的不可一世的高英高皇后，当年以“灭心莲”毒杀于皇后，于皇后的碎衣血片也最终成了自己的归宿，真是“人在做，天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