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引煜

4、旧识（2）

　　辛秦，表字思远，为千机楼楼主辛昴的二公子。
　　千机楼，只要是江湖中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坐落于烟雨缭绕的苏杭一带，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
　　千机楼中高手云集，楼中每一位杀手，皆以一年中二十四节气与一日中的十二个时辰命名。他们有名无姓，无悲无喜，无嗔无怒，身份和宿命令他们变得冷血残忍，可以想见，
　　只要是入了这千机楼，过往的一切之于他们便统统死去。
　　而统领这些人的，便是数十年来，最风流的千机楼楼主，辛昴。
　　有道是登楼便欲凌云去，临水应知得月先。矗立在层层雾霭中的千机楼，仅是楼身，便覆压百余里，廊腰缦回，隔离天日，威武气派自是不必说。而对于身处温柔迤逦、烟雨濛濛之乡的苏杭人来说，千机楼却更像是一处神秘不可言说的存在。远远望去，它只是楼身威武，檐牙高啄，塔楼之间烟斜雾横，隐隐而不见其真身，就如同千机塔楼中住了何等人，做的是何等事，没有人能看得真切。
　　辛昴，字玄明，千机楼主，膝下有四子三女，六位夫人。
　　长子辛明，表字元修，为辛昴的三夫人柳子默所诞。
　　柳子默出生名门，聪颖贤惠，说话精明，办事得体，在辛玄明的各位夫人之中，虽不算最受宠的一位，却也因为其聪慧伶俐，颇得辛昴青眼。因此辛玄明也常常让她掌管千机楼内的大小事情，很是受楼内众人尊敬。
　　儿子辛元修受柳子默影响，也是勤奋好学，日复一日苦读诗书，练功习武，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却奈何天分不高。
　　二子，辛秦，即辛思远，却不过是一虚名。
　　为何虚名，只因千机楼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辛思远，乃是辛昴最不受宠的大夫人方静言所生。方静言是个盲女，精通一些医理药理，早年以采药卖药为生。
　　说来也是话长，这盲女家室不好，相貌也一般，本来也不应该与堂堂千机楼楼主辛玄明有任何交集，可谁想那一年，辛玄明被仇家追杀，不幸跌落悬崖，阴差阳错地被方静言所救，因此才有此孽缘。
　　方静言性子沉静，不争不抢，平时也不愿多说话，与辛玄明一夜情缘，却不幸怀上了辛思远，这才被辛玄明接回千机楼，做了个名义上的“大夫人”。
　　大夫人平时住在千机楼的最角落，住处是最差的，下人时时冷言冷语，这大夫人却也不生气，只好声好气地请走了下人，自己静静地打扫、收拾自己的住处。
　　辛思远出生那日，正赶上辛玄明与六夫人南宫凝兮大婚，喧嚣的锣鼓，热闹的爆竹响彻整个千机楼，方静言却独自静静地生下了辛秦，没有人愿意搭理她，只怕扫了好兴致。好在她精通医理药理，这才保住了性命，却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后来，辛玄明知道方静言诞下辛思远，只在纸上赐了个“秦“字，装在信封里，派人给方静言送去。
　　还是方静言自己为儿子起了表字。
　　思远，思远，思念远方。不知是不是她还在怀念那些悠远的山间时光，追思那些旧时的山间岁月，抑或林间的旧事、旧人、旧情。
　　明知那些，早已一去不复返。
　　三子辛誉，表字承先，为辛昴最宠爱的六夫人南宫凝兮所生。
　　这辛承先，整个苏杭的人都知道，却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然而这少爷不过是命好，为辛玄明最宠爱的六夫人所生。辛承先自打出生以来，就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出出入入从来都是一大群仆从尽心伺候，受尽千机楼上下的宠爱与呵护，怕是整个苏杭都得罪不得。
　　若说起她娘南宫凝兮，来头可谓不小。
　　想当初，南宫凝兮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人道她眉如翠玉，面如凝脂，唇若含丹，微微一抬眉目，便是眸含春水，秋波传情，颠倒众生。
　　有道是自古桃花增美色，面若桃花虞美人。当初，千机楼楼主辛玄明在桃花林中初遇美人，漫天的花瓣飞舞中，南宫凝兮清波流盼，纤腰微步，皓腕轻纱，一身白衣胜雪，由桃林深处款款走来。就连她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步摇，也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动，仿佛一下一下，都摇到了人的心里去。
　　如此美人，辛玄明自是一见倾心，难以自拔，后来他又不知费了多大的心血，这才终于抱得美人归，更是宠爱有加。
　　世人皆以为，像南宫凝兮这样的美人，江湖之中千千万万的英豪为她倾倒，性情自是高傲骄纵，不可一世，然而却不想不似这般。
　　南宫凝兮待人也算客气，却总是冷淡自持，始终与人保持一份淡淡的距离，就连她的亲生骨肉，辛承先，相处起来也有一份隐隐的疏离。
　　除了辛承先之外，南宫凝兮还另外诞有两个女儿。辛佑怡和辛佑熙。
　　辛佑怡和辛佑熙，一个年仅三岁，一个年仅五岁。女童虽小，却从她们渐渐长开的眉眼中，隐隐可见南宫凝兮的美貌。
　　除此之外，辛玄明还有一个小儿子，四子辛昊，表字子宥。
　　辛子宥年纪虽是四兄弟中最年幼的，却三岁能辨字，四岁能诵诗，五岁已习武，六岁对课堂上的教书先生的提问，已是对答如流，时不时地还能辩驳几句，每每都颇有道理。
　　如今已六岁的辛子宥，最依赖的不过是他二哥辛思远，两兄弟时常玩闹在一起，辛思远亦常常指导六岁小童练剑。
　　辛子宥的母亲，是辛玄明的五夫人，邵从霜。
　　邵从霜早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女，一身侠肝气胆，亦立志除暴安良。这样的女子，性情亦是潇洒畅快，一身霜华傲骨，敢爱敢恨，敢作敢当。
　　如此女子，却不知当年是受了什么蛊惑，被这般风流的辛玄明迎娶入室，想来即使是一代侠女，面对感情，亦无法做到当断则断，如今反受其乱。
　　辛若翾，是邵从霜的小女儿。辛若翾周岁抓周时，不爱女红凤钗，不爱四书五经，偏偏抓了邵从霜为她准备的小木剑，拿在手中咿咿呀呀，欢呼雀跃了好久。
　　如今，辛若翾四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日日莫不是缠着她的思远兄长与子宥兄长教她习武。
　　辛若翾对父亲的记忆不深，据下人们说，辛若翾那年抓周时，辛玄明未出现，正陪着刚迎娶过门的南宫凝兮游船赏春。
　　此外，二夫人许冰玉与四夫人林佩雅，膝下并无一子半女。只听说二夫人许冰玉是江湖四大邪派之一凌妤殿殿主的掌上明珠，辛玄明与其结合，不过是为扩张千机楼的势力罢了，辛玄明对她并无感情，却不得不尊敬有加。
　　而四夫人林佩雅，则是辛玄明座下右护法林安时之女，二人相伴，也不过是辛玄明笼络人心的手段。林安时老谋深算，在千机楼中担任右护法多年，亦有自己的根深蒂固的势力，因此辛玄明待林佩雅，也算是相敬如宾，虽有宠爱，却并不情长。
　　来到千机楼不过短短几日，宁彧铎已将千机楼内大致的情况了解了一番。
　　那日他重伤昏迷，破衫少年，亦就是千机楼的二公子辛秦，将他带回了这里，汤汤水水灌了几日，他的身体也算是恢复了大半。
　　“哎，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日，辛秦，也就是辛思远做完功课回来，恰巧看到下人送来了伤药，他接过，放到宁彧铎床畔的案上，有些好奇地问。
　　辛秦这时不过也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他身处千机楼时，总是一身灵雀红衣，面容红扑扑的，眼中有亮光，好似天上星光一般。
　　宁彧铎这时的伤虽好了大半，身上却还是有些乏力，他见辛秦进来，有些吃力地从床上起身，想了想，灵机一动道：“我姓叶，我叫叶凙聿。”
　　“哦？凙聿，凙聿，可有什么深意吗？”辛秦笑嘻嘻的。
　　戴崇义下手狠绝，当时宁彧铎胸口中箭，那箭身上淬了剧毒，好在千机楼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楼中收遍天下至毒直补的毒物和圣品，宁彧铎也因此险险捡回一条命。
　　辛秦好像对宁彧铎的身份十分好奇，这些天来一再打探。
　　宁彧铎自然也是个心机深沉的，怎会透露半分：“并无深意，名讳而已，何必认真。”
　　辛秦听罢笑了一笑，却不像是已放弃，只是暂时搁置；“我是辛思远，你这么唤我便可。”
　　“ 不是辛秦吗？”
　　“辛秦哪里是随便乱唤的，你就叫我辛思远吧。我娘亲唤我思远。”他想了又想，又有点气道，“辛秦不是我的名字！”
　　宁彧铎何等聪慧，隐隐猜出“辛秦”这名讳与千机楼主辛玄明脱不了干系，便不再追问。
　　“话说回来，我看那日追杀你的黑衣人，身手很是不错，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宁彧铎沉默了沉默：“此事说来话长，待伤势好些，我便离开这里。”
　　“怎么这么着急呢？苏杭美景，不细细观赏岂不浪费？”辛思远不赞同道。
　　“……我家中还有事，我有些担心我家兄长。”
　　“哦？你还有兄长？性格也像你这般谨慎小心，拒人于千里之外吗？”辛思远嗤嗤笑道，“叶凙聿，我就问你，我问你十句话，你有几句是真的？你这名讳，也是你真的名讳吗？”
　　“是。”
　　宁彧铎不想与他谈论这个话题，面上也有些微微的不快，辛思远见他不愉，便转移话题道：“依我之见，你还是在千机楼躲一躲。”
　　“为何？”
　　“这几日我在街上，隐隐感觉到有几人在追查你的下落。”
　　宁彧铎皱眉，以为是自己身份暴露。
　　“你怎知他们是在寻我？”
　　“他们腰间有虎纹的腰牌。和前些天追杀你的人一模一样。”辛思远道，“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何他们这边费尽心思的寻你？”
　　宁彧铎闻言皱眉，却闭口不答，二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严肃沉重，许久，辛思远刚想说些什么缓解沉重，却忽听门口一阵脆响，似乎是有人不慎跌倒，打碎了碗筷。
　　听步声，却好似是一个踉跄的妇人，并无半点内力，仿佛天生行走困难。
　　“娘！”
　　谁知，辛思远一听声音，立马很紧张地奔出门外。
　　方静言，辛思远生母。
　　宁彧铎眼神微微一暗。他知道，这个女人，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