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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识(1) ...

  •   夜色已深,窗外垂柳映衬着月色与窗棂,淡淡的月华轻洒大地,为整个世间笼罩一层淡淡的薄雾。
      偶尔,月色低斜,月光穿透薄雾,却恰如一曲婉转悠扬的笛声,在这双燕作赋,愁如柳絮的时节,缓缓飘散于氤氲成雾的空气里。

      清冷夜色难以入眠,宁彧铎躺在床上,却不知辗转反侧几个时辰,窗边烛火明了又暗,暗了又明,他和衣起身,不知多少次将窗边烛火点亮,望着月色出神。

      月色清冷,不知照亮了世间多少嗜情之人,他们寻寻觅觅了一程又一程,借身于熙熙攘攘的红尘之中,相逢却又错过,相遇却又擦肩,渐渐,只得学会了沉默,学会了不言不语。

      一弯淡月,却是十分憔悴。宁彧铎不知自己何时学会了沉默,他渐渐将心门紧闭,任凭谁都不许再走近自己的内心深处。于他而言,内心角落明明灭灭地像点燃了一盏孤灯,那灯火茕茕影影,灯盏中的灯油几乎耗尽,而余下的灯盏中,仿佛能盛得下的,便只有清淡如水的万念俱灰。

      耳边,远处传来的依然是令人雀跃的丝竹喜乐。想来也是,大鈭皇帝大婚,虽当今陛下点明了是小聚,但整个皇宫上下,谁不是将皇帝的“小事”当成了自己的“大事”在办。想来这喧闹,怕是一夜都不会停了吧。

      不知过去多久,月色终于熬得宁彧铎也累了,他才渐渐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仿若是回到了少年之时。

      依稀梦回,十八年前,垂柳依依,雾霭濛濛,青石板铺砌的岸堤之上,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拉着另一名在急速奔跑。

      他们穿过喧闹的人群,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也不知是这般急跑了多久。身后人群中不远处,依稀听得到有几名大汉在边追边喊:“站住!敢逃,竟是不管你再在家的兄长了么?!”

      前面那带头的少年一听后面有人喊话,跑得更急了,反观,他身后被拉着的那名少年,穿着倒是颇为得体,一身玄衣绸缎,白玉的云纹玉冠,腰间坠一青石玉坠,相貌俊极,只是他剑眉微蹙,明明是少年意气的面容上颇有些老成之态,与前面拉着他急急奔跑的少年简直宛若两个世界之人。

      “快!快跑!”
      再细细看前方那衣衫褴褛的少年,相貌却是艳极俏极,姿容胜雪,衣衫褴褛却难掩他容貌中的瑰丽之态,只是他衣衫破烂,奔跑之中又见他四肢上新旧伤痕纵横交错,也不知是谁这般心狠,在一名年仅十岁有余的少年身上,下这般狠手。

      “不成体统!”
      身后那名被拉着的少年,何曾有过这般狼狈之态,心中不悦,又觉这般浪狼狈实是匪夷所思,想要挣开被拉着的手,不想却被握得更紧。

      “你疯了吗?没见后面那群人追得紧?还是不想要活命了?!”
      前方那名少年说得虽然严重,但眸中却不见一丝紧张害怕之色,反而还有些戏谑玩味,狡黠之色,就像是对这些场景很熟稔似的,也不知经过多少场你打我追,你追我逐,很是惬意。

      二人急匆匆地拨开人群,好在这名少年似乎对这地方似乎十分熟悉,在水巷中左拐右拐,不一会儿便甩开身后追赶的人群。

      二人不知跑了多久,久到直到身后大汉的声音消失无声,才在一座破庙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呼……哎,那些人为什么追你啊?”衣衫褴褛的少年见终于到了安全之地,擦擦额上的汗,不禁抬头问眼前这名着装打扮看似十分华贵的少年。

      少年见状蹙眉,虽然奔跑得也是气喘吁吁,但从小到大的教养,却不容得他露出一丝不妥帖,他只道:“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衣衫褴褛的少年闻言挑挑眉,哈哈一笑,竟有些调皮地道:“有什么无可奉告的?你这样子,猜也能猜出七八分,无外乎是大家族里的七姑爹或是八舅爷,想要你家的财产,别无他法,只能追杀你这样的正统出身的公子哥,好名正言顺地继承你家财产。”

      少年聪慧,只是不知是何出身,玄衣少年闻言,面上一派凝重之气,不答,只是拂袖坐下,闭目养神。

      “喂!你都不谢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吗?”破衫少年见他这般冷落自己,却并没有表现出不开心,只是很玩味地,“来,说说,你到底什么来历呀?为什么那些人要这样追杀你?”

      破衫少年见玄衣少年不肯理自己,才不甘心,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来,用胳膊捅捅他,觉得特好玩似的:“那些人一直在身后喊,若你不肯就范,却莫要忘了你家里还有个兄长,你的兄长是什么样子的啊?也像你这般冷酷无情没礼貌吗?别人救了你,你却连个谢字都不会说。”

      听到兄长二字,玄衣少年却不由睁开眼来,眉目微蹙,似是忧心忡忡,却并不多言。想来他本身便是少言之人,对初次相见之人本就心有隔阂,于是越发不愿多言。

      他却是有一名兄长在家中,兄长性情温和,至情至善,虽身居高位,却从不疑人贰心。父母亲自他二人十一岁时起便失踪,他更是亲眼看见母亲葬身江河,自父母亲走后,家中虽有一家仆郁紫辅佐在侧,但终是熬不过他心力交瘁,父亲离开,郁紫早已无辅佐之心,因此没多久便也隐退田野中去了。

      郁紫离开后,家中无人可用,虽另有一武将陈青攘外,却并无人可以安内。自兄长做了家主之后,便开始启用一人唤戴夌,这戴夌,字崇义,却是有些头脑和学问的,初见时,兄长与他一问一答,却是能见他胸中丘壑与治国之才。

      也因此,三年五载,戴崇义成为了兄长的左膀右臂,又时时指点在侧,兄长越发信任这戴崇义。起初并没有什么不好,这戴崇义也算是忠心耿耿,只是时日一长,越发的不规矩,先后挑拨族中叶氏与宁氏矛盾加剧,直至决裂。

      后又怂恿兄长加征赋税,说是军需所用,可他暗中调查却知这些钱粮早就进了戴崇义的府库。再者更是挑拨兄长扩大军队,征讨他国,兄长虽也有微词,但奈何太信任这戴崇义之言,遂起兵东征。

      东征之时他请战于前,却遭戴崇义坚决反对,理由便是他年纪尚小,身份尊贵,不适宜战场杀伐。而他早就怀疑这戴崇义狼子野心,却是铁了心也要跟去,最后两相妥协之下,兄长命自己为监军,随同戴崇义东征。

      他本意是要看这戴崇义此次东征目的为何,却不想行军途中,戴崇义杀机尽显,派人夜晚行刺于他,他在亲信的掩护之下好不容易躲过一劫,行至苏杭一带。他此时筋疲力尽,逃避追杀,竟是三日滴水未沾,眼看便要丧命于敌人刀口之下,却不想半途被这破衫少年所救下。

      破衫少年看来是有几分功夫的,手中虽只有一柄弹弓,但那弹弓却不知是何物所致,竟是力量非凡,射程极远。几个杀手虽武功甚高,但却一时之间没法奈何那少年身手灵巧,兼之熟悉路况,少年拉起他便往人群中冲去,这才有了刚开始的那一幕。

      破衫少年见他不愿言语,又道:“既然你不愿意说自己,那不如我来跟你说说我,如何?”

      玄衣少年瞥了破衫少年一眼。

      “我呢,就住在这苏杭一带,家中有一母亲,早年被人划花了脸,现今成日哭哭啼啼,我白天没事,就出来逛逛,找些好东西带回去,哄母亲开心。”

      玄衣少年闻言,微一蹙眉:“呵,你可是偷盗?”

      “胡说!”破衫少年闻言一下子跳起来,有些不服气地道,“我可是有银子的,你瞧!”他说着,果真拿钱袋出来给玄衣少年看,立马果真稀稀散散地落了几个铜板。

      玄衣少年此般说话,好像伤了那破衫少年的自尊心,破衫少年一言不发,玄衣少年沉默一阵,才道:“你母亲为何成日哭哭啼啼?”

      破衫少年听罢,瘪了瘪嘴,拿了个树枝,在地上随意地画了起来,状似漫不经心:“我有一父亲,娶了母亲,少时也是疼宠,可却比不过人老珠黄,弃若敝履。”

      “父亲为千万人尊敬,也是衣衫华贵,名号非常。他娶了小娘,那小娘却常年欺辱我娘亲,甚是可恨。”

      玄衣少年听他说父亲母亲的事,思绪不禁飘忽,也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却不知他们现下身在何处,是否还在人世。而他的脑中关于他们的记忆,却是一点也无。

      “我父亲这人,十分爱面子,既然他这么爱面子,我就偏偏要穿得破破烂烂的给别人看,越是丢他的人才越好!”

      破衫少年说罢,生气地扔了树枝,还踩了几脚,像是十分不解气的,还恶狠狠地哼了几声。

      说来这破衫少年也是少年心性,生气了一会儿,也不气了,他扭过头来,看见玄衣少年嘴唇干裂,想来他也是数日滴水未沾,便道:“你先在这里呆着,这里很是安全,我去取些干粮来。”

      破衫少年说罢,径自走了,破衫少年走后,这玄衣少年才忍不住身形一震,捂住胸口,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他身上有伤,却绝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方才那破衫少年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忍得他出了好一身冷汗,性格所致,使得他无法直言。

      玄衣少年也知自己的伤势需尽快医治,却无法尽信他人,只得在庙中凑齐几只柴火,拿出腰间佩剑在火上烤了烤,解开衣襟,咬咬牙,努力将嵌在胸口的箭矢剜出来。

      逃避戴崇义追杀之时,胸口中箭,那时情急,无须他想,只能暂时将箭柄截断,留箭矢在肉中,待后续处理。

      玄衣少年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正处理伤口,却不想那破衫少年已踏回庙中,手中还拎着几个包裹,想来是一些吃食。破衫少年看见眼前情景,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受伤了?!”
      相比于破衫少年的受惊之态,玄衣少年却只是冷冷地瞥去一眼,不再多解释什么。
      他手起刀落,手上佩剑已剜入肉中,只待剑尖抬起,将那嵌在肉中的箭矢生生剜去。

      “我来。”虽是受惊,但那破衫少年却还是很快恢复了理智,想要将玄衣少年手中佩剑夺去,玄衣少年微微一躲,却不知弄痛了哪处,额上的冷汗分明又多了一些。

      “莫要胡闹。”破衫少年见状出声斥责,“我少时受伤许多,对这些伤势的处理自然比你在行,箭矢入肉,一个弄不好,你便要命绝于此。”

      “我见你衣衫华贵,也知你不是寻常人等,只是戒备之心异于常人,想来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你现下让我帮你,保你一命,岂不是很好吗?!”

      破衫少年声音严厉,他目光炯炯,盯着玄衣少年看,玄衣少年额上冷汗涔涔,伤势却是越来越重,他停顿半响,与破衫少年对视半响,这才犹豫着松开了手中的佩剑。

      手起刀落,破衫少年行动利索,不消片刻,就将玄衣少年胸口处的箭矢剜去。而后他从胸口处掏出一个锦囊,锦囊中不知装了什么灵丹妙药,只见那少年竟是十分小心翼翼地打开,拿出一些,轻手轻脚地抹在玄衣少年的胸膛上。

      “这些是止血祛疼的草药,十分有用。我家里有个练武师傅十分疼我,父亲责罚我时,师傅便将这些草药偷偷给了我,现下所剩不多,留着给你用吧。”

      破衫少年一边说,一边又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下些布条来,为玄衣少年包扎伤口。玄衣少年抬眼看他,神情里面很是有些不解。

      “哎,可不要这般看着我,我并非对你有什么目的,只是早年便羡慕那些江湖侠士,对你不过举手之劳……”

      破衫少年还在聒噪,玄衣少年眼前却已越来越模糊,他额前冷汗流了下来,染湿眼帘,竟再也看不清那少年唇形,也不知那少年到底在聒噪什么。

      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一派雪白的梨花纷飞,窗棂前有灵鹊跳跃,一池春景和清香,于眼前鼻前。

      “啊,你醒了?”
      原本是破衫的少年此时却换过一身衣衫,这衣衫是一大片缨红之色,袖口上有灵鹊图案的暗纹,腰封是玄色金线,却是一派极富贵潇洒的装扮。

      少年雪肤红唇,眉目如画,端的是神采飞扬,与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玄衣少年环视一周,见自己正在一厢房之中。这厢房有古木为伴,青灯常在,檀香缭绕,桌畔有一古琴在侧,墙上有数张画卷,却是一束一束缨红的寒梅。

      少年正待奇怪,却见门口有一人进来,唤了眼前的少年一声少爷,将熬好的药放在桌畔,便退了出去。

      “不必奇怪,你现在身在苏杭千机楼,我看你伤势颇重,别无他法。是我带你回来的。这里是我家”

      眼前的红衣少年微微一笑,阳光照射进来,光影交错在他的容姿之上,却是艳丽已极。

      他坐在床畔,微微俯身,靠近躺在床上的玄衣少年,呼吸近在咫尺。

      轻道:“我唤辛秦,你叫作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要变勤快一点,谢谢各位看官不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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