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星辰》三千白粟

16、第十六章

　　苏陌闻言先是一惊，随后眉头拧在一起，“你耍我？”

　　席幕不解，他觉得自己刚才挺真情流露的，这会儿冷静了反而有点后悔答应得太快，没开条件。

　　苏陌扔了弩，身子一拧，挣脱了席幕双手的瞬间从靴子里射出一把匕首，抬手刺向席幕脖子，席幕反应飞快，尾巴一扫拍在他手腕上，把匕首生生振飞出去，但这一瞬的空荡 ，已让苏陌挣脱了钳制，腾空一跃，几个后翻，再次与席幕拉开了距离。他落地后，瞬间从袖子里抽出两把匕首，警觉地注视着席幕，神色复杂。

　　“你知道布兰索尔是谁吗？”苏陌问。

　　“知道。”席幕道。

　　“我碰到你的位置，是‘陨星’基地大门口，这个也不是巧合吧？”

　　“不是。”

　　苏陌于是再次沉默，半晌，他手中匕首一转，收回袖子里，似乎是放弃了攻击姿态。他几步走近几步，看着席幕，神色无比认真地开口道：“我知道‘陨星’是什么样的鬼地方，你能活着出来，绝非凡人。我重新说，请你帮我杀了布兰，作为交换，我可以把这条命给你。”

　　他眼中的刚毅和认真让席幕微愣，苏陌还没有变声，声音里透着几分稚气，说出这种话，像是小孩在偷学大人，怎么看都有些搞笑，席幕真的笑了一下。

　　“怎么，活着出来的只能是逃兵？你不怕我是布兰的手下？”

　　“不怕，你要真的是，我横竖一条命，你要不是，这就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一定要杀了他，这是我活到现在的唯一目的。”苏陌并没有因为席幕的笑而生气，反而狠狠地咬着每一个字。

　　恨意几乎铺面而来，就算苏陌声音平静，席幕也听得出，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孩子，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命。”

　　苏陌咬住嘴唇。他贱命一条，孑然一身，自是不值钱，用他的命去换那位整个星球的霸主，太阳系的恶魔布兰索尔的命，连傻子都不会答应。

　　席幕又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没人能拿走。”

　　“那你……能帮我吗？”

　　“不能。”席幕想也没想道。

　　苏陌的眼神暗了下去。

　　“是我要杀他，跟你的请求没有关系。”

　　苏陌一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席幕。

　　“不过介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们或许可以，结盟？”席幕道。

　　苏陌皱眉，“绕来绕去这么多废话，不还是要帮我？”

　　“不是，是你要帮我”，席幕也多少放松神经，话说到这里，他基本已经确认眼前这个少年的意志也目的与他是一致的，至少现在还是一致的，所以他也不再多虑别的，几步走到过去，“要杀布兰，我需要能量，很多能量，你能帮我弄到吗？”

　　没有十三打掩护，他这幅样子根本不能随意出门，何况他只是逃了出来，并没有捣毁那个该死的基地，新生的布兰很快就会成为新的统治者，到时必不会放过他，用不了多久，“陨星”的卫兵就会追上来，他必须得在那之前拿到充足的能量。

　　苏陌又是一愣，“这算是雇你的佣金吗？”

　　此时席幕并不知道用能量已成了此时的星际最常见的流通货币，听到苏陌这样说，也觉得这话不能算错，于是点头道，“你这么想也可以。”

　　“好”，苏陌思忖半刻，道，“如果是D级矿的话我很快就能帮你搞到，但是C级会费些时间……”

　　“不行，那两个级别的都没用，我要A级矿。”席幕打断他。

　　“A级？你知道全太阳系才不过五颗A级矿吗？你还不如直接要我的命。”

　　这席幕倒确实是不知，于是他妥协道，“那B级也行。”

　　苏陌扶额，“你的退而求其次，也是至宝级别的。你就没有一点概念吗？”

　　席幕确实没有，看到苏陌如此为难，他才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似乎确实很难搞到。不过这就麻烦了，十三目前的馈电情况，B级以下能量源远远不够用，虽说他也能启动慢充模式，可这就没法赶在卫兵到来之前把一切准备妥当了。这种情况，他再被抓回去，出逃的概率恐怕微乎其微。

　　席幕蹙眉陷入沉思。

　　苏陌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道，“B级也不是没有办法……”

　　席幕眼睛立刻亮了。

　　苏陌轻叹一口气，在桌边坐下，“实际上这附近的就有一个生产B级矿的矿场”，吹了吹桌上的灰尘，点水在桌子上画了个简图。

　　席幕凑过去看，看到他画了三个点，分别是矿场，他们所在地和“陨星”基地，这三个点刚好构成了一个三角形，基地最远，他们的位置与矿场却是出奇的近。

　　“这里是这颗星球的第一大矿山，是‘陨星’的辖区也是它最大的能源供应地，离这里有四十公里。”苏陌用手指在矿山的点上圈了一圈又一圈，“但能源辐射造成的磁场混乱非常严重，别说迷路了，没有设备，靠近就等于自杀，尤其是像你这种程度的变异种，瞬间就会溃烂。”

　　席幕听得一愣，原来苏陌把他这幅样子当成了变异，难怪没多惊讶，这倒是省了他解释的麻烦，毕竟眼下这种他都搞不明白的情况也根本解释不了。

　　他又观察了一下苏陌，苏陌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没有异斑，也就是说苏陌变异程度也不深？

　　察觉到他的眼神，苏陌长叹了口气，突然站起来，冲着席幕拉开上衣。

　　看到他身体的瞬间，席幕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异斑，密密麻麻地黑影，汇聚在一起，印在苏陌皮肤上，从前胸顺着肩颈，一直饶到后背，像是远古时期某种黑暗的铭文，仅是看着就充满了不详。

　　“我只有百分之六十的纯基因，也是变异种，只是运气好，目前还没有显现兽类特征。”苏陌说完，沉默着放下了衣服。他手臂，脖子上都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席幕起先并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大概是为了遮挡身上的异斑。

　　察觉到席幕探究的视线，苏陌自嘲地笑了笑，“不是所有人的变异都能像你那么好看的。”

　　席幕皱眉，“那你怎么带我去矿场？”

　　“哦，我刚才没说完，我虽然曾经是个猎人，但我现在是个矿工，我在那里工作，可以轻易进出。”

　　席幕惊愕，“凭借你这幅身体在那种地方工作？”

　　“‘陨星’抓劳工从不会看你身体，溃烂在那里的人不在少数。只不我运气好，临死前逃了出来。”

　　苏陌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席幕却久久没能发出声音。苏陌看着年龄实在太小，他根本不能想象这个十五岁的孩子曾经经历过什么。席幕有些迟疑，他或许不该要求苏陌带他去矿场。

　　苏陌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截了当道，“没事，我这条命，也就剩这一个作用了。我会帮你去偷矿，作为交换，你一定要杀了布兰。”

　　“不用偷，你带我进去，然后立刻出来。”

　　苏陌想也没想立刻反驳，“不行，拖着已经能兽化的身体进矿场你根本不可能活命！”

　　席幕甩了甩尾巴，“我没关系”，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像这种情况下说什么话都会被当做是逞强，他索性道，“我不怕辐射。”

　　苏陌不解。

　　席幕道，“布兰给我注射了药物。”

　　苏陌听着，眼中的不解立刻化为怜悯。

　　席幕多少有点良心不安，这也事实，他这大概也不能算欺骗？

　　他这番解释倒是让苏陌更加统一战线，身上仅剩的那点警觉也卸下了。两人谁都没有多余时间能够浪费，直接开始商量计划。计划很简单，无非是苏陌简单分析了一下自己还在时矿场里的兵力情况，作为“陨星”的第二颗心脏，矿场的卫兵比基地只多不少，可谓是守卫严密，根本不可能有空子可钻，所以钻研潜入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苏陌只是尽可能的规划了一条最短最隐蔽的路线。

　　商讨完苏陌贡献出了自己储备的一些食物供两人补充体能。“陨星”缩在的星球是太阳系大覆灭后第一颗重新凝结的星球，体积与地球相似，但与那里相比，气候环境几乎天堂地狱之差，因为是最早被甩出来的星球，原来太阳尘埃，地表温度非常适宜，除此以外还发展出了一圈薄薄的大气层，污染和辐射量都非常低，可直接饮用的水和食物虽然没到丰裕的地步，也十分充足，可以说要比地球那个鬼地方好上十万倍，所以布兰才会把基地建在这里。

　　托福，席幕也吃到了穿越以来第一口人类口粮，十分激动。

　　苏陌能准备出的是一点小型兽肉和野果，那兽肉大概得来的十分不易，苏陌吃的小心翼翼，席幕也很想控制自己，但他实在是太饿了。失去了十三的供能，饥饿几乎要把他的胃烧化了。他不知道他的内脏有没有跟着这幅身体产生变化，至少饥饿的感觉跟他还是人类时没太大差别，这点让他稍微安心。

　　吃完后，两人着手开始准备。

　　苏陌像个兔子，搭了三个窝棚，储备着不同的东西，他要回另一个窝点装备武器，这个空档，席幕刚好可以收拾一下自己。他的长发太碍事，起先席幕想直接弄断，但考虑到追兵在后，这倒也是不错的伪装道具，干脆从苏陌绑他的绳子里卸了一根，把头发绑起。

　　他身上原本穿的白色囚服服也被鳞片和尾巴戳得破烂不堪，看起来异常狼狈，席幕正在对着棚子里的破布想办法时，苏陌已经回来了。

　　他带回了几柄匕首和一套衣服，这倒是帮了席幕大忙。那衣服与苏陌身上的兽皮很是相似，缝成都斗篷状，暗褐色纹路，毛短而密，皮质薄而软，披在身上，刚好盖住席幕身上那些引人注目的鳞片，毛色也适合隐匿，可以说是十分舒适。

　　“这是刺熊的皮，兽类中抗辐射能力拔尖的了。”苏陌对他解释，同时叮嘱道，“我只杀死过一头幼熊，拼了命才做出这一件，你小心穿。”

　　席幕点点头。

　　此外苏陌还分给了他三把匕首和一把小型弩，用某种坚硬的原石打磨的，边缘锋利却粗糙，看得出出自苏陌之手。不同于席幕有十三的加持，苏陌年仅十五岁就能徒手做出这些东西，果然不是一般小孩。

　　席幕把武器隐匿在斗篷中，背着苏陌收进戒指里，至此，两人算是准备完毕，可以动身出发了。此时屋外天色将暗，似是到了白昼边界。

　　也就是这一刻，屋外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方位百米之外，人数不不在少数，席幕动了动耳朵，一把拉回了已经迈出一只脚的苏陌。

　　“嘘，有人来了。”席幕轻声道。

　　苏陌将信将疑，却也谨慎地立刻屏息，他自小生长在森林中，感官敏锐度早已超乎常人，如果周有人，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虽然察觉到他眼中疑惑，但眼下没有解释的时间，席幕直接道，“有后门吗，我们从后门走。”

　　“……有。”

　　苏陌几步跨到开门，用脚踢了踢地板，掀开一处木头，木头下面是草席，草席下面是泥土，每层都十分逼真，泥土之后，才露出真正的隧道，苏陌矮身跨进去，眼神示意席幕跟上，席幕下去后，发现那就是一个很粗劣的地道，明显用铁铲挖的，边缘粗糙得很，而且下面也不是一个地道，而是一个躲藏空间，两人站着已是勉强。不过他们下去后，苏陌立刻把上面三样东西复位，同时又顶上了一圈密实的鸟毛。

　　“黑鸟羽毛，反追踪的，相信我，目前没有追踪信号能突破这玩意。”

　　这种情况下席幕自然也只能相信他。

　　于是俩人脸对脸，鼻尖对鼻尖地挤在地道里，尽可能把呼吸压到最低。

　　他们躲进去没多久，头顶上就传来无数脚步声，苏陌这才信了席幕，眼神异样地看着他。

　　席幕没有动，侧耳去听，有人的声音，也有机器的声音，他们在找人，开了检测仪得到否定的结果后，立刻从小屋中撤离，似乎非常匆忙，但也同时印证了苏陌这鸟毛的强大功能，这么近的距离，居然真的让他们躲过了那该死的机器。

　　待到声音走远，两人才从地下爬出来。

　　“桌子上还有我们画的图，他们就没发现？”席幕很疑惑。

　　“依赖机器久了，就不知道用眼睛去看了，这很正常。”苏陌道，声音里透着鄙夷，他又问，“这些卫兵难道是在找你？”

　　席幕没答，转而看了他一眼，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苏陌眉头一皱，挡着脸别过头，“别废话了，赶紧走。”说着头也不回从门口跃出。

　　席幕听着他心脏跳的也很快，十分疑惑地跟了上去。他不知道，苏陌从小像个野人一样长大，常年与猴子野兽为伍，见过的除了畜生就是矿场的一帮糙汉子。

　　刚才与席幕挤在洞里那短短五分钟，十五岁的苏陌第一次意识到，好看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以及巨大杀伤力。

　　他用力擦了一把发烫的脸颊，猛晃脑袋把脑海中那对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样的金色双瞳甩了出去，双脚蹬地，一跃跳进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