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染尘》苏染漓

3、玉壶冰心

　　这几日休息下来，我倒打听到了不少事。也逐渐，对这古代的生活习惯起来。既来之，则安之，我从来都是信奉这句话的。再说了，古代是我一直想来的地方，达成了梦想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桑朝也同样是男尊女卑的社会。所幸的是，我还没有流落街头贫困无依。虽说我的身份不怎么高，只是一个丫鬟，但我可是采丞相府的丫鬟！而且，是相府二小姐未来的陪嫁丫鬟！那个二小姐，便是我那日醒来时看到的那个温和的女子，名叫采薇。在她之下，还有三小姐采葛，五小姐采苓，还有一个大小姐采蘩已经成了大将军的儿媳。采老爷又是当今圣上倚重的朝臣。采氏一府，可谓是主子得势，鸡犬升天，连府里的下人出去了，外人也得畏惧三分。我之所以进府来，是因为二小姐的丫鬟年龄大了，被人拉出去许配了人家，而我刚被人卖了进来，自然而然地补了空缺。如果不是如此机缘，也许我现在也只是这偌大的一个府中洗衣服的小丫鬟吧。
　　“素陌，我来了。”声音遥遥地传来，我听得清楚，是采薇的声音。当初我听到采府几位小姐的名字时，就已经明白了。这采老爷，想必是爱极了《诗经》的读书人，连给女儿起名字都要从《诗经》里找。我也问了采薇，她也说是如此。
　　“小姐。”我微微躬身。想当初我学这些礼仪时免不了庆幸，还好我没有穿到大清朝做丫鬟，不用学那些三扣九拜的请安礼，也不用说那些我听起来就觉得违心的吉祥话。这上天还是眷顾我的，至少没有强迫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
　　“真是的，你都进府这么久了，还是不记得。”采薇走过来，用手戳了戳我的脑门，满脸的无奈，“在只有我们三个人的时候你不要叫我小姐，听着不舒服。叫我姐姐便好。”说罢，身后的无恙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
　　我这个小姐真是太开明了，思想竟和我这个穿越过来的人一样。既然她让我这么叫了，我便这样叫好了，省得自己也觉得厌烦，“姐姐。”
　　“这就对了，素陌。”采薇脸上绽出笑容。她其实也就只有十七岁，比如今的我大两岁，但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我却觉得她和现代我一样大。要知道，未穿之前，我可是已经要上大三的女生了，将近二十岁。都说现代人成熟的早，其实不然，古人却比现代人成熟的早许多。
　　“无恙，你和三小姐、五小姐说一声，今日我不去她们那了，我在这边有事做。”采薇拉着我的手刚准备抬步，忽又停了下来。她转头对蓝衣的无恙说，语气中带着歉疚。
　　“知道了姐姐，我马上就回来。”无恙点点头，轻快地跑了。桑朝虽然都是汉人，但却无女子缠足的习俗，而且民风开放，一般的小姐也是可以随意上街的。
　　“素陌，你昨天不是说你会抚琴吗？今天我特地备了我原来弹的琴，想听听你弹得怎样。”虽说这采薇善解人意，而且能体谅我们做丫鬟的。但自从我病好以后，她每天都拖着我去干这干那，昨日刚谈论了诗词，今天又来弹琴，她做这些可谓是不亦乐乎。但我心里却有些不太情愿，这样不论身份的和谐，在这个世界里还是少见的，若是时间久了，必定会遭人嚼舌。我虽不太清楚古代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利益纷争，但凭借在现代社会中看到的东西，也能明白一些，古人，并不比现代人单纯啊，尤其是，处于利益的漩涡中心。
　　“姐姐，你放过我罢。我的琴技自然没有姐姐好，姐姐又何必来取笑我呢？”我推托着，希望采薇能明白我此中的意思。
　　“素陌，这话就是你说得不对了。你又没听过我弹，又怎知自己不如我？你就是太谦虚了，昨天也这么说，今天我一定不放过你！”采薇显然没有看到我所看到的未来，还是一个劲的催促。她虽然聪明，但被人如同捧凤凰一般养在深闺大院，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别人对自己的好。这心思，还是太单纯了。我无奈地摇摇头，却碍着她是主子，我只好随她的意。
　　我和无恙一起住在蔷薇院的右厢房，正房是采薇的，而左厢房则是书屋。这么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却有着采府四分之一的藏书。我不得不承认，采薇她太爱读书了，这放出去，肯定是一个才女。采府小姐住的院子名字都起得很好，很贴切。像我们这里是蔷薇院，三小姐那儿便是葛藤院，五小姐是茯苓院。忘记说了，采府的四小姐采绿因为早夭，所以没有她的院子。
　　正房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厅，一架古琴摆在其中。看到古琴，心中不免有所感触。好久没看到的东西了，这是我穿越过来之后看到的最亲切的东西。走过去细细一瞧，不瞧还好，一瞧吓了我一大跳。这哪里是凡夫俗子用的琴，这是神农式的玉壶冰琴！在宋代可是赫赫有名的古琴之一。以前曾听人介绍过，仰为天物，如今竟放在我眼前。一时间，激动喜悦之情溢满心头，手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素陌，看样子你很喜欢这琴，我便送给你好了。你快坐下来弹一曲，也好让我欣赏一下。”采薇察言观色，看到我激动的样子只是抿嘴一笑。她说的这句话更是让我吃惊。什么！这么名贵的琴就这样送给我了！
　　“姐姐，我只是个丫鬟……”咽了咽口水，我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虽然我对那琴爱不释手，但这琴却不是我一个小丫鬟配得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匆匆打断了。
　　“这琴我都已经不用了。看你那么喜欢，而且你弹的一定不错，送给你也是对这琴的一种尊敬。我想它也不愿意就这样沉睡千年吧。”采薇这一说，说得我有些动心。是啊！无论是平民俗子还是达官贵人，琴所要的主人，只是一个能够真正发挥它内在的人。如果我拥有了这琴，我会尽全力去把它的内在发挥出来，这样对琴，对自己，都是正确的。
　　见我心动了，采薇便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在了椅子上。我轻轻地抚摸着琴弦，感受着这年代久远的颤动。一片冰心在玉壶，这名字起得极好。但我能配得上这琴么？我并不是真正纯洁如冰的女子，这点我自认，多年来在现代漠然的生活，我已经变得和着世界一样肮脏，又怎能担待得起“冰心”一名呢？想到这里，我的手不由得垂了下来。心中虽然不舍，但脑中却十分明白。
　　“姐姐，我配不上这琴。”我起身，低头默默道。说完，我又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古琴。如果不能拥有，把它保存在记忆里也不枉来一次。
　　“素陌！”采薇原本高兴得等着听我弹上一曲，一时间对我的做法感到很不解，“素陌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地方配不上这琴？”
　　“我并不能算得上是纯洁之人，这琴对于我来说，实在是高攀不起。”
　　“素陌，”采薇叫了我一声。沉默了许久，她突然开口，“素陌，若是你这样说，我也是配不起这琴的。但从五岁练琴开始，这琴却丝毫没有抗拒我半分，反而声声合我心意。一片冰心在玉壶，要做到这个并不难。谁的心里没有过计较呢？这样的计较，并不能说你这个人不够纯洁，因为这只是你自卫的方法。纯洁的人，心中也会有计较，但这样的计较却不似邪恶的人那般阴险毒辣，他们只是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素陌，其实你很好，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在过去的日子里没有发现罢了。素陌，如果你信我，那我说，你绝对配得上这琴，而且比我更配得上！”说完这一段话，采薇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睛直视着我，在期待我的答案。我却被她这么一说全乱了，心中开始犹豫，如果真得像她所说，那我还是配得上这琴的，但在内心深处，我总是自卑自弃的，父母的离异，众人的抛弃，我已经变得不信任我自己，我曾经怀着恶意去对待那些幸福的人，因为我得不到幸福。可如今采薇那样说，我却又觉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说得没错，但……
　　室内的空气变得很沉默，我犹豫着把手再一次伸向古琴，但还没触及冰凉的琴弦，我却感觉到一种罪恶感，慌忙把手收了回来。我听到采薇轻叹了一声，她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看到我还是那般如此，她摇了摇头。
　　“素陌，你来之前肯定有很多事发生在你身上，你定也受过很多伤害，但是我想对你说一句。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受到的伤害自然不能埋在心里，适时的释放并不代表你就是邪恶的，要相信自己！”
　　要相信自己，要相信自己……我在口中默念，心中的澜漪层层泛起。如果说，我是一个新的我，那过去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忘记了？如果忘记了，也就不存在那么多的报复，那我的新生就是如同婴儿般纯洁的。如此说来，这玉壶冰琴，也是自己可以触及的。转头，我看见采薇脸上柔和的微笑。
　　好吧。我下定决心，伸手，弹出了第一个音。

作者有话说

　　前面写了一大段，后面不知道怎么就绕到“一片冰心在玉壶”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