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雪候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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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眼银戎回到上天界，巍峨的诗意天城与久远前并无太大变化，辉煌，祥和。
然物是人非。母后早已不在，病榻上年迈的父皇还在等他们回来。握住那双布了皱纹的手时，一时千言万语，相顾泪阑珊。
守城的军士们说，三皇子不是一个人回来，三皇子拖了一口棺。但那棺里是什么人，他们不敢问。
入夜后，银戎来到交代安放好的棺木前。这一日，他将苦境发生的种种大致安慰地与父皇说了，尽量略过了一些兄弟手足相残的惨烈；他祭拜了母后，在那曾经十分疼爱他们的母后墓前守了许久，也与她说了一些话；最后，他要准备……
那之后他没有再看过他。小心推开棺木的一瞬，笑剑钝的眉心纠起。
相反的，那人总是皱着的眉间却松了。只还留着些浅淡的纹路，像是叫人心痛的残余。笑剑钝看来，不似他在怀里睡着时那么安稳。
“星痕……”见他这样笑剑钝便忍不住唤他，一手慢慢抚上他的脸，触感冰冷令手指颤抖。他已说不出“我带你回来了”，也说不出“你醒来”，无声哽咽地低头，金发垂下来掩去些许表情，只有扶在棺木边缘的左手捏得太紧，指节发白，不久渗出血来。
“漠刀……”再抬眼时笑剑钝浑然未觉，他只是目光依恋得收不住，他这么叫他声音哀伤，手指揉进灰白发里。
俯身倾得近了，笑剑钝阖眼侧抵上漠刀额角，他伤心极了，他又哽咽，低低唤了声“绝尘啊”几不可闻。他一路伤心，终难自持，明知叫他哪个名字他都不会再醒来，他却悲恸得想要倾诉。过去笑剑钝总想分担漠刀的痛苦，偶尔几次绝尘安慰他，听他诉说感伤，他也总要绝尘更珍重自己。他从不至如此，那时候漫天的哀痛又一次笼住他。
双手都拢进卷发里，笑剑钝这才察觉自己掌心鲜血，收了下手稍放开。漠刀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净，身上还是苦境那一身，深色大衣吸了血水辨不分明。笑剑钝终是不忍地闭了下眼，御天龙族都是英勇的战士，紫芒星痕更是龙族战神，该给他换上他曾在上天界的战袍。
银戎的记忆无法不回溯到初见星痕穿上战袍的那一日，他惊讶自己竟记得这么清楚。刚成年的星痕身着紫色战袍，银色龙头肩饰，他应已见惯了兄长们在战场上的飒飒英姿，星痕生得帅气，很显挺拔，且那是比自己年幼三岁看着长大的弟弟终于站到同样戎装的银戎身边。那个年岁的漠刀他未见过，他只记得星痕认真听他讲解战局、兵力布置，然后他出战，他依旧寡言，他对自己说：“兄长，勿担忧。”银戎看着他身后披风被烈风吹起，灰白卷发波浪般扬了，看着他出刀，刀势和平日自己陪他练习时一样沉稳大气，永远不失冷静。
勿担忧……最终笑剑钝在苦境为他忧心这许多，但笑剑钝从不觉得。
手指微颤地解开漠刀胸前深红色衣襟，笑剑钝惊讶发现，漠刀身上皮肤零散现了几处龙鳞，也许是回到故乡令他的身体发生变化。笑剑钝小心地触碰了一下，但那不是紫芒星痕龙形遍布的蓝紫色龙鳞，那鳞片死灰色毫无光泽。他又心疼，他想起久远前，儿时的银戎知道自己有弟弟了，天天兴奋地去看龙蛋，守着弟弟什么时候出壳呢？好容易真的让他守到了，出壳的幼龙握住银戎手指，原来有弟弟是这样的，银戎突然觉得自己是哥哥了，然后又研究起了紫芒星痕那漂亮的龙鳞真的是紫色的吗？怎么好像是蓝的呢……
“你终是回来了啊…”碧眼银戎喃喃自语，他忽然无比明白天尊执着要他们回归的心情。他望着星痕，曾经上天界共有的回忆已如洪水开闸无法止歇，他恍惚忆起那头柔软卷发间常戴的圣白紫珊瑚，父皇说，那是龙魂不灭。似乎是星痕起初的龙气不太适应其他境界，有次去临界出任务，他仗着身强硬撑着不说，回来到底病了一场，父皇就拿来给他戴。龙魂不灭，若是真……你终是魂归故里了吗？
紫芒星痕落长空。
笑剑钝的视线黯然下移，双手有些麻木地更推开布料，又霎时止住。漠刀的身上有伤痕，他早知道，胸腹间有一道曾经致命的伤疤，许多日前被啸日猋刺的那刀已经痊愈，而最近那处为笑剑钝挡下的新鲜伤口……凝起的血液与衣物粘连了，半掩在笑剑钝苍白发抖的手掌下……心揪住了。
早已零落的泪水滴在漠刀身上。
他要好好将他安葬。他要……
可是他下定过决心，他们失去了那么多，不会再失去彼此……你怎能拿命来为我挡？
笑剑钝双手捧住漠刀的脸，他的眼泪一直落，他缓缓地、温柔问出声音：“那时候……你想对我说什么？”
他记得，最后负着漠刀闯过中线，他喊漠刀醒来。漠刀嘴唇翕动，但无法再睁开眼睛。
于是他眼前发黑，他的世界之前已黯了一半。那一枪扎在笑剑钝心上。他其实伤心漠刀要他丢下自己。他记得漠刀将脑袋垂靠在他肩膀上，那安心的重量。他混乱地想起更多更多，曾经在战场上受过伤，星痕摘了自己的圣白紫珊瑚戴到他头上，“三哥，快些好。”
「雅少…」漠刀唤他的声音又清晰起来，漠刀嘴角带血，发丝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孤狼一般悲哀至极。笑剑钝一直觉得他唤自己的声音里含了委屈，虽然那时候漠刀应该根本还不记得。
然后那人靠在他肩上，低沉地答应他：「好，你不放弃我，我也……绝不放弃。」
「我也绝不放弃。」伤过的心因他这话感到过一丝安慰。他为他充满过力量。
棺木边，笑剑钝双手插在疏乱卷发间，拇指抚着漠刀冰冷的面容。他深深注视这深爱的人，泪眼哀怜的目光又变得坚定。
“我不放弃你。”
碧色龙气升腾起，形成巨龙俯首盘绕两人，源源不断注入漠刀体内。
我绝不放弃你。
纵使是徒然的，他断不了这念。
于一六年四月十六日（BGM：雪候鸟，雅漠·千年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雪候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