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樱桃小番茄

8、鲛人（一）

　　金雀出逃，客栈还照样要开门儿接客。

　　碧落起先还胆战心惊，生怕司命星君回来了，要重重的发落她，一闲着就开始胡思乱想，魂不守舍。阿白瞧她这样子，颇不耐烦的戳戳她脑袋：“丢了只鸟儿就这样紧张，你也就这点出息！”

　　碧落委屈的鼓着脸颊，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他，不敢反驳，心里却照样七上八下的。

　　阿白伸出个手指冲着酒窖指指：“去给我弄壶酒来，这种小事，我帮你担了！”

　　碧落顿时两眼放光，扒拉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问道：“此话当真？”

　　阿白双眼一瞪，握拳朝她比了比，吓得她立刻松了手缩了脑袋。他佯怒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碧落立刻拨浪鼓似的直摇头，在阿白怒目中快步下了酒窖，取出一壶冰镇好的仙桃酿。她拿了酒盅就要过去，方走了两步，又退回了后厨，灶台上，橱柜间，四处看看，终于瞧见一小兜花生米。

　　她把酒放在松木托盘上，挽袖洗手，抄起那一兜花生米，温水浸泡半刻钟，再捞出来，一个一个把花生衣细细的剥去。

　　红色外衣褪去，一个个圆鼓鼓白花花的花生粒噼里啪啦掉进碗里。碧落将这一碗花生在干净纱布上铺开，仔细沥水。待干透了，便点上灶，倒上油，将花生米一股脑儿丢进大锅里。

　　碧落拿着铲子不时的翻炒，不一会儿，白花花的花生米都均匀的涂上了一层油，锃亮锃亮的。小火炸了片刻，改大了些火候，铲子上下翻飞，带着花生米在铁锅里滚来滚去，香气也四散了开来。

　　锅里的花生米被烫的不行，渐次噼里啪啦的叫了起来。碧落眼疾手快的灭了火，拎起酒盅，朝花生米上浇了小半盅白酒，只听“嗞啦——”一声，碧落拿了铲子又快速拨弄了两下，将花生米盛在盘子里。

　　“好香！”老黄凑过脑袋不停嗅着那一盘晶亮的颗粒，咧嘴笑着，露出两颗大黄牙，满脸垂涎望着碧落，“碧落，给两口尝尝呗！”

　　碧落有些为难，悄悄伸出脑袋看了看外间的阿白，他看来等急了，坐在桌边，旁的客人没一个敢惹他，都蒙着头吃，只偶有几个凡人鬼魂，从上空飘过去。

　　她取了个小碟，拿筷子拨了小半碟子，又拿了个大些的酒盅，斟满醇醇的白酒递给老黄：“待凉透了再吃。”

　　老黄乐得直挤眼：“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他搓搓手，取了双筷子，两眼放光的等着花生米凉透。

　　碧落左瞧瞧，右瞧瞧，还是觉得不妥，又从锅里捞了块酱牛肉，切了片，码在花生米旁边，多出几片，她搁在老黄的小碟里头。

　　端起托盘，碧落对着盐和糖愣了愣，最后伸手攥了挫糖，撒在了花生米上，便走了出去。

　　阿白早等不及了，不满道：“拿个酒，怎么这么久？”

　　碧落赶忙把盘子递到他面前，斟满酒，小心翼翼看着他。

　　阿白早闻到了后厨的香味，方才不过吓吓她。他举起筷子，捡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嘎嘣脆香，再喝口酒，清甜绵长，滋味赛神仙。

　　他满意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还可以！”

　　阿白笑了，大堂里的气氛顿时松了下来，女妖们暗地里给那玉面郎君狂送秋波，男妖们则渐渐的又调笑起来。

　　“小娘子，给我加坛子酒！”一只金钱豹掏了根儿牙签，剔着牙大喊。

　　碧落被他唬了一跳，转头望过去，见他虽化作了人形，可精瘦的蜡黄脸上，一张血盆大口张着，里头镶了颗大金牙，还是瘆人得很。她摸摸心口，就要去酒窖，那头却有个笑嘻嘻的女娃娃捧着酒坛子过来了。

　　小九儿嘻嘻笑道：“这就来了！”她把手上的酒坛子搁到金钱豹的桌上。

　　金钱豹一愣，原来那声“娘子”叫的是碧落，却不料来了个女娃娃。他一双贼精贼精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小九儿：“怎么是只小狐狸？”眼里闪过一道光，他嘿嘿笑两声，凑上前去，舔着舌头嗅了嗅，“这气味，也不比碧落差！”

　　小九儿像是完全没发现他眼里的垂涎与贪婪，照旧甜甜笑着：“客官可还要添些什么？”

　　金钱豹露出尖牙，冷笑着又凑近：“要啊，我想添个你怎么样？正好给我打牙祭。”

　　小九儿歪歪脑袋，粉雕玉琢的脸上笑意不减，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客官给我开什么玩笑呀！”

　　碧落顿时有些紧张，她看了看一旁照旧吃喝不误的阿白，他似乎并不打算管一管这事儿。她咬牙，肃着一张脸提步走到金钱豹那桌，一把拉过小九儿，清冷道：“这位客官，有话好好说，我们小九儿也是正经的小二，可不是外头随便让你吃的小妖。”

　　金钱豹偷觑一眼角落，见阿白正冷冷看着他，立刻晃晃脑袋醒醒神，换上讨好的笑：“小娘子说笑了，我这不是不识得这女娃娃嘛！”他收起獠牙，“现在识得了，小九儿，以后可不敢了。”

　　碧落扯着小九儿，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小九儿举起自己的手腕，委屈道：“碧落姐姐，我疼。”

　　碧落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方才自己太紧张，竟然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到现在也没放开。她忙放开手，那细细的腕上已经红了一圈。她道歉：“对不起，姐姐给你吹一吹就不疼啦！”说着，就一口口轻吹着那勒红的肌肤。

　　她边心疼，边悄声道：“往后遇到这样的客人，可千万别教他们欺负了去，有难缠的，就找姐姐或是阿白哥哥，实在不行，搬出阿白哥哥的名字吓吓他们也是好的。”

　　小九儿眉眼弯弯，贝齿微露：“谢谢碧落姐姐，小九儿知道啦！”她目光越过碧落的肩头，朝阿白那里看去。阿白面无表情，冷冷看着这边，与她的目光对上，也没任何反应，一双眼深不见底，教人全猜不透。

　　小九儿也不恼，咧开嘴冲他笑笑，又亲热的挽着碧落的胳膊：“碧落姐姐，我渴了！”

　　碧落牵着小九儿的手，带着她去后厨，要给她泡海棠花茶。小九儿趁她不注意，悄悄回头，冲阿白甜甜一笑，眼里闪过半分得意，半分顽皮。

　　夜色渐黑，客人们慢慢都歇去了，连鬼魂们也累了，大堂只留了寥寥数人。

　　小黄守在大门口，突然跳起来，一下飞到屋顶，又转回来，将碧落拉到门边，脸上全是兴奋。碧落拍拍他的小脑瓜：“小黄想要给姐姐看什么呢？”

　　小黄咧着嘴，无声的拍了拍掌，伸出一根胖胖的小手指指着屋外黑暗中的某一处。

　　碧落定睛望去，只见黑暗中，除了忘川边成片的彼岸花有星星点点的红光，还有一处微弱的光亮。那光源看来不大，皎洁如月光，正摇摇晃晃，一点点向客栈的方向靠近。她“咦”了一声，也与小黄一道，歪着脑袋看着那点光。

　　不一会，那光靠近了。原来是个妇人，手上捏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如月亮般在暗夜里发光。这妇人生的丰满，相貌温厚宽和，正是那雪獒三兄弟的母亲青夫人。

　　她冲着碧落笑道：“小娘子，我家小崽子给你添麻烦了。”

　　碧落忽而想起楼上昏睡着的那三只雪獒小崽子，将青夫人引进门内：“夫人哪里话，既是客，我们都应当好好照料。”

　　青夫人伸手将手上的珠子递给碧落：“这珠子，我拿来抵了崽子们这几日的房钱，今儿我们再住一夜，不晓得还要再加钱否？”

　　碧落接过那颗珠子，对着灯光仔细看了又看，只见那珠子通体圆润莹亮，内里质地均匀，色泽纯粹，一看就十分不凡。她翻了翻账本，答道：“无需，那三个崽儿睡了这样多天也没醒，我给他们移了间小屋子，价钱大大的少了，我这就给您把他们领来。”

　　青夫人敛了袖子，掏出了自制的干粮，坐在桌边道：“有劳娘子，我先用些吃食，干了一天的路，都饿了。”

　　碧落移步上楼，走到走廊尽头最小的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小床，连桌子也放不下。那床上睡了三坨毛茸茸的小家伙，随着他们的呼吸，小身体此起彼伏。

　　她弯腰伸手，将那三个小家伙小心抱到怀里。那软软温温的触感，挠得碧落心里直痒痒。她忍不住蹭了又蹭，这才不舍的带着小崽子下了楼。

　　“多谢小娘子！”青夫人一见到她怀里的雪獒兄弟，伸出手就要来接。

　　碧落心里有点不舍，忙留了一只在怀里：“还要上楼去，我为您再抱一会儿吧！”

　　二人一前一后，便上楼去了。小九儿坐在柜台边，仰着头望着台阶上纤细袅娜的身影。原来碧落姐姐喜欢这样傻乎乎毛茸茸的小崽呀！